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是外室(6)

    不要杀她,她还没报仇,她不想死。

    裴焕拿出火折子吹出亮,就着光看见她两腮微红,他燃着灯火,覆手在她额头上,果然烫的很,他问她,“能站起来吗?”

    沈初婳瞧见他的脸才把心放下,她借着他手上的力支起身,头不自觉靠到他肩上,只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这句话她在沈家曾问过,当时她的神情冷淡,看他就像在看杂碎,清高的想叫人彻底把她玷污,现下她落入泥潭,她的喉音微弱,那股子清高还是在,只听着不同了,她在隐忍屈服,只待有一天会重新回到枝头,到那时,他再也不能将她扣在手里。

    裴焕摸着她的脸,朝外喊了一声。

    雪音疾跑进来,怯声道,“爷……”

    “去熬些退烧药送来,”裴焕道。

    雪音偷偷瞄一眼沈初婳,一溜烟跑了出去。

    沈初婳仰首瞧一眼他,艰涩道,“红锦呢?”

    裴焕放她坐回床,走到柜子边取来一件斗篷往她身上披,“明早才能过来。”

    沈初婳侧着脸,静默片刻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她不想出邺都,更不想被他藏在无人知晓的偏僻地方。

    “陪我去赴个宴,”裴焕随意道。

    他如今是新帝的心腹,朝中的大臣都想巴结他,带她去赴宴,几乎就是说,那宴中宾客都带着女人,那些女人只是他们的姬妾,或许连妾都算不上,比如像她这个外室。

    沈初婳紧抿着唇,她迟早要踩死这个王八蛋。

    雪音很快端着药进来,她呼呼着药水,捧到沈初婳面前道,“姑娘喝吧,奴婢给您吹过了。”

    沈初婳嫌弃她的口水,“我不喝。”

    雪音为难的看了看裴焕。

    裴焕沉了沉眸,“换一碗药端马车里。”

    雪音偷偷瞪一眼沈初婳,福身称是,转而就把药端走了。

    裴焕脱掉外衫换上一件玄色直缀,又套了件大氅,偏身看她垂着眼,道,“要我扶?”

    沈初婳站起身缓慢的往他身边去。

    裴焕瞥过,腾步闲适往出走。

    苑里早点上灯,半黑不亮的,那些柳枝迎风起舞,看起来更吓人。

    沈初婳紧贴着他,生怕落单。

    裴焕望着那一片柳,淡淡道,“稀奇,还有人怕这东西。”

    沈初婳只当没听见,随他一同出了柳苑。

    马车停在前门,几个妇人候在车边,瞧他们过来了,都屈膝道,“爷。”

    裴焕抬了抬手,几人退到门里。

    李妈妈走过来,将手里的一只香囊放到沈初婳手里,敬声道,“姑娘喝完药,要是嫌苦就吃点蜜饯,这个是奴婢自己做的,就怕您吃不惯。”

    沈初婳轻点着头,“妈妈有心了。”

    这老妇当真有心眼,很会在裴焕面前装善人,她看到这张伪善的脸就厌烦,可又不能跟她对着来,她还要在宅子里过活,若要惹了她,往后的日子很难过,除非裴焕日日在她身边。

    她瞅了瞅裴焕,心想,得绑住他,她能忍他,没道理连这种谄媚的老姑婆也供着。

    两人上到马车里,那药放在小桌上还冒着热气。

    沈初婳坐到长凳上,捏着勺搅拌,她没像雪音那样张着嘴乱吹,只舀着药水一口一口进嘴里,轻缓的,没有一丝急躁,举手投足间尽是从容,喝完药再用帕子抹一下唇,这是自小娇养出来的习惯,矫情做作却也赏心悦目。

    裴焕缓声道,“蜜饯吃不吃?”

    沈初婳将香囊往桌上一扔,“这么个腌臜物谁爱吃?”

    裴焕拿过香囊,解开来取出个放进嘴里,他嚼着肉,道,“确实不如精巧食儿,你吃不惯也正常,不过我养着你不是让你享受好日子的,一点吃食也能挑出个花来,没人惯着你。”

    沈初婳抬帕子擦过眼,闭声不语。

    她的手上有几条红印子,还蹭破了皮,一眼就看到。

    裴焕扯住她的手掰开看,果见那掌心破的厉害,他凉声道,“跟我装可怜?”

    沈初婳想着得等等,现下不能说那个李妈妈的坏话,他会觉得她在挑拨离间,她吸一下鼻子,“我没。”

    裴焕从凳子底下拖出个箱子,取了里面的伤药给她抹。

    沈初婳暗暗观察他的脸色,瞧不出个所以然。

    裴焕给她手抹好药又用纱布包好,悠哉道,“伤成这样,带出去丢我的人。”

    意思是她不用想着他会心疼她。

    沈初婳便微低下头,做死人状。

    裴焕从袖子里取出一块面纱往她面上遮住,交代道,“待会儿顺我话做。”

    沈初婳想,全邺都的人都知道她成了裴焕的女人,这面纱带不带有什么区别。

    马车停住,裴焕带人下车。

    沈初婳出来才发现他们停在一家酒楼前,上面写着满红阁三个字,门口站着不少人,她仔细过一遍,只认识抄她家的那个指挥同知楼骁。

    其中一个面白无须的男人走上前,捏着兰花指与裴焕作揖,“裴大人里边儿请。”

    裴焕颔首,侧目望一眼沈初婳,道,“这是汪公公。”

    沈初婳浅浅弯腰,“妾身见过汪公公。”

    她声音很低,又有些哑,听着撩耳,汪泽看了看她眼周氤氲出的淡红,禁不住舔了舔舌头,嘴上倒是恭敬,“使不得使不得。”

    裴焕张手揽着她的腰朝里走。

    其余一众人都随在后面进了楼。

    入得厢房内各人都随意坐下,沈初婳坐在裴焕身侧,两只手乖乖搭在膝上,只等他折腾。

    这时他们对面一人出声道,“眼瞅着快年末了,今儿陛下还说元正的事,可我到现在连税款都没算清,回头又得从我这里拿钱,唉,一团糟。”

    另一人抬扇子往案桌上敲,“章丞,不是我说你瞅什么啊,好歹一个户部侍郎,连这点破事都办不成,像我们工部,邺都这边动荡不安,我们照样给苏州府修出了一条坝。”

    章丞唉一声,“好赖是我倒霉,早先这位置上坐的是徐大人,他为人你们也清楚,和谁都能说两句话,这倒好,底下人都跟他哥儿俩好,等他去了兵部,我上任那就没人愿意理我,光一个税款都要磨蹭半年,往先人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①,我这个侍郎当的,还得哄着底下那帮吃白饭的。”

    坐在他旁边的汪泽尖着嗓子笑道,“今儿是来找乐子的,章大人崩说丧气话。”

    他拍拍手,厢房门被打开,舞姬涌进来,朝着诸人见礼,旋即就起舞。

    沈初婳腻烦的很,再加上还烧着,她熬不住这些歌舞升平,便拽一下裴焕的衣袖道,“我想回去。”

    她眼睛飘忽,仿佛随时要昏倒。

    裴焕张手绕过她的膝下抱人坐到腿上,他散漫着声道,“这会难回去,不过你可以靠着我睡。”

    这厢房内只他带着女人,如今沈初婳还坐到他怀里,简直犹如掌中玩物,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揉捏。

    谁都瞧得出他把她当个玩意。

    沈初婳睡不着,她红着眼看他。

    裴焕咕一口酒,垂眸瞟她,“不准哭。”

    沈初婳转过头,将脸埋进他的大氅里。

    裴焕拉了拉大氅,将她半个身子遮住,座上窥探的视线就都收回。

    堂中舞停了,因着裴焕带头,那些舞姬才站住脚就被其他人拉过去调笑,只剩一人还站在其中。

    汪泽扑哧声笑出,指着那女子道,“怎个个儿都有了,把你给落下。”

    他这一声出,裴焕眼睛也望了过去,正见那女人羞红着脸,期期艾艾地朝他看。

    汪泽嘬一口酒,细长得吊梢眼眯成一条缝,他托着腮道,“裴大人,这姑娘可是我辛辛苦苦叫人从扬州府那边接来的,一心就为着您,您瞧着如何?”

    扬州出瘦马,多是从苦人家买的女童从小调/教,教的是琴棋书画,歌舞玩乐,明面儿上看着是个小姐像,内里什么门路都懂,就是为取悦主子准备的。

    真正的小姐就在裴焕的怀里,他早知道是什么样,这么个赝品怎么看都艳俗的很,明明是风骚入骨,还要装出一副矜持像,他看了不得味,抻手入怀里将沈初婳的脸挑起来,他拨开一点面纱,那檀口露出,有些微颤动,招人怜的紧。

    他将目光挪到沈初婳的眼眸,憋屈隐在其中,他微一笑,低头覆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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