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长春宫内章皇后翘着兰花指让侍女给她修整指甲上的蔻丹,身上华贵的大红销金百鸟朝凤衣裙铺呈开来,闪耀如朝霞。一色宫妆千叶攒金牡丹首饰,枝枝叶叶缠金绕赤,整个人似被黄金镀了淡淡一层光晕,中宫威仪,十分华贵夺目。

    一小太监自门栏走近压低身子在皇后身侧细声说话。

    “可恶”皇后将手中的茶盏用力一摔,碎了一地,咬牙切齿地道:“查了快一个月了为何还是没查到刺杀皇儿的主谋。”想想这都两个多月了,太子被刺一案还是没有进展,倘若遇刺的是陈王,皇帝也要这般怠慢吗,章皇后越想心中越不是滋味。

    “连太子的伤也没治好,到如今还下不来床,太医院都在干什么?”章皇后虽说不是太子生母,但好歹也放在身边养了几年,眼看自己怀龙种是没了指望,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这个养子身上。可几次三番请示皇帝要将太子归到自己名下以正嫡子名分,奈何皇帝就是不点头。这事不管是对太子还是自己都是好事,怎么就是不点头呢?她心底多有埋怨。

    宫里宫外都知道陛下对五皇子恩宠有加,要什么给什么,宝贝得不得了,却一直也未见皇上有废太子的想法。不论是后宫还是前朝都摸不准皇帝的想法,可现下太子卧床不起这事却令一切都蒙上了阴影。

    如今太后是越发看她不顺眼了,当了好几年皇后,同皇帝越发疏远了不说,连统领六宫的权利也被太后抓得死死的。

    章皇后越想越是恼怒,随手抄起手边的茶碗又扔了出去。

    又是咣地一声脆响。

    茶碗摔得粉碎,茶水四溅。

    章岚盈也是满肚子委屈,红着眼眶说道:“姑姑,太后娘娘定是看不上我才说那些的,是岚盈连累了你。”

    自己这个侄女还在为被太后骂了而闷闷不乐,也是个目光浅显的。

    章皇后咬牙切齿道:“哼!等着看吧,以后,本宫定要让她好看,你放心,太子妃的事有姑姑呢。”今日在太后处受气也不是第一回了,说习惯吧也还是让人生气的,主要是这顿骂是当着自己的侄女,叫她中宫皇后的威仪往哪里放。

    章岚盈立刻顺着皇后的话音说到:“是啊,等姑姑重新掌管凤印,看谁还敢武逆您。”一边说,一边上前为皇后轻轻拍着后背。

    皇后气顺扬声叫了郑麼麽进来,“你去打听打听宫里都是怎么传的,打听出来,一五一十地告诉本宫。”

    郑麼麽倒是个替主子想的。宫里到底有哪些流言蜚语,本不必去打听,出去听上一圈就都知道了。

    今早在长乐宫里发生的事,早被传的人尽皆知。德妃是怎样厚颜谄媚,淑妃是怎么冷言相向,个个说的有鼻子有眼,仿佛都在现场亲眼看见了似的。

    “娘娘,外人说的不重要,只要您和太子不倒,这些造谣的人早晚要收拾干净。”

    章皇后看了一眼身后的章岚盈,“你先回去。”望向空无一人的大门口,直到朱红色的大门缓缓关上。

    待人走了她才愁着一张脸唉声叹气道:“皇儿这病总是不见好,淑妃那里又有了情况,本宫这心里急。”

    郑麼麽悄悄走到皇后身侧低声耳语。

    之后章皇后的脸上露出了诡异笑容,好似一眼就看到了最终的胜利曙光。

    未央宫

    清早起来,远处的天空已是一片柔和的鱼肚白,染着淡淡的紫光,空气清冽新鲜。

    子汐抬脚刚踏出灵云殿大门,却不走了。

    因为殿阶下站着一个人,容貌清丽绝尘,眉眼冷漠如霜,身段修长纤瘦。一袭玄色的金丝织锦束腰长裙,勾勒出女子纤瘦的蛮腰,肩上系着一件暗红色狐狸毛披风。

    子汐眉梢扬,唇角几不可查察地勾了勾,心里吐槽长公主穿这么一身红真是骚气,内心虽是这么想可面上丝毫不显,甚至主动举步上前几步,跟楚凝陌并肩相对而立。

    “长公主殿下早。“嗓音清亮,不过一句寻常的招呼。

    楚凝陌点点头,两人一道走到主殿。

    冬日里虽是草木稀疏,皇宫里却处处透着春色生机,进了主殿,林子汐转头看向楚凝陌。

    迟疑片刻,温声道:“长公主陪着走了一路,可是有事找我。”

    楚凝陌走进内殿,在窗边檀木雕花矮榻上坐了下来,抬眸看着还站在房中的子汐,语气轻缓,“过来。”

    子汐一怔,怎么还搞霸道总裁这一套,架不住人家就是有权势,只好配合地举步走了过去。

    “本宫知悉,今日太后招你们这些贵女聚于长乐宫。”楚凝陌示意她坐下,“正好本宫也好久未去请安了,便一道吧。”

    “殿下是要陪我一起去太后处请安吗?”子汐笑意盈盈地看着她,阳光照在楚凝陌如玉般精致无暇的脸上,晶莹剔透,高贵而圣洁。刚才的吐槽都被这善解人意之举打了脸。看吧,人家可不是霸总。

    楚凝陌刚准备出声,就听见身旁咳嗽声从低到高,从缓到急,直咳得撕心裂肺,听得人焦躁又心疼。

    昕月快步倒了杯温水过来,让子汐就着杯口慢慢喝了一点。咳嗽声渐缓,直至慢慢停了下来,只余咳嗽之后疲惫的喘息。

    “怎么突然咳得这样厉害?”楚凝陌眉头一皱,语气不自觉的放轻,却又冷眼盯着子汐身旁的昕月,主子咳成这样丫鬟居然没请太医来看。

    “前几日天气转凉就咳了几下,没什么,老毛病了。”子汐不甚在意,自打病了一场后,但凡变天她都容易受凉,其实在现代这顶多就是免疫了下降,容易感冒而已。

    “青梅,着人去请太医,等二小姐回来就让太医看看,另外,把本宫的披风取来。”

    “是。”青梅意有所指的瞥了昕月一眼。

    今日难得天气好,轿撵转眼就到了太液池,池水明瑟,景色幽静。内侍们在草地铺上了艳丽的毯子,摆上了案几和精美的器皿。穿着华丽的妃嫔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着话,身后不是跟着衣饰光鲜的小娘子就是低眉顺目的侍女,谈论间不时发出一阵明朗的笑声。

    才踏进长乐宫,就遇到武陵王沉着脸从殿里出来,看样子该是又被太后训斥了。

    武陵王是文帝的弟弟,也是仅剩不多的兄弟之一。当今皇上并非姜太后的亲子,武陵王才是。但平康王在江浙有封地,恭亲王在朝握有实权,独独武陵王却只能拘于京城,在京中当一闲散王爷,足以体现皇帝对他的防备。又因生母乃当今太后,所以武陵王性命才不堪忧。

    其实当年争位的只有这两位,其他王爷早早就放弃了。当时文帝擅书,一手魏隶直逼书圣陶然之;武陵王却不喜读书擅长骑射。最后还是文帝胜出,奈何文帝生母早死,于是当时贵为皇贵妃的姜氏便顺理成章的坐上了太后之位。

    文帝继位之后根本不给他机会上马,一身武艺也就此荒废。于是,姜太后也退而求其次开始扶持长公主上位。

    “皇叔。”楚凝陌恭敬行礼。

    “参见王爷。”

    “陌儿啊,你好久没到皇叔府上去了,你姨都天天念叨,有空多来府里看看。”武陵王言语亲切,一点不掩饰对这个侄女的喜爱。

    他自己本就没有夺位之心,一切都是姜太后野心太大。这些年被皇帝打压之下更是心生倦意,安心的做个闲散王爷他倒也乐得自在。

    “永嘉一定多多去看看姨娘。”言语间多了一分亲近之意。

    “小子汐如今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年你爹看看我都忘了你们还没给太后请安,永嘉下次带着子汐一道来府上玩。”武陵王一扫先前的郁闷哈哈大笑。

    “是,皇叔。”楚凝陌应下。

    长乐宫暖阁内,楚凝陌和子汐才坐下没多久,楚天珩也进来了,穿件月青色祥云纹大袖袍,身材高挑,相貌英俊。

    整一个过程都是这两兄妹你来我往,间或太后娘娘问起她一点起居饮食的事,对于她住在未央宫的事,太后刚一提起,长公主就抢先将理由摆了上去,这回陈王倒是没有跟她唱反调,帮她说起了好话。

    太后倒是纳闷这两人居然意见一致了,开玩笑的问楚天珩这是怎么了不跟你皇姐呛了。

    “皇祖母,我和子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为着她的安危着想,住在未央宫有皇姐照料定是比她一人住好。”

    听到这话,子汐想打他的心都有了,还两小无猜,你的无猜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太后倒也没说什么,都知道陈王被陛下宠爱,说话自然没个顾忌。想说什么张口就来,即便在自己这里也多半是不收敛的。

    “知道你是把子汐当妹妹,可她好歹是太子妃的备选,你嘴上还是得把把关。”姜太后出声提醒到。

    “太子皇兄真是好福气,本王看廊亭内个个贵女都生得貌美如花,太子娶哪个都不差。”楚天珩皮笑肉不笑的说。“就是不知道本王现在请旨赐婚抢能不能得赢太子哥哥?”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了子汐一眼。

    搞得他俩有奸情似的。

    “到时候你选王妃,皇上定会更上心。”太后悠悠一句,“有何抢不抢的。”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

    这一眼激起子汐一手臂的鸡皮疙瘩。

    几人又是客套一番后,这慈孝场面才结束。

    对于这种诡异的局面子汐心中纳闷,出去的路上她小声的问:“殿下,陈王那么说话为何太后都没点”

    还没等子汐说完,楚凝陌就冷冷的回了句,“因为陈王和太子闹得越僵,太后越开心,因爱生恨,横刀夺爱,最好越激烈越好。”

    咳咳咳,听闻这话,子汐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觉得到自己应该好好地向眼前周身散发冷气的人解释一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却偏偏朝着楚凝陌眨了眨眼睛,明亮的眼睛里带着三分揶揄,三分促侠,调侃地道:“殿下以为我选谁比较好”

    闻言,楚凝陌的嘴里像含了颗还没有熟透的青杏,又涩又酸,还带着丝苦,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悦道:“本宫认为谁都不选比较好。”

    子汐闻言转眸,目光落在她清冷的眉眼间,眼底浮现一抹疑问。

    “不然都活不久。”森冷的话语传来。

    我就是有病。子汐心里暗骂自己一句,快步离了长公主身旁,朝长乐园的方向走去,太后设的宴她是真不想参加,可更不想同这耍嘴皮子的人一道回去。

    这场宴会一直持续到晚上才结束,子汐并不觉得时间漫长,她全程都坐在顾怀浅身旁,两人时不时聊天喝酒,倒也惬意,太后虽不过起先说了些官话,后面的时间都是各家小姐的才艺表演,看来大家为了争太子妃之位都是卯足了劲。众人皆有才艺,连顾怀浅都献上了一首词,她作为将门之后,不会琴棋书画,舞刀弄枪倒是会点皮毛。

    离开长乐宫时天色已晚,道上除了偶尔路过的掌灯宫女,以及各宫殿门前的灯笼照路,其他地方就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阿文”黑暗中倏而响起幽幽的女声,余音袅袅,哀婉凄楚。

    子汐立马头皮一炸,琉璃吼道:“什么人?谁在那里?”

    “阿文”

    子汐动作僵硬,警惕的向四周张望,“谁在那里装神弄鬼?”

    那声音柔和细微、沙哑难辨。

    嚓的一声轻响,火折子在角落里悄然点起,琉璃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拉住子汐的手。

    突然一声鬼哭狼嚎般的凄厉叫声响起,不同于刚刚的低哑女声,这一声倒是真的把子汐吓着了,借着火折子的光,拉着琉璃撒腿就跑。

    火折子忽明忽暗跳跃的光芒照着路,直到终于听不见声响两人才停下来。其实对于她这个无神主义者来说本不该这么害怕,但架不住黑灯瞎火场面太诡异。

    早几天她就在未央宫的小宫女闲谈时听到过这后宫中的鬼神故事,受此一吓,拉着琉璃的手问:“刚才我们经过的是椒房宫?”

    琉璃倒是没她这么紧张,但也是吓到了,“好像是的。”

    椒房宫就是那些小宫女口中的一处禁地,宫里的宫女和太监都会绕着这里走,久而久之,哪怕只是走到这附近都会觉得身上一寒。

    因为殿中住的阮嫔和侍女全都在火灾中烧毁了容貌,虽然活了下来,但她们都不肯再见人了。她们总是躲在屋里,不开门也不开窗,从不出来。夜间却总会传出鬼哭狼嚎之声,渗人得很。

    在这里侍候的宫女和太监都很不高兴,她们常常整天都不出现,殿前台阶无人打扫,野草渐渐长满了庭院,还有几枝野蔓攀爬在廊柱了,长出了茂盛的枝叶。只有役者,每天仍打水、担柴、烧灶、做饭,她们在宫中是奴隶,不像宫女和太监可以四处走动,如果乱跑是会被打死的。

    “赶紧照着找路。”子汐扶着琉璃的手腕快步走着。

    待两人回到未央宫时宫门都快要关了,昕月急得连忙上前拉着小姐问,“您再不回来,奴婢就要去告诉长公主殿下找人了。”

    “这在长乐宫能出什么事,先回灵云殿吧。”

    不着痕迹地收回拉着琉璃的手,轻轻握紧了冰凉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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