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杰夫回信的四天后，方悦没有等到研究员出现，却等来了一纸调令。
每季一交替的前线轮值开始，值替人员的名单下发，他和吴之林的名字赫然在列。
这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
虽然他们在东月的时间偏短，资历也不够，但就新训期间他们两人的优异表现，没有人会对此安排表示异议。
对于上前线，方悦早已做好心理准备，也颇为期待，但问题是这份调令来得实在不是时候，杰夫研究员还没有来到，他们一去就要离开三个月，方悦自觉等不了这么久，他的日常交流已经开始出现偏差了，好几次听到别人跟他讲话，他都要先跟吴之林确认一番对方真发声了，才敢回话。
但前线轮值是东月基地乃至整个远征军的大事，所有值替人员名单直报军部批准，确定之后轻易不得更改。去往前线已成定局，在收拾个人物品前，方悦给杰夫研究员发了私邮询问，随后得到一条简短的回答：
“听令即可，我自有办法见面。”
方悦看着这条信息呆了几秒，才合上终端。他只能选择相信对方真有办法，毕竟是能在联盟前线单独开一条专用信道的顶尖科学家，应该有什么他不知道的门路。
前线不允许有不担负战斗任务的智能机械出现，所以方心和原只能被“忍痛”留下。
“呜呜呜……”方心嚎了起来：“我不要留下，我不要和那颗蛋呆在一块。”
方悦作为贴心的主人温柔地安慰道：“要不我给你设成休眠三个月，保证你再一睁眼就能看到我，也不用非要和原朝夕相对。”
“不行，呜……”方心看起来哭得肝肠寸断，但嘴上依旧不忘为自己争取权利：“为什么不是那颗蛋休眠！”
“因为……”方悦瞬间想了很多借口，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你要是醒着，我怕三个月后宿舍变狗窝。”
“……”
然后一直到走，方悦都没有哄好方心。
两天的准备时间过得飞快，方悦觉得上一秒自己还在沉浸在接到命令的激动和惊讶之中，下一秒就已站在基地最大的机库之内，欣赏着成百上千的军用舰鳞次栉比地排开，像一大片铁甲骑士一样，银光锃亮，静待出征。
“这机库才用了三分之一的空间，要是饱和摆满的话，那画面更好看。”白祈从后面走过来道。
闻言，方悦回头喊道：“白助理。”
这位清秀的司令助理在他们加入东月不久后就曾多次找他和吴之林谈话，第一次的时候方悦还有点惴惴不安，怀疑自己的档案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结果这位高级助理和拉家常一样，零零碎碎地聊了一大通便放他回去了，之后又找了他们好几次，内容形式都差不多，也不知道想了解什么。
对此方悦一度以为白助理是专门负责新人心理关怀的人，后来才发现对方是基地司令的行政助理之一，特地拨冗同他们会谈，尽管谈的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这次前去轮值，白助理与他们同行，大概是要给基地司令送什么资料，眼下还有要务在身，简单地和方悦打了个招呼，就先行登上指挥舰去处理了。
尔后方悦转向一边前来送行的人群，是孟景和奈特还有几位当初一块来到东月的战友，苏亭上次战舰驾驶课目没考合格，现在正在模拟舱内跟着操纵杆死磕，管树从旁辅导，所以没法赶来话别。
“你的驾驶水平能分他十分之一也不至于现在这样。”孟景勾起嘴角道：“撞坏己方的战舰比击落敌方的还多，也算创造了东月一大记录。”
方悦笑了笑：“这话你可别跟他说，我保准他揍得你满地找牙，苏亭的格斗素养可是跟哨兵有一拼的。”
“我哪里敢。”孟景摆摆手：“只是祈祷下次一块训练他别再撞我了，我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方悦眸子微眯，换了个话题道：“话说回来，你多年老友就要赶赴前线了，你也不祝福一下么？”
“鉴于咱俩在一块执行任务就没有不倒霉的时候。”孟景沉重道：“我觉得分别就是最好的祝福。”
方悦眉眼带笑，作势要踹孟景，孟景往旁边一跳，露出后面正走过来的高大身影，方悦登时收回腿，立正肃然道：“教官……”
“嗯。”巴沙尔走路带风，阔步走来，始终是那副你们都欠了我一个亿的联盟币的神色。
原本聊得正欢的战士们立刻哑然无声，笔直的站立着，对着他们的教官行注目礼。
“我来看看你们准备得怎么样。”巴沙尔难得没有开口就吼：“看来还行，没有因为要上前线就吓得尿裤子。”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方悦也基本把这位面硬心更硬的阎王爷性格摸了个门儿清，双方也在各种斗智斗勇中对彼此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
其实就是放心不下来送送学生，非要说得和欢送死对头送命一样。
心中一动，方悦看向从来不给他们好脸色的阎王：“教官，这次轮值人员更换，是你推荐了我们吧？”
巴沙尔脸上的肌肉抖了抖，一副不想承认但又不能否认的样子：“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还不乐意去么。”
……不就是说中真想了么，我哪句话说我不想去了。方悦腹诽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在心里骂我。”巴沙尔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我还知道你们平日背地里也没少我编排我，叫我阎王是么，看来练你们练得还是轻了。”
……虽然以前经常这么干，但这次他还真没有骂他。方悦十分冤枉，可也不敢多加辩解，摇摇头真诚道：“报告教官，我没有。”
“你以为我会信你么……快走吧。”巴沙尔粗声粗气道：“愿联盟保佑你们。”
方悦微怔，巴沙尔立刻吹胡子瞪眼道：“怎么，你以为我会说‘快滚吧别在战场上给老子丢脸’？我就这么恶心人么？”
“不是……谢谢教官。”方悦浅笑，其实不折腾他们的时候阎王偶尔还是挺可爱的：“我们走了。愿胜利保佑我们。”
愿胜利保佑我们，真情实感地，方悦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
按照东月惯例依次和在场的战友互相击掌之后，吴之林和方悦才进入登舰区，其他无关人员则只许留在等候区目送。
找到他们要乘坐的运兵舰后，方悦并不急于登舰，他站在庞大的军舰一侧，整个人被笼罩在舰体投下的阴影之中，回首仰望停留在隔离栅栏旁的战友，孟景已经收起了笑容，正不舍又担心地看向他们。
自方悦恢复向导身份以来，这是他们第一次分开作战。
方悦作了个手势，他和孟景经常玩这套把戏，用来传信或者互怼，其他人都看的一愣一愣地，却始终搞不懂是怎么回事。这是他们在向导学院第一年的时候，一位军语教员自创的一套手势，大概除了方悦和孟景这种喜欢搞小动作的人，也没人有兴趣学这个。
“保重。别哭出来了。”
孟景眼尾上挑，唇角微弯，右手鬼画符似的画了几个圈。
“行了。等你回来再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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