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本恢复正常的吴之林小幅度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方悦。
他现在很累，脑部融合帮他恢复了思维，但没法扭转身体的消耗。
“先睡一会。这只是缓解，真正的发热还没有开始。”
闻言吴之林阖上眼睛，不一会就沉沉睡去。
看着吴之林安静的睡容发了会呆，方悦转向一旁等待多时的原：“他不是第一次发热了吧。”
原的声音低了许多：“不是。第一次是四年前，第二次是一年前。”
“两次都是……用的冰冻治疗吧。”用的那种传说中极为残酷的治疗方式来最大限度地保存哨兵机能。
“是。”
方悦心中漫上一阵悲伤，居然扛过两次冰冻治疗了，真是够残忍的。
不过这样说来，对于之前的一些事，他心里也明白了缘由。
他之所以没有接收到吴之林发出的发热信号，多半是基于前两次残酷的冰冻治疗给吴之林的思维留下的阴影，处于自保本能，所以克制住自己的发热倾向不被发现。还有在AT训练时莫名其妙的思维联系中断，一定是出现了什么发热峰，思维不受控制地自我封闭，以免被方悦察觉。
方悦缓缓地把手从吴之林的掌中抽出来，两个人都握得很紧，吴之林的力道就算在睡中也一直没放松。
给原让了一点空间，方悦道：“给他做个全身检查，发热期不应该这么难受的。”
“因为有过两次‘强渡’经历。反弹效应所致。”原解释道。
原先给吴之林做了个全身束离子扫描，方悦看了一会，忽然问道：“他小时候你就是他的管家了吧。”
原的声音有了惊讶，这是人性化程序编出的反应：“是的，您怎么知道？”
方悦低低道：“他很信任你。之前也是你帮助他度过了两次发热吧。”
“吴先生其实很少需要我的辅助，不过相比来说，他确实比较相信我的工作能力。”
“这么说你的年龄也挺大了。”特别是对一个电子产品来说，方悦道：“看不太出来。”
“我一直在更新，包括系统和外观。”
扫描已经做完，原又开始做体外骨质与肌肉损伤分析。吴之林呼吸清浅均匀，看来睡得不错。
“冰冻治疗是不是真像传说中那么痛苦。”方悦轻声问道，他自己又做了一次浅层脑部潜入，不算融合，只是帮助对方深眠的一些措施。
“是。”
“听说有死在冰冻治疗的哨兵。”方悦继续道：“大部分哨兵宁可选择药物治疗，让身体机能退化也不选择冰疗。”
“……”
“那你知道。”方悦看向原，原正浮在吴之林上方半米处，底部散出的蓝色扫描光线覆盖了吴之林全身：“他为什么这么拼命地追求力量么？”
坚持不找向导，执着于单人行动，选择冰冻治疗。吴之林对于哨兵力量的追求，采取的异于常人的方式，始终让他不解。似乎不是单纯的崇拜力量，而是有更深层的心结。
原沉默了。
方悦也没想它回答出什么，毕竟原是吴之林的私人管家，不是他的。
吴之林睡后，精神和思维也稍加稳定。但身体还处于活跃状态，全身检查结果显示，新陈代谢加快，各项生理活动增强，完全符合发热期的症状描述。
方悦仔细地看了报告一遍，在其中一项上略作停留，又不自然地移开目光，往下看去。
总体来说，他的身体健康未受损害，但因为反弹效应来得猛烈，所以身体消耗过度，睡眠会修补一些精力，但思维不免还是有所损耗。
看完后方悦不由自责，如果他更敏锐一点，做好准备，也不至于这么被动，让吴之林遭受额外的痛苦。但现在这么想也没有用，他又留了一会，疲惫翻涌而上，长时间的融合对他来说也是不小的负担。方悦替吴之林掩实暖被，决定先回到自己房间洗个脸清醒一下，离真正发热还有一段时间，他得养精蓄锐，竭力应付。
让原先照看着吴之林，方悦回到屋内，打开门便看到方心在等着他，安安静静，浮在原地看着方悦进门。
“吴先生发热了？”
方悦突然感觉到难以言喻的难受，点头无言。
“我到处找你，发现你在他的房间。”方心给方悦递了杯温水，她难得这么妥帖：“我可不想靠近那个原五米之内，我就回来了。”
方悦喝了一口，润润喉咙：“事到临头，我才发现。”
方心唉了一声叹道：“主人还是去陪一下吴先生吧，他好可怜。”
方悦知道方心没有指责他的意思，但他现在觉得自己应该为吴之林的“可怜”负全部责任。他打开浴室的门低声道：“我知道。”
……
一个橙子。
皱皮，深黄，拳头大小，上面还有斑点，一看就是自然生长的，橙皮上坑坑洼洼的，一点不也招人喜欢。
“只要好吃就好了，我们又不吃橙皮。”
有人在旁边说道，奇怪，那是谁。
橙子被孤零零地放在桌子上，旁边还有一盘垒成金字塔状的，全都是一模一样的丑橙。
没有剥皮器，没有榨汁机，没有任何机器。
奇怪，我们要怎么吃。
旁边的人拿出工具，一把水果刀。
一把明晃晃的小刀。
刀刃锋利，闪着残忍的光芒。
忽然利光一闪，小刀消失在视线里，紧接着胸膛中充斥着撕心裂肺的痛楚。
方悦睁开眼睛，坐在扶手椅上屏息许久，才道：“我以为你会睡更久。”
现在才下午6点，吴之林深度睡眠了5个小时就醒过来了，眼神炯炯看着他，不复之前的疲倦：“你一直在？”
“难道我要离开正在发热的哨兵么？”屋内的窗帘拉得很死，光线阴暗，方悦打开床头灯，身体往前倾了倾：“我还没那么粗神经。”
半张脸笼在昏黄的灯光里，方悦柔和流畅的脸部轮廓显得更加温柔。吴之林习惯了不用灯光也能看清一切，但他现在觉得开灯也不错。
“发热期快结束了么？”
“其实还没开始。”方悦叹道：“现在前奏才刚刚结束，真正的表演正准备开场。”
吴之林闻言沉默半响，方悦担心让他回想起冰冻治疗的经历，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吴之林掀开被子，半坐起身：“我需要做什么？”
“好好躺着。”
“……”
“你现在还在低烧中，下一波高峰正酝酿着，我们只能等着。”方悦把床头灯调暗：“再睡会吧，其它的我都处理好了，三天之内不会有任何意外来打扰。”
吴之林停顿了几秒道：“你一直坐着？”
难不成还躺你身边么，就一张床，方悦无奈一笑。
这房间摆设简洁，连个长沙发也没有，身下这张椅子还是方悦自带的。
“没事，我不累。”
吴之林并未应答，但方悦从他目光里看出了“不可能”三个字。
过了一会，原手里拿着一摞叠好的东西进来了，材质看起来很像制衣软塑。
原把东西摆到床头柜的另一侧，东西迅速充气膨胀，立体成型，这是一张野外用的气垫床。方悦惊讶地看了一眼吴之林，这显然是他下得指令。
原又从房内储物柜里拿出备用床单枕头，超纤被，一一摆好，一张舒适的单人床就已经成型了。
虽然方悦已打定主意坐到吴之林发热结束，但能有地方睡，他还是很乐意的。
身上本来就是宽松的衣服，也能当睡衣穿，方悦干脆利落地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对面的人也重新躺定，面向他这边。
顿时方悦不自在起来。虽说光暗如豆火，但吴之林肯定能看清楚他，而且看得和白天一样清楚，细致到每个汗毛。他想背过身去，但又觉得这动作太刻意矫情。
算了。
方悦控制住自己的血别往脸上涌。这比和吴之林进行脑部融合难多了，他闭上眼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好在由于太久没有睡眠，尽管心中还有点别扭，思维却迫不及待地睡去了。
吴之林确实能将方悦的一点一滴都能尽数看清，他能看到方悦不自然地闭上长睫眼睑，还有些颤抖，脸部肌肉微微收缩，大概是在控制自己不要太僵硬，没一会，颤抖停止了，肌肉群彻底放松下来，均匀长深的呼吸声响起，心跳恢复正常的节奏，胸膛有规律地起伏，整个人进入了舒适的安眠之中。
吴之林知道自己把方悦观察得过于仔细了，但他控制不住自己。
整个发热期间他都有可能控制不住自己。
心中那躁动的力量一直在增强，似乎随时都会破闸而出，就算刚开始没明白，现在他也越来越明白那是什么了。
不知道方悦察觉了没有。但愿他能。
方悦被惊醒了。
他很少做奇怪的梦，但现在10小时内他做了两次，还是同一个场景。那把小刀，其貌不扬，可不知为何，一看到这个小工具，方悦就从心底涌出巨大的恐惧和愤怒，止也止不住。
他能肯定，这个梦来源于吴之林，在之前混乱中脑部融合时，自己一定是从对方的记忆里提取到了什么。
努力压制住心中的不安，方悦朝吴之林那边望去。
吴之林正在看着他，眼神深沉，如黑渊般深不可测。
方悦猛地一抽气，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咳咳咳，睡醒了？”
“一小时。”
“咳咳，什么？”
“还有一小时就开始了。”
方悦从床上下来：“发热？是不是原说的？”
“嗯。”
环顾一圈，原并不在房间内。方悦走过去握住吴之林的手，万事开头难，这次他就不再别扭了。
果然温度又上升了。
简单的一个脑部融合后，方悦松开手，轻声问道：“你饿不饿？”
吴之林坐起来，摇摇头。
“你得吃点东西，现在你只能打得过两个我。”
吴之林浅笑了下，依旧表示没有胃口。
“那我饿了，你陪我吃点。”方悦不容拒绝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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