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街上熙熙攘攘，露珠小心地穿梭在人群之中，她时不时往后瞧一眼，确定那辆马车离她越来越远才松了口气。

    她可没时间陪娇贵的小公子玩。

    逃出来的感觉很快乐，小野猪差点掉以轻心忘记自己是头遭人稀罕的小东西了。她被人拽住了尾巴，露珠扭头一看是个小娃娃，年纪不大，扎着朝天揪，手里攥着一根红彤彤的糖葫芦，看向她时眼里尽是稀奇。

    使劲儿把自己的小尾巴拽回来，露珠刚走两步，那个孩子就迈着步子跟了上来，嘴里咿咿呀呀的，似乎是在和父母告状。

    露珠刚逃出贼窝，眼看着又要被另一个小兔崽子薅尾巴，她竖起了耳朵，后脚一蹬借着人群的掩饰来了一个遮人眼目的漂移，然后——

    乘人不备钻进了打开的猫笼里暂时躲避。

    小娃娃惊奇地咦了一声，却怎么也找不到她了。露珠趴在笼子里的缝隙往外瞧着，耳边的奶猫声一阵又一阵，时不时还有认不清物种的奶猫伸出舌头在露珠的背上舔舐着，循着她的肚皮朝着里头嘬了嘬。

    露珠：！！！

    念着还是小猫崽，露珠哆嗦着把猫崽子拨拉开，然后迅速地从笼子里跑出，左拐右扭地往山脚下跑去。

    刚开始不过是趁着街市上人多，注意力都不在她身上才躲避开，身上的麻色条纹并不是好的伪装，当她试图往进山的路上去的时候有人注意到了她，不乏有身材壮硕的男子，也有好臂力的妇人。

    后山上有野猪出没，但是那些大都膘肥体壮，嘴边挂着一对獠牙的大野猪，像这般大小的向来都被保护得很好，也不知道这只小野猪为什么掉队还在镇上乱窜，但是没人会去深想这种问题。

    一顿肉对普通百姓来说并不是难题，如果有自己送上门的新鲜野味他们也不愿意放过。

    原本熙熙攘攘的街市，叫卖着各种小玩意儿，吆喝着小点心的商贩们拿出了自己家的竹筐，杀猪的拎起了自己祖传的佩奇终结大刀，磨刀霍霍向露珠。

    小小一只的露珠：！！！淦！

    她跑得太急，脚下踩着了一片烂菜叶子一滑，不小心撞上了一双黑靴子，露珠没等到那人喊痛，自己却被反作用力顶得摔了个七百二十度前后旋转，脑壳晕眩地停止在半空被人捏住了尾巴拎了起来。

    【重要人物解锁。】

    【单乐贤：体修，苍山派三火真人，此次下山是为了给亲传弟子寻找一只聪明的灵宠作伴，请宿主把握好机会。】

    头脑晕眩的露珠：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任务内容：跟随单乐贤回到苍山派。】

    【任务奖励：寿命增加50年；任务失败：收回所有技能。】

    露珠义正言辞：！！！她是这种为了几个技能丢掉尊严的小猪猪吗！！

    小野猪动作利索地用后蹄子扣住了男人的手腕，借了力整条猪都抱住了他的胳膊，像极了一条狗腿子。

    对，她没有尊严。

    周围的人望着身材高大的男人手上的小野猪，手里拎着竹筐、拎着刀的商贩们你瞧瞧我，对这个陌生的外乡人到底有些发怵。

    杀猪匠拎着的刀油光发亮，凑近乎似的呵呵两声，“小兄弟有口福了。”

    单乐贤虽然是体修，样貌也不差，暗红衣袍下掩盖下的身材充满了爆发力，露珠表示那个手臂肌肉硬邦邦的，堪比一坨千年老铁。

    单乐贤性子直爽，说的难听点就是一根筋，他拎着小野猪甩了甩没甩动，挑着眉用另一只手捏起露珠的后颈肉，“还挺聪明的。”

    单乐贤扫视了一圈周围，那些旁观看热闹的商贩们向来会看人眼色，陆陆续续地回到了自己摊位上，又开始叫嚣着卖东西。

    露珠左右摇晃着身体，掌握住每次摇晃的幅度，圆眼睛往上一挑，都说撒娇猪猪最好命，嘴巴一张，粗声粗气地叫了几声，单乐贤下意识地就捏住了她的嘴不让出声。

    俯下身来，单乐贤道：“你不要吵闹，我送你回山里。”

    露珠眼睛一瞪，想到自己的技能心有不甘，伸出小蹄子搂住了他的手，那架势死活不放。

    今天，猪猪就算是被打死，她也不会松开这只手！！

    单乐贤并不会管这么多，他已经去许多镇上寻了一番，上次送了一只白绒绒的小兔子给自家弟子白缙当陪伴，谁料当天晚上就被送上了他的餐桌，单乐贤饱含着泪水吃了三大碗兔肉，秉着一颗关爱弟子的心又下山来了。

    想到那碗兔肉，单乐贤望着面前这只体态均匀模样清秀的小野猪，只觉得她命不久矣，实在是不想再造杀生之孽，“你听话，好好回你的山里去吧。”

    露珠：你闭嘴！我说三个数，立刻！马上！把我带回家！我说的！

    不管露珠如何撒泼打滚，单乐贤依旧雷打不动地把她带到了山上，捏住小尾巴往林子里一丢，“要乖乖长大呀！”

    露珠：……

    这种野林子看上去就一点都不安全啊啊啊啊啊啊啊！你快给我回来把我带走啊啊啊啊啊！！

    单乐贤站在远处和小野猪摆了摆手，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能从一只小野猪脸上看出‘我这么可爱你为什么不把我带走’这种潜台词，没想太多，刚从怀里掏出法器，眼前只觉得一晃，一只比他还高的老虎一跃而起，朝着呆愣着望着他的小野猪扑了过去。

    露珠：我说什么来着！！！

    露珠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一扭头，小獠牙往上方一顶，扑面而来的腥臭味几乎要把她的眼睛熏得睁不开了。

    单乐贤可不愿意把刚刚做好事放生的小野猪就这样被吞入虎口，他刚出手跑过去，只听见老虎嗷地一声痛呼，当机立断把自己被穿透的肉爪子拔了出来，一边退后一边警惕地盯着小野猪顺便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雪白獠牙上沾着的血渍仿佛是露珠的战利品，对上单乐贤惊讶的眼神，露珠腰挺直了，下巴抬高了，胸前的小猪毛也越发的光彩夺目了呢！

    “看不出来，”单乐贤眼里带着点兴味，凑过来揉了揉她的猪脑壳，“还挺厉害的。”

    露珠被夸得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这该死的诚实身体一点情绪都掩盖不住呢。

    体态雄伟的吊睛白额虎快速地判断面前这一人一猪的武力，原本以为有个塞牙缝的零食嚼吧嚼吧，谁料碰上个硬茬子，把自己的脚丫子都给穿了。

    单乐贤把自己的法器横在身前，还没出手展示自己作为苍山派体修长老的拳头魅力，那只老虎转身就跑进了树林。

    单乐贤低头戳了戳小野猪，“看来，这里也不太安全。”

    露珠：疯狂点头，所以快把我带回去吧。

    “带你回去的话，我那个弟子可能更危险……”单乐贤磨搓着下巴，自己琢磨了一会，“也许他会喜欢你也不一定。”

    露珠：虽然完成了任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身后一凉。

    可能是系统在骂我吧。

    系统：【……】

    【任务成功，获得奖励五十年寿命。】

    【第一次警告，不要对系统008进行恶意揣测，否则后果自负。】

    露珠：好的爸爸。

    想到被小和尚带走的鹧央，露珠颇有些想念，她询问系统鹧央的情况，但系统并没有明确告知她，两个字就将她堵了回去。

    【活着。】

    【你需要关注三个目标，而不是一个鹧央。】

    露珠只好作罢。

    如今系统发布的任务根本没有机会让她去云禅宗，更别说和鹧央见面，她窝在单乐贤的怀里打着哈欠，小野猪没个正型，小猪蹄子却还是紧紧勾住了他的衣裳的。

    毕竟是在天上飞，露珠紧张又刺激，两只大耳朵被风灌入呼啦呼啦响，单乐贤又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男人，只管把小东西带回去，之后就全靠露珠一只猪发挥了。

    毕竟他的弟子可不是好相与的人，单乐贤叹了口气。

    被露珠惦记的鹧央被周围的风沙刮得睁不开眼。

    他醒过来的时候不记得自己发疯后的事情，摸索着周围没有找到露珠，倒是之前担心骨灰坛子容易碎，改用小布袋子装好的骨灰还挂在胸前。

    已经到这个地方好几天了，他推门出了小破屋，门口徘徊者几个模样怪异的青年打量着他，尽管深感怪异，鹧央嘴唇干裂，轻声询问：“请问，你们有看到一只小野猪吗？”

    那几个青年对视一眼，拽住他的领子把他揍了一顿，鹧央蜷缩成一团咳嗽了一阵，胸前的衣襟都被撕破了，露出里头的布袋子来。

    “身上有人的肮脏血液，居然还敢来魔域！”

    旁边有魔低声说道：“木离，毕竟是赤霄罗大人带回来的，打一顿差不多了。”

    头发如树枝的青年嗤笑一声，“那又如何，赤霄罗大人若是看重他，何必安排在这小破屋里，再说了，魔域以实力为尊，不过是个黄口小儿，打死了又能如何。”

    旁人劝了一次便也作罢，谁在这会有好心肠，不过是怕得罪了强者，说两句无关痛痒的话罢了。

    鹧央握紧袋子藏在最里头的衣裳里，但是那鼓鼓囊囊的一团又能骗过谁。

    木离见鹧央半天不动，走过去踹向蜷缩在地上的少年，脚尖故意朝着柔软的腰腹处一踢，看到他依旧纹丝不动后又踹了两回，听到鹧央嘴里发出的闷哼后才爽快了一些。

    他眼尖，看到鹧央衣襟里鼓鼓囊囊着便俯身去夺，鹧央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掉了绑着的布绳，整个袋子都被扯了出去。

    方才还是一脸隐忍，鹧央面露凶意，撑起身体去夺，“还给我！”

    木离恶劣地咧开嘴，眼神示意让那两个人压住他，手指一抖，“让我瞧瞧藏着什么宝贝玩意儿。”

    指甲掐进肉里，少年跪在地上挣扎着，姣好的面容苍白地可怕，那双被露珠称赞是春日海棠的眉眼褪去了柔和，就像是一只牢笼里的野兽，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和杀意。

    “还给我！！”

    木离打开一看，不过是些灰土渣渣，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不过看着鹧央的模样，他露出自己的小虎牙来，面露凶狠像是下一秒就要扑上前来咬断木离的脖子，看上去这堆土对鹧央非常重要。

    “想要吗，”木离像逗弄一条狗，拎着布袋子在鹧央面前晃了晃，“求我呀，我可以考虑一下……对了，你在找一只小野猪？”

    木离用眼神示意另外一个魔，没过多久，那只魔就拎着一个东西返了回来。

    双眼跟随着布袋子晃动着，鹧央听后停止了挣扎的动作，慢慢缓匀了气息，这才开口：“求……你。”

    木离用脚指了指地，“磕个头。”

    鹧央的目光落在了木离的脸上，黑黢黢的眸子看上去有些吓人。

    “不想磕？”

    双手被桎梏住，少年的背脊单薄纤细，好似轻轻一弯就会断。

    额头和地面紧紧相贴，灰尘随着风吹进了鹧央的眼睛里，鼻子里，嘴巴里，但是这次，他连眼睛都没眨。

    这是魔域，和沧海全然不同的世界。

    头顶上方传出哂笑，“喏，给你。”

    鹧央眼睛亮了一下，他还没抬起头，一捧骨灰就倒在了他的头顶上，风呼啸着刮过，残留下来的骨灰已经不剩多少了。

    另外两个魔松开了手，木离看着他呆住不动的模样笑出了声，把空掉的袋子和一只血淋淋的肉块丢在他面前，笑骂道：“那只小野猪啊，我给宰了，剩下这一点儿赏给你了。”

    跪在地上的少年抬起手摸索着头发上残留着的骨灰，一点一点的接到另一只手的掌心，舌尖吐出，低着头将那些骨灰舔入腹中。

    骨灰黏在他口腔的每一处，又涩又苦，鹧央目光机械地落在了他面前的这块带血的肉块上，少年的瞳孔如深不见底的幽潭，他捡起肉塞在嘴里咀嚼着，混着骨灰，糅杂着他血液里的恨意和诅咒，粗暴地将血腥吞入腹中，眼底的最后一丝光也随之熄灭。

    现在，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而在此刻，遭受欺辱的少年浑身气势骤变，额前长出了一对漆黑的小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