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车无声地在夜色中穿梭，车身完全溶于夜幕中，如一线黑光在飞车轨道上一闪而过，车内安静得如同静音。
车上只有吴之林一人，他定定地看着车外零星的亮光依次掠过，和繁华热闹的主星不同，落日后的银星总是格外冷清。
之前匹配考核结果的复核进行了近三个钟头，几位人类监考官之间的争议很大，讨论得十分激动，吵吵闹闹，支持系统判定的和不支持的分成两派，对峙许久。
吴之林在讨论会场外面等待，方悦则被带回清洗身上的颜料。
考核中出现在方悦身后的是个假光炮，只能发出普通强光和喷洒颜料粉，却让吴之林和他的精神体丧失了冷静和判断力，冲过去两人撞倒在一块，很是狼狈。
五分钟后飞车便到达别墅，屋门前的灯光还亮着，光晕下一个单薄的身影一动不动，看来是在等着他。
吴之林下车的动作略显迟缓，车门刚关就听一个暗哑的声音道：“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你知道了？”
“电波比车开得快一点。”方悦翻下手腕，终端露了出来：“考核中心刚发了通知。”
吴之林走到方悦身前，发现他有点眼角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到强光刺激的原因。
“错不在你。”吴之林道：“是我战术判断失误。”明明已经知道系统会偷袭向导，但仍然没有重视这种可能性。
方悦摇头道：“如果我能早点完成脑部融合，就不会是今天这种局面了。”
“融合不是你一人的事。”
方悦闻言苦笑一声：“可主导完成融合是我身为向导的职…算了，我只是想说声抱歉，我一点作用也没起到，其他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你需要休息，你看起来特别疲惫。”
吴之林在完成高强度的考核任务后，又经历了方悦遇险的剧烈精神波动，无论身心，都处于透支状态，表面上看不出什么来，但方悦能感觉出来，吴之林其实是强撑着跟他对话。
吴之林确实是到极限了，他点点头，走到屋内，正要上楼回自己房间，方悦却突然又说了一句：“我想还是告诉你比较好。”
吴之林停住，回头看到方悦表情复杂：“应该算是今天唯一的好消息吧。”
“嗯？”
“我和你短暂的融合成功了。”方悦道：“可能你没感觉，但我一瞬间的确进到你的思维内部了。”
吴之林确实毫无察觉：“什么时候？”
“在最后你喊我名字的时候。”方悦回想道：“你的精神波动瞬间到达峰值，我怕你出事，想阻止你，但当时我被粉末包围张不开嘴，下意识选择了脑内交流，结果成功了。”
吴之林也想起，似乎听到过一个微弱的声音在说没事，但那时他情绪激动从而忽略了。
“不过现在讲这个也没多大意义。”方悦沮丧道：“结果已经注定了。”
“不是。这个很重要。”吴之林回身朝方悦靠近几步：“这证明我们是可以配合的。”
“可是…”
“我们如果可以配合，那也不一定非要系统认证。”吴之林低头看着方悦，头顶的昏光淡淡地映在他眼里，却亮得摄人心魄，他郑重道：“你不必担心，其实这次考试结果，没有那么重要。我选择了你，不需要系统来告诉我合不合适。”
就算无法参加下次考核，失去哨兵身份，只要方悦愿意，他会同方悦一起走下去。
从吴之林的眼神中，方悦看到了他未说出口的内容。
心脏骤然收缩，原本难过的心情被各种情绪冲散，方悦在复杂里纠结半晌，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抬头一看，吴之林已经上楼了，但自己的跳动过快的心跳声一定是被听见了！
莫名地，方悦脸上一热。刚刚吴之林盯着他的时候，他完全移不开目光，那双颜色略淡的眼眸，居然能深沉到看不透。
方悦无声地弯起嘴角。不得不说，长得帅的人认真起来，真是要命。
吴之林好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饱足的觉，醒来时虽然浑身酸痛，但心情不错，以前他只把睡眠当成训练计划中必须执行的一部分，昨晚却单纯的是为了休息。
吴之林坐起身，想着今天要做的事，首先要尽早动身回主星，管家原没跟着他一块来，行李还要自己收拾。
吴之林慢斯条理地起床，脱下睡衣正要伸手拿衣服时，听到旁边屋内的方悦猛然从床上弹起，他并没有开听觉强化，能听到纯粹是因为方悦的动静太大，接着是屋门被方悦粗暴地打开的摩擦声，然后是冲他这里跑来的脚步声。
大概他要门外等一会儿。吴之林拿起上衣正准备往身上套，就看到房门被人手动打开了，方悦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身姿颇有哨兵的风采。
…应该给门设置开启权限的。
吴之林还没来得及把衣服套上，手腕就被捉住了。
方悦激动地把腕式终端投出的虚拟屏举给吴之林看，屏幕界面自动放大至适合两人观看的大小：“我们又有机会了！”
吴之林看了一遍，方悦快速道：“今早才发的通知。一定是因为模式改变导致通过率变低，考核中心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半个月后，所有未通过审核的哨兵可再次参加第二次考核，模式内容不变，唯一的区别是加大人类监考官的决定权占比，就是对于最终结果人比系统有更大的发言权了。
“半个月的时间，我们还是很可能实现脑部融合的！”
“嗯。”吴之林试着抽回自己的手，却被对方无意识地握着更紧，贴在手腕上的掌心柔软微热，吴之林停住，没有继续用力。
“我们现在需要跟周大校联络一下，昨晚我给他发了考核结果的信息，他回我要耐心等着，原来是还有转机。”
吴之林解释道：“通知就是从他们那里发出的。他昨晚就应该知道这件事，不过通知没有正式下达前，他什么也不能说。”
方悦道：“也对。不过现在很多情况不明，我们要问好后面的考核还会有什么特殊安排。”
“好。”
“你怎么看起来情绪不高。”方悦发现吴之林反应平淡：“昨晚没睡好？”
“不是。”吴之林“坦诚”道：“因为我没有不穿衣服聊天的习惯。”
方悦这才把目光从吴之林的头部移到胸前，再下滑到腰部及以下，脸腾地变成赤色，他控制不住声音大声道：“你裸睡？？！”
“我还是穿了一件的。”
“…”
等穿戴好再见到方悦，方悦脸上的红色已经退守耳根部位了，但扑通不停的心跳声告诉吴之林，对方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看到方悦游移尴尬的眼神，吴之林体贴的什么也没说。
接往周大校的通话几乎是秒通，看来是一直在等待着他们。
再次考核的理由和方悦猜测的一样。
“匹配考核模式改变是GGS早就在秘密酝酿的，我们议会这边也知之甚少，最初是想放在下次考核，没想到欧拉决定提前改变，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事先没有一个人知道？”
“是的，为了绝对公平起见，考前的所有流程都由GGS的智能核心也就是欧拉全程主导。”周大校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但这次欧拉的一些做法引起了GGS高层的争议，甚至连军部也牵扯进来，一是不加预告提前模式改革，二是考核的通过率太低，不足5%，整整下降了10倍。这种惨淡的结果，GGS根本无法向联盟议会和公众交代。并且复审考核影像时，我们发现好几处系统的判定评分都过于严苛了，特别是你们那场。”
方悦颇为心虚的想起了自己的零分。
“所以结果一出来我们议会军筹组相关议员和GGS高层，还有欧拉维护小组负责人立即召开了联席会议。通宵的结果就是你们看到的那份通知。”
怪不得周大校的气色不好，肯定也是因为他们没通过考核在操心。
方悦很是愧疚。周大校大概看出了方悦的不自在，安慰道：“我看了你们的考核表现，都很出色。这次不过是流程出了意外。第二次机会要好好把握。好了，我去休息了，年纪大了，经不起熬夜。”
同周大校道了别，方悦彻底放下心，很是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无论如何，方悦不想结束在这里，特别是想到吴之林会因此终结哨兵生涯，他就忍不住心里的歉疚。
接下来就是要专心训练和全力进行脑部融合了。
为了免去路途来回浪费时间，他们要继续呆在银星别墅这里，直到下次考试。考核中心的训练设施和模拟场地都会对他们开放，十分方便。方悦也打算趁机提升下自己的体力，考核时和他们对战的那组向导身体素质惊人，他也不能太过差劲。
不过，现在最迫在眉睫的是另一件大事，方悦打开终端找了找，给银星上的综合军内超市外送站打了个电话。
对着吴之林询问的眼神，方悦眨眨眼：“半个月呢，我们不能一直吃配给固制营养餐。”
宁肯啃半个月的生食，也不再碰味同嚼蜡的营养餐一下。
这是方悦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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