第8章 太宰的建议

    经历了入水、半夜吹风外加吃下不明食物三重折磨后，太宰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打击，向乱来的主人提出抗议。

    ——太宰倒下了。

    门涅利克坐在床前，一只手平举温度计，准确无误地读出数字：“38.5摄氏度。”

    “听起来还好？”太宰歪头。

    他此刻躺在床上，蓬乱的头发散在雪白的枕头上，除了额角一点黏腻的汗水，根本看不出他有什么不适。

    早上也是这样。戴上耳机的太宰坐在客厅摇头晃脑听着什么，门涅利克准时起床出来时他还挥手打了个招呼，笑容灿烂，语气一贯不着调，完全和每日的早晨没有区别。可门涅利克机械一样重复规律地动作忽然停滞，他盯着太宰看了几秒后，平平无奇说了句：“你生病了。”

    ……然后太宰就被他塞进被窝，头顶还搭了块热毛巾。

    门涅利克像是没听到太宰的话一样，将温度计搁在床头桌上。他没有起身，也没有四顾周围看房间里有没有药箱。

    ——不断扩大的视角早已扫视过房子的每一处角落。这里确实有藏得极好的医药箱，但箱子里没有现在虚弱人类必要的物品。

    处理外伤的器械与药剂无法针对发热等身体症状，而且医药箱里绷带实在太多了，为什么百分之九十都是绷带？

    绷带莫非是某种神奇的治疗道具？

    门涅利克有点困惑，他看着太宰治搭在被套外的手，雪白的绷带一圈一圈缠绕到没入袖管。

    ——原来是衣服。

    门涅利克恍然大悟。

    他将太宰治露在外面的手塞进被子，停顿一下，站起身来。

    随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前，一副马上要离开的样子。

    “——等等，涅利克，你要干嘛？”

    “？”

    听到问话，门涅利克转过身，深黑的眼睛透露出微茫的迷惑。

    “你生病了。”他说，“治疗需要药物。”

    “你想去买药？”太宰无缝理解他的意思，“哇”了一声，从被窝里探出来的眼睛睁得老大，很是惊奇地问，“你懂怎么买，去哪儿买，买什么吗？”

    门涅利克点头。

    他拿出了织田作买给他的手机。

    “原来如此，学会用搜索引擎了啊。”太宰故作深沉地摸下巴，“难怪你最近变聪明了点，网络可真害人不浅。”

    ——他这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简直像含辛茹苦的家长看到不学无术的网瘾少年。尤其是最后一句痛斥，充分表达了家长们悲痛、悲愤、无奈、心酸的复杂心声。

    门涅利克走过来。

    他将快要钻出被窝的太宰重新按回床上，换了条毛巾，又将他蠢蠢欲动的手塞进被褥。

    一套流程完全是最开始的重复。

    太宰治的脸被裹进被褥，挣扎了一下钻出来，气喘吁吁道：“发个烧死不了的，不用管啦涅利克。”

    “会死的。”门涅利克按亮屏幕，手机页面是搜索引擎展示的发热死亡病例。

    “那不更好吗。”太宰愉快道，“脑袋昏昏沉沉死掉也不错啊！”

    门涅利克不言不语地摇头。

    “嗯？”太宰眨了下眼睛，狐疑道，“为什么忽然阻止我了？”

    ——要知道门涅利克没有正常人观念，难以理解常人对生死差异的看法，如果不是他那个监护人给了一个“帮助他人”的目标，门涅利克根本不会救助别人。

    所以就算太宰治整天嚷嚷着作死，天天入水上吊跳楼服毒，门涅利克也只是依样画葫芦地照做，压根没有“制止”的概念。

    ——今天又是怎么回事？

    “织田作救了你。”门涅利克陈述道，“他是你的朋友。”

    ——我也是你的朋友。

    ——朋友间是要互相救助的。

    “……原来是更新了观念。”太宰喃喃。

    他有一百种忽悠门涅利克改变念头，重新支持他死掉的的办法。但也许是今天生病身体不适的缘故，太宰抓了下头发，默不吭声地拱进被窝。

    他躺在床上，手指拎起被褥往上拉了拉，盖住自己大半张脸。

    鸢色眼睛露在外面，悄然转了一圈，瞥向床边呆立的门涅利克。

    “涅利克，你话变多了。”

    门涅利克：？

    “你没察觉吗？今天的你说话比平时多那——么多！”太宰夸张地说，因为嘴巴蒙在被子里的缘故，声音闷闷的，有些模糊。

    门涅利克不明白。

    他没有意识到今天的自己和昨天，和以往过去每一天的自己有什么区别。但太宰这么说了，他也跟着仔细思索。

    话变多了……？

    “这是好事啊涅利克。”没等门涅利克想出个所以然，太宰继续道，“你是因为担心我而改变了自己。虽然表现得像个操心的老妈子，但有进步是好事，人类是依靠语言交流的，你也试着多把自己想法表达出来如何？”

    “……”

    门涅利克缓慢地眨动眼睛。他肉眼可见地犹豫了一下，走到门口。

    房门打开，门涅利克站在卧室与客厅的分割线上，很慢很慢地点头。

    “好。”

    房门依照惯性在他面前合拢。

    卧室内，缩在被窝里的太宰一下子拉高被褥，无声闷笑起来。

    *****

    平凡无奇的二层小楼是太宰治准备的安全屋之一。

    原本织田作之助和他收养的孩子们也住在这里，在入职武装侦探社后，他们搬去了侦探社宿舍楼。

    从安全性来说，宿舍楼有武装侦探社庇护。从孩子教育与社交需求方面来说，位于繁华市区的宿舍更是把偏远郊区的小楼比成渣渣。

    何况织田作之助既然成为侦探社一员，那位人脉广阔的社长自然也会帮助他扫清叛逃港黑的尾巴。

    起码从明面上，港口Mafia追捕叛逃人员的名单已经没有织田作之助的大名。

    收拾掉MIMIC，拿到异能开业许可证后，织田作之助对港黑已经没有用处。他在Mafia里本来就是个不愿意杀人的怪胎，常年担任打杂的底层职员，因此很容易被侦探社接纳，并且迅速收拾好首尾。

    有太宰和门涅利克在暗，港黑也不想逼迫过度，引来反扑。

    织田作之助搬离公寓之前为门涅利克买了联络用的手机，还给了他一些钱。

    门涅利克：“？”

    “零用钱。”织田作之助淡然地说。好像意识不到这话把门涅利克当做了收养的孩子。

    如果门涅利克是织田作之助的孩子，那身为织田作之助和门涅利克朋友的太宰治的立场是……？

    在场两人都没意识到哪里不对。

    门涅利克停顿了一下后，很快在认知里找到对应的人物。

    ——奈奈妈妈。

    和监护人纲吉生活在一起时，奈奈妈妈也常常给他们发零花钱。

    ——泽田奈奈是泽田纲吉的母亲，她养育着她的孩子。

    而泽田纲吉是门涅利克的监护人，他得养自己弟弟。

    但是泽田纲吉还没有赚取金钱能力，所以奈奈妈妈暂时接过责任，一同抚养门涅利克。

    现在织田作也是这样。

    ——织田作是太宰的朋友，太宰是门涅利克朋友。

    织田作有工作，而太宰治没有工作。

    太宰治无法养自己，也无法养门涅利克，所以织田作要一同抚养两人。

    ——门涅利克明白了。

    他接过钱，模仿拿到零用钱的纲吉的语气，老实道：“谢谢爸爸（妈妈）。”

    “………………”

    织田作之助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时间回到现在，门涅利克离开住宅，来到最近的一家诊所。

    他兜里有织田作给的生活费，手上拿着手机，自觉万无一失，平静走进诊所。

    “发烧的药。”他说。

    随即，门涅利克想到自己唯一朋友给予的建议。

    ——多把自己想法表达出来。

    表达自己的想法……

    也就是多说一些话的意思吗？

    门涅利克思考着，向店员补充道：“是给身高174cm,体重54kg生物使用的药。”

    微笑接待顾客的店员小姐表情凝固了。

    ……他被请出了诊所。

    门涅利克很困惑。

    他站在诊所不远处，望着房顶的招牌，确认再三，没有出差错。

    印着猫爪狗爪脚印的朴素招牌上写着【XX爱心诊所】的字样，是一家面向大众开放的营业性医疗场所。

    既然如此，为什么店员小姐要一边说“对不起我们不能给人类治病”一边接过其他客人的宠物呢？

    人类不是动物的一种吗？

    门涅利克用手机搜索了一下，页面显示出学术网站冰冷生硬的文字。

    【人类——真核域；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真兽亚纲；灵长目；人科；人属；智人种。】

    门涅利克很茫然。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默默转变方向，向视角中另一处诊所走去。

    ……那家诊所招牌上没有爪印，可偌大的卡通动物头像印在招牌上，明确表达了自己的营业范围。

    “对不起，我们这儿只接收体型较小的宠物。”这次接待者是店主小哥。

    或许是见惯了横滨奇奇怪怪的人，店主兼任宠物医生的小哥听到门涅利克购买需求后笑容都没变一下，客气而礼貌地说：“您的宠物个头太大，建议您去专门的诊所或医院。如果是没有及时清理导致的发热，可能需要进一步治疗，您带上宠物一起去比较好。”说完，店主小哥好心补充了一句，“玩play请适当，未成年人更需要注重身体。”

    门涅利克：？

    他只听懂了前半句。

    从窃听器里同样听到这话的太宰噗的一下喷了刚喝的水，咳咳咳的差点没喘过气。

    他预感到再放任门涅利克这么下去，自己铁定风评被害，指不定被知情人怎么嘲笑呢！

    ——天知道他只是想看个笑话，而不是要自己成为笑话！

    太宰治当机立断拿出手机，拨通了准备前往第三家诊所的门涅利克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