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蕴娇让安然向东宫里出来的下人打听情况,下人嘴巴倒挺严实,任安然施美人计塞银子,也没吐露任何关于太子的消息。
苏蕴娇又试图从二哥哥嘴里挖消息。二哥哥说他也不清楚太子的去向,只知道太子似乎出远门办事儿去了,近期都不在长安,也没说归期何日。
苏蕴娇最开始以为二哥哥在骗她,瞪大眼睛盯二哥哥半晌,见他面不改色心不跳,没有以往撒了谎之后的心虚神情,才不得不信他说的是真话。
原来是出远门了。苏蕴娇咬住下嘴唇——难怪她苦等好几日也没守到太子露面。
白白挨冻好几天,腰间好容易屯起来的二两五花肉都冻没了。
接下来几日,苏蕴娇没再去东宫附近转悠。她老老实实呆在府上,喝热茶吃奶糕,弥补前几天挨的冻。
是日晚间,窗外夜色弥漫。苏蕴娇正盘坐在贵妃榻上吃牛乳酥,安然挑开帘子进来,小声对她道:“大姑娘,刚刚铁羽回来说,太子身边的敬忠公公回东宫了,行色匆忙,好像是回来取东西的。”
苏蕴娇把手里剩下的牛乳酥全塞进嘴巴里,含糊不清道:“知道了。”她利落起身,拍拍手上的残渣,询问安然,“车马备下了罢,动静小些,别惊动阿爹和其他人。”
安然帮她挑起厚重的门帘,“大姑娘放心,都备妥了。”
赶早不如赶巧,苏蕴娇抵达东宫附近时,正碰上敬忠从东宫里头出来。
敬忠手里拎着一个大包裹,里头装的似乎是衣服之类的物件,鼓鼓囊囊的,并不是十分沉重,他用单手拎着的。
瞧见苏蕴娇从马车上下来,敬忠明显怔了一瞬,接着有想扭头回东宫的迹象。
苏蕴娇先一步叫住他,“是敬忠公公啊,”她找话题和敬忠寒暄,“有些日子没见您了,近来都忙些什么呢?”
看样子是躲不掉了。敬忠动作僵硬地转回身子,朝苏蕴娇讪讪笑道:“苏姑娘。”他敷衍道:“没忙甚特别的事儿,不过是按部就班罢了。”
“哦,这样。”苏蕴娇紧盯敬忠的一举一动,沉默须臾,倏然开口道:“太子殿下出远门了吗?”
敬忠就知道苏蕴娇要问这个。他低下头,眼神闪躲道:“是的。”
“真的?”苏蕴娇追问一句。
敬忠性子软,没甚深重心思,常常把他心里想的表露在脸上。想到他临来前,太子再三叮嘱,让他别暴露他的行踪,尤其是别透露给苏家大姑娘,他不禁额头冒汗。
他都挑在夜里回来了,怎么还能遇到苏家大姑娘,府里的奴仆不是说她好几天没来东宫附近转悠了,该是放弃了吗……
扛不住苏家大姑娘看似慵懒随意、实则锐利逼人的视线,敬忠忙寻个借口,拎着包袱躲回东宫里头去了。
他准备等苏家大姑娘走了再出门。
东宫乃是太子居所,纵使主人不在宫中,门口也依照惯例点了十二盏灯笼,镀金的“东宫”二字及朱门上六十八颗铜钉清晰可见。
苏蕴娇在风口站了会儿,斗篷上的狐狸毛随风东倒西歪。少焉,她收拢斗篷,坐进来时的马车里,低声吩咐驾马的铁羽,“回府罢。”
马车应声而动,苏蕴娇挑开车帘子,最后看了眼灯笼高悬的东宫门口,唇角渐渐逸出抹灿烂笑容。
她就知道,池煊才不是出远门了,他在故意躲她呢。
出远门有什么好瞒着的,东宫里的人嘴巴比鸭子的还硬,怎么都掰不开,显然是得了主子命令,不敢透露消息。适才她向敬忠问话,敬忠也在打马虎眼,眼睛东晃晃西瞅瞅,就是不敢和她对视。这是心虚的表现。
她就是怀疑池煊在躲她,才让铁羽继续盯着,如今看来她的怀疑是对的。
唇角不由自主上扬,苏蕴娇觉得心情甚好,至于为何心情甚好——她也说不清楚。
夜阑人静,万籁无声。大晋年轻的太子爷吹灭房中最后一盏油灯,掀开冷冰的被褥上床歇息。
还没完全睡着,正迷糊着,厢房门外突然传来微弱的叩门声,随后传来敬忠询问的话语,“殿下,您要的东西奴才给您取回来了。”
池煊重又起身点燃油灯。
他拉开门闩放敬忠进厢房,接过敬忠手里拎着的包裹时顺嘴问了一句,“怎么去了这样久。”
此地离东宫并不远,不至于去了三个时辰才回来。
敬忠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回殿下,奴才取了东西正打算回来时,在东宫门前碰到了苏家大姑娘。她逮着奴才问东问西的,想从奴才口中套问出您的下落。奴才一直等到苏大姑娘走了,确定她没偷偷跟着,才敢拿上东西往这里来。”
池煊的睡意溜走几分,“她还没放弃?”
敬忠“啧”一声,“精力旺盛,全无半分要放弃的迹象。”
池煊抿了抿轻薄的嘴唇,面色一时十分复杂。
没了玉冠拘着,绸缎般的黑发静落肩头,衬得池煊的眉眼格外雅致柔和,“再多住几日。”他放低声音,似是自言自语道:“她的耐心应该快要耗尽了。”
敬忠心道,从苏家大姑娘今天晚上眼睛冒光的样子来看,她的耐心足得很,再等个十天半月的也不在话下。
见殿下心情似乎不好,敬忠没敢把心里话说出来,他躬身退出房中,留殿下一人在门口站立良久。
风是四季神的信使,春天送来繁花香气,夏日递来炎热暑气,秋天的风里有股子银杏和桂花混合的香气,冬天的风则像狼嚎一般难听。
是日早上,北风呼啸,苏蕴娇还没有起身,便听到风吹窗棂的声音,可知今日冷得很。
懒骨头发作,她把头也遮在被褥下,干脆赖床不起,连早饭也不去吃了。
吃早饭时,开国公苏徵没看到苏蕴娇,问下人大姑娘怎么没来,下人也说不知道。
这还是苏蕴娇这段时日第一次没来吃早饭,前些日子,她可都是准时出现在饭桌上的。
苏徵想到那日没弄清楚事情经过,听信文苑一面之词,冤枉了蕴娇,说了几句重话。蕴娇可能生他的气,才没过来吃早饭。
他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不怪蕴娇气他。
用罢早饭,苏徵溜达着去了苏蕴娇居住的小筑,打算委婉认个错,修补一下他们父女间的关系。
苏蕴娇还没起身,苏国公在小筑外等了会儿,待苏蕴娇穿好衣裳,才进入她的闺房。
迎接苏国公的是苏蕴娇毫无形象的哈欠和乱蓬蓬的头发。
“这都日上三竿了,你才起身穿衣裳。”瞧见苏蕴娇懒洋洋的样子,苏徵忍不住唠叨道:“蕴娇啊,你迟早是要出嫁的,将来到了婆家,他们看到你这幅懒散样子,会说咱们苏家没规矩的。”
“这不是在自己家里嘛。”苏蕴娇在梳妆台前落座,闭着眼睛让安然给她梳发髻,“在自己家拘着规矩多没意思。若真能嫁出去,我必然会改掉懒散的习性,毕竟不能让阿爹您脸上蒙羞不是。”
苏国公无奈叹气,“当初真不该听皇后娘娘的话,不给你立规矩……唉,阿爹阿娘在时,你不管嫁入谁家,他们都不敢给你罪受,不敢挑刺找茬,万一哪天我和你阿娘不在人世了,新登基的圣人再不重视国公府,那时你可怎么办啊……”
从前听腻味听厌烦的唠叨,隔了一世再听,竟让人忍不住鼻头发酸。
苏蕴娇本想忍住眼泪的,可她阔别亲情太久,上辈子又对苏家亏欠颇多,感动和愧疚夹杂在一起,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水,哗啦一下流淌而出。
不管怎样,阿爹都是心疼她的。
苏国公被苏蕴娇突如其来的眼泪吓到了,忙吩咐安然找手帕给苏蕴娇。他知道大姑娘爱哭,可今儿个他不过唠叨她几句,半句重话都没说,她不至于哭得这般悲恸罢?
“得,”苏国公无奈道:“你若不愿听这些话,阿爹日后少说便是,大早上哭哭啼啼的不吉利。”又一想,这都日上三竿了,哪里还是大早上。
他向苏蕴娇问起另一件事,“成哲说你近来总去东宫附近转悠,还向他打听太子的喜好。蕴娇,说实话,”他压低声音,“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苏蕴娇闻言止住哭泣——二哥哥这就出卖她了?果然,苏家没有一位真正意义上的君子。
她接过安然递来的手帕擦拭眼泪,哭腔浓重道:“阿爹,我与太子的事儿您不要过问,也不要试图阻止我。”她抬起朦胧泪眼,“有些事我不好说出口,怕您骂我疯魔,也怕您遭受不住。您只要清楚,我并非是那荒诞不羁之人,无论做什么都是为了苏家好便行了。”
苏国公难掩忧色,“我怕外人胡乱议论,毁了你的清誉。”
苏蕴娇劝阿爹放宽心,“我心里有数的。”她道:“您想想,除了二哥哥多嘴到您跟前告状,可再没人知道我常去东宫、打听太子喜好这事儿了罢,近来也无人议论。我都注意着呢,没大张旗鼓的。”
眼睫毛被泪水打湿,成簇粘在一起,苏蕴娇揉揉眼睛,湿润的眼眸深处浮现坚毅之色,“阿爹,您无须忧心苏家的未来,我会拼尽全力,护佑苏家长盛不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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