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宫阙连绵之中,金黄的琉璃瓦将整个皇宫妆点成一片绚丽雍容的金色,更多了几分尊贵蓬勃的气势。

    “皇上驾到。”太监尖锐的嗓音划破了华宸宫的寂静。

    只见一身明黄龙袍的中年男子款步走了进来。文帝今年已经是四十有五,只是保养得当,身为皇帝自是养尊处优,倒是一点儿也不显老,看上去倒像是三十七八的中年人一般,鬓间那一缕银发更显魅力。

    “参见皇上!”淑妃忙起身行礼。

    文帝对顾瑾果然是十分宠爱,快步上前扶她起来,笑道:“爱妃免礼罢。朕听太医禀告爱妃刚有了身子。”嘴角的笑意都快要隐不住。

    淑妃唇边含笑,娇羞的道:“臣妾才两个月的身孕……”

    文帝大笑起来,拉着顾瑾走到软榻边坐下,一边道:“好好养着,给朕生个小皇子。来人,去将今年楼兰国送来的十匹织锦都送到华宸宫来。”

    “陛下,这……”顾瑾有些迟疑。楼兰国的织锦每年出产也不足百匹,大都赏赐给皇室了。对于宫中的女子来说,能得到一匹就彰显宠爱了,陛下却赐给了她十匹,这怕不是变相给她拉仇恨。

    文帝笑道:“朕赐给爱妃,爱妃难道不高兴么?”

    顾瑾连忙摇头道:“臣妾不敢,只是楼兰锦缎珍贵,后宫众位姐姐都还没有,臣妾……”

    文帝不以为意,“朕说给谁就给谁,只要爱妃为朕诞下小皇子,别说赏赐了,朕封爱妃为贵妃可好?”

    顾瑾面上大喜心中却冷笑,虽然她本打算靠这个孩子将皇后拉下马,但是文帝如今这么说她可不信。

    “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皇帝满意的点点头,起身道:“爱妃有孕在身,不可过于劳累,早些休息。”

    “是,恭送陛下。”

    出了华宸宫,文帝原本满脸愉悦的笑容瞬间退去,剩下的便只有冷酷和阴狠了。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金碧辉煌的华宸宫,眼中闪烁着诡异的神色。

    在众臣看来也怪,当今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但子嗣却并不多,只有成年皇子公主,近些年来嫔妃们似乎都无所出。唯一怀上过子嗣的阮嫔却被几年前的一场大火毁了,皇嗣更是就此流掉。

    “圣上。”钱德海内侍小心翼翼的上前侍候。

    文帝拂袖,一边往皇帝所居住的太极殿而去,一边问:“皇后那边有何动静?”

    钱德海低声道:“自上次着人纵火没达到目的后皇后娘娘便安生了下来,并未再有动作。”

    文帝冷笑一声:“她倒是沉得住气,让人继续盯着,到时候帮她一把。”

    “是,奴才明白。”钱德海小心翼翼的抬眼看了文帝一眼,又低下头道:“陛下,太极殿内那名大肚子的宫女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要不要安置在好点的地方?”

    “不,就把她藏在太极殿,生了后直接处死。”文帝阴森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钱德海心头寒意被激起,当今皇帝凶残阴狠的一面他虽然见得多但腿肚子却还是不自觉发起抖来。

    回到太极殿,文帝一挥手扫开了宫女送上来的茶水,整个大殿中的内侍宫女都吓得脸色发白,跪了一地。文帝冷声道:“召陈王觐见!”

    坐在龙椅上,文帝喘着粗气眼中尽是翻腾着暴戾之色。

    “陛下息怒,还请陛下保重身体才是。”身边的钱德海小心翼翼的劝道。文帝冷哼道:“保重身体?这些个逆子是恨不得朕早死吧!现在不仅这些逆子不听话,连后宫的女人也开始上蹿下跳起来。”

    这话说得诛心,即使钱德海再怎么受帝皇恩宠也不敢接。只得陪笑道:”殿下们都是孝顺陛下的,淑妃娘娘那边自然有忍不住动手的人,圣上不必担心。”

    对他的话,文帝不置可否。

    椒房宫外门外一个小太监悄悄问椒房宫的役者:“听说,昨晚上有鬼叫,有没有啊?”

    役者摇头,“什么鬼叫?是她们在哭。唉,脸都坏了,有的现在身上还没好呢,要不是有药,我看还要再死几个。”

    椒房宫这几年又死了两个人,都是自尽,一个用藏起来的小刀把脖子几乎切成了两半,一个上了吊。

    “变成那个样子,她们又都是女人,怎么受得了?”役者在宫里见得最多的就是女人,但她见过的都是美丽的女人,“死不了的,只好夜夜哭,还乱吼乱叫。我听到过她们打起来,连阮嫔都被她们打了。”

    小太监说:“如果阮嫔能有个孩子就好了。”

    役者点头,“是啊,如果能有个孩子,现在她就是妃子了。”

    “不过皇上又快要有孩子了。”小太监说,“上回不是有个人说的吗?”

    役者也记得,点点头,“对啊,不过她没说是谁。”

    役者回到椒房宫,该做晚饭了。因为那些女人从不在白天出来,役者们也只在天黑以后给她们送一次饭,天亮之前送一次饭,白天一整天,他们都不会过去。

    灶间正烧着大火,锅里滚着热水,几个役者忙忙碌碌的,抱柴、填灶、舀水、加面加盐。

    她们看到外面天黑了,就把凉了的饼和汤,还有盐菜和酱都放在殿门口才离开。过了一会儿,殿门打开一条缝,一个黑影躲躲闪闪的出来,好像怕被人看到似的,端着食案就飞快的退了回去。

    “主子,吃饭了。”一个头脸都蒙着布的宫女一跛一跛的走进来,她把食案放在阮乔面前。

    阮乔也遮住了头脸,她的头发大半都烧没了,用了药以后,新长出来的头皮却不再长头发,不管用了多么好的发油也没用,剩下的头发也很快变白了,现在不管是谁看到她,都会以为她是一个老人。

    她拿起一个饼,撕开泡在汤里,她的嘴唇也烧坏了,虽然现在伤口长好了,但嘴再也闭不住,牙也渐渐变坏,去年掉了好几颗。她现在连饼都吃不动了,只能泡在汤里,泡软了吞下去。

    她们在这里相依为命,这个宫女现在还肯服侍她,她已经是这里仅有的几个还保留着理智的人了。剩下的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其他活着的人都在恨她。

    她站在窗前,天边的漆黑中仿佛突然有人注入了一股青色、红色、紫色,一道道瑰丽的色彩出现在天幕中,就那么一瞬间,美得让她心神都为之所夺,然后就像假的一样,这些色彩都消失了,变成了惨淡的白色,黑夜褪去颜色,白色的光越来越强,她看到了自己放在窗户上的手,刚才在看到那样的美景时,她的手不由自主的就放在上窗户上,想推开它。

    那只手是人的手吗?扭曲的关节,红红白白的皮肤,上面还有一颗颗肉瘤一样的东西。

    她迅速把手收回来,避到了阴影里。

    凄凄惨惨的哭腔如同破冰般,缓缓从静寂的空气里渗了出来,短短数息间,却像足足过了数年般漫长。疯了的宫女又在放声大哭,因喉咙损伤哭声嘶哑尖利得变了调,仿佛砂纸刮擦金属般让人听了难受。

    她们反复用手捶打对方,神经质般重复“我要杀了你”,泪水顺着灼伤变形的脸大颗大颗滚落,面容扭曲到痉挛,因过分抽泣而全身剧烈抖动,转眼音调一变,哽咽中透出无比疯狂的暴戾。这样的场景在椒房宫每日上演,久久回荡,让路过的宫女侍卫听了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睡过了,早上就来晚了。役者匆匆过来,把放在门外的食案上的碗碟都收起来,也来不及把食案收回去打扫清理,直接就把新的食物放上去,上面的汤还有一点点热。

    “昨晚的饼……是谁做的?”

    门里突然传来一句话,吓得役者手一抖,碗就摔在了地上。她看到窗后有一个人!看不见脸!

    “啊!啊……鬼啊!”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拼命往后躲。

    阮乔连忙往后站了站,轻声说:“我不是鬼,我只是想问你,昨晚那好吃的饼是谁做的,能不能告诉我?”

    役者这才发现是个声音温柔的人,虽然嗓子有些沙哑,但听她说话,就觉得她一定很温柔。她结结巴巴的说:“是我、我做的。”

    “你多告诉我一些外面的事吧,我不能出去……我很想知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役者见此人不像是疯了的宫女也就没那么怕了,出于可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每日去送饭的时候这个宫女都会出来拿吃食,两人也能简单的聊聊。役者对这柔柔弱弱的宫女心生怜爱,禁不住她的央求总会多说一些。

    一日软乔轻声问了句,“陛下还好吗?”

    “皇上很好。”役者已经说了很多了,她搅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新鲜事,她说:“对了!上回有一个太极殿的人说宫里有位娘怀孕了,看来宫中要有喜事了。”

    那边没再说话。

    役者挑着空桶去挑水,突然听到殿中传来撕裂一样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她冲进殿里,一进去就险些摔了一跤,殿里到处是垃圾,到处是灰尘,所有的门窗紧闭,殿中没有点灯,什么也看不见。她越跑越深,很快就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

    突然,不知什么东西砸中了她的头,把她一下子砸倒在地,然后更多的人扑上来拿棍子或不知是什么东西打她,她抱住头倒在地上,没处躲没处逃。不知过了多久,这些人停了下来。她倒在地上,肿胀的眼被血浸染。

    一个她从没见过的身影施施走来,蹲在面前,她看不到她的脸,只能看到她的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又温柔又平静。熟悉的丝绢包裹着她的手,她把手放在她的头上,抬起她的脑袋,看着她的眼睛:“帮我做一件事就不杀你。”

    役者点点头,眼泪涌出来,恐惧淹没了她。

    “怀孕的是哪宫娘娘,你告诉我?”

    役者想摇头,她不知道啊,可她不想死,拼命挤出来一句话:“是、是陛下珍爱的女人!是陛下最珍爱的人!”她说完这句话,看到眼前那个温柔的人突然用很可怕的眼神看着她,然后,喉间一凉,她感觉到无数的热流从他的喉咙中流出去,什么也不知道了。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
笔迷读 All Rights Reserved 网站地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