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步踏入只在新闻里看到的大厅时，方悦最大的感受不是震撼，而是尴尬。
虽然议院还处在休会期，能真人到场的不过是前几排常务议员也就是俗称大议员们，但不知其他星区议员们是责任心使然还是怀着周元帅的热闹不看白不看的心思，简单的质询会居然也“高朋满座”：以最底层议会长的宝座为中心，银河星辰的宏顶下，阶梯状上升的数百层同心圆的座位上，都坐满了议员们......的3D投影。
此时此刻，无论真人还是投影议员，都相当一致地转身抬头，看向门口的来者。
要不是夏兰在前面气定神闲地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方悦可能真会同手同脚地走下几百层阶梯。
将两人引导至最下方的圆形核心区后，夏兰撤身回望，对方悦和吴之林安慰似地微笑道：“好了，我只能带你们到这了。不用紧张，议员们问问话而已，我可不觉得这比和安国作战更难应付。”
面前长辈的笑容令人安心，方悦紧张心情略微消散些许，回以感激的笑容后，便看到议会长台一侧，周伯父身着合体军装，站在副议会长席上，风度翩翩，神色自若地对方悦和吴之林点了点头，示意两人在质询席上分别就坐。
这下方悦彻底安定下来，和吴之林依次走上布置在议会长台和议员席之间的质询席。
头发花白却又梳着大背头的陆大议会长是个身形矮小的小老头，他面挂笑容，万分和气地对两人道：“欢迎你们来到联盟议院，吴之林舰长，方悦副舰长，首先感谢两位在统一战争中做出的卓越贡献，其次由我代表议院通知两位，之前由麦基等三位大议员提交的质询申请已由议会常务会受理通过，根据《联盟议会质询法》，现向周元帅和两位提起质询，由于周元帅身为前线司令，且正指挥战事，因此享受豁免权，此次质询只对两位展开，历时十五天，共安排七轮左右，............质询完毕后，将由常务会商议并出具质询报告。质询报告具有法律效益，因此请两位认真慎重地对待质询，诚实回答议员们的问题......”
十分钟后陆大议会长终于勤勤恳恳地念完质询告知书，对方悦和吴之林道：“以上为全部告知内容，两位有无异议？”
“没有。”
“那好。”议会长缓慢地转向周寻，颔首道：“根据《质询法》，还请周副议会长执行亲属回避。”
周寻毫不意外地点头应下，随即看了台下两人一眼，信步离开了大厅。
方悦和吴之林则转身面向议员众席坐定，质询会开始。
方悦刚坐定，就感觉到几束极为不含好意的目光，最为炽烈的那束，便来自第一排常务议员席正中那个人高马大、方脸阔腮的中年人，短茬胡盖住了此人的下半脸，鹰眼勾鼻显得粗旷而富有攻击性。
有了昨日夏兰的介绍，方悦对此人已是熟稔于心：麦基*克因大议员，克因家族的掌门人，也是被周司令赶出天鹅星区的最大“受害者”，擅长玩弄权术和美色。
“能面见两位贵客，真是不胜荣幸。”麦基语含嘲讽开口道，声音古怪又含混。
“客气了。麦基议员。”方悦礼貌笑道：“我们是来跟你报一声平安，听说两天前你在议院大肆宣扬我们两个是死在天鹅星区了。”
“呵呵，都是误会。”麦基脸皮厚得可以：“不知周元帅在前线如何，我们曾在天鹅有几面之缘，彼此相谈甚欢，如今闹到这种地步，真是遗憾。希望这件事不要对远征军和前线将士士气有所打击。”
“麦基议员多虑了，司令始终都是我们远征军的荣光和指明灯，有他在，我们势必斗志昂扬。”方悦笑得标准无比，八颗牙齿洁白耀眼：“司令现在非常好，比某些人期盼得好得多。”
“那...”
“咳。”陆议会长尽职尽责地终止了两人的唇枪舌剑：“无关话题就此打住了，请各位议员开始问询，每次时间不得超过十分钟。”
麦基狠狠地瞪了方悦一眼，又瞄向淡定的吴之林，不知道想到什么，露出一个令人不适的笑容。
“他莫不是看上你了吧。”
方悦听着面前某个大议员干巴巴地念发言稿子，用脑内交流跟吴之林开玩笑道：“我听说麦基酷爱男色，情人成群。”
“不可能。”
“那不一定，你看你玉树临风，帅气逼人，又这么年轻。”表面上方悦面色无波，可脑内调戏吴之林的话语一直喋喋不休：“说不定他搞这么一通事就是为了看你一眼呢哈哈哈。”
然后方悦就看到，吴之林转身侧目，目光投射而来，看了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明，方悦立刻在脑内收了声，挺背坐好，随着发言议员吭哧吭哧的话语不住点头。
乖巧，严肃，又认真。
“......”
质询会进行得很是顺利，麦基大议员和罗术家族的大议员都未发声，其他人也只是问些无关痛痒的履职经历，问得颇为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扯进克因和元帅的斗争中表演左右横跳。
吴之林和方悦几乎都是对答如流。
一直到质询结束，麦基和罗术家都未开金口，并且一致保持着蔑视的冷笑表情。这让方悦相当佩服他们的脸部肌肉持久力。
三大家族费劲心思把他们弄到这里来，却不发难。这种情况方悦和吴之林早有预料，夏兰也告诉过他们：“麦基大议员是个表演欲很强的人，他质询的重点一定是放在是第三轮和第五轮有媒体采访和视听直播的时候，到时候你们要特别小心，不要落下话柄。”
“好了。”质询接近尾声，询问过再无议员发言后，陆议会长拿起手边代表团结统一的联盟木锤：“对吴舰长和方副舰长的第一轮质询到此结束，散会。”
沉闷的锤响声借助音响在议会大厅里轰隆隆地响了片刻。
方悦和吴之林站起身来，先向众议员敬礼致意，尔后转身，正要举手敬礼却被议会长挥手打断，这位和蔼老人笑呵呵对两人道：“不卑不亢，表现很棒。”
“谢谢议会长。”
陆议会长眯着眼看向吴之林：“看到你，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周凌尘，不过那时候他张狂多了，一个中校舰长，还敢揍大议员，要不是吴......哎，不说了。看到周元帅后继有人，一时高兴糊涂了。你们回去好好休息吧。”
目送陆议会长离开大厅后，夏兰也从后排走过来，笑吟吟道：“开局不错，我一路过来，可是听见不少议员私下在夸赞你俩淡定从容。”
方悦略觉脸红，鬼知道他私底下跟吴之林把大议员们都吐槽了遍，此刻也不好露馅，只能点头谦虚道：“没什么。谢谢夏叔。”
“第二轮质询三天后开始。”夏兰看了眼终端：“时间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
作为联盟权利核心，能容纳两万名议员的议会大厅实在过于宽敞，而且不知出于什么理由，足足三百三十三层阶梯，居然也没有安装个辅助滑行道，只能走路来回。
走了将近五分钟，三人才来到出口处，就在方悦跨出大厅雕花木门的那一刹那，一个含着愉悦的清脆声音在脑海里炸响。
“方悦。”
方悦霎时顿住，回首扫去。
“你好啊。方悦。”
好像被毒蛇舔舐着背部，一阵酥麻感自脊椎往头上涌去，方悦倒吸了一口气，毛骨悚然。
“真高兴见到你。方悦。”
几乎是眨眼间方悦就出了一身冷汗，这个声音好像是他自己空想出来一般，理所当然地占据了他的脑海。
“你能力进步很快，我很欣慰。”
方悦先热后冷，发觉自己几乎动弹不得。
吴之林很快就发现了方悦的不对劲，他伸手抚在方悦的背上，关切问道：“怎......”
“别碰我！”
方悦像被烙铁烫到般，甩身退去，匆忙地躲过吴之林的手，惊恐地看着对方。
方悦的惊喊声音极大，在空旷大厅的放大下，层层荡开，引得不少议员都看向门口。
吴之林面颌绷起，握紧了拳，语调却仍是温和的：“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你没听到吗？”
方悦强迫自己冷静了点，声音微抖，又问了一遍：“你没听到吗？”
“他当然听不到。方悦。”那个突兀的声音似乎在轻笑：“这可是我和你的秘密。”
“什么事情？”走在前面的夏兰听到方悦的呼喊，转身就看到两人莫名对峙场景，不知所以地问道：“听到什么。”
吴之林沉默不言，往前跨了一步，还没等他站稳，方悦就忙不迭地踉跄着退后了一步，继续拉开两人距离。
方悦脸色发白，嘴唇上下开合几次，几乎含着哭腔在说话：“你没听到吗？”
“不要害怕，不要哭。方悦。我不会伤害你。”
就在这个大厅里！
方悦心绪澎湃难平，却也从对方的话里分辨出一些关键信息，他双眼泛红，盯向远方前排议员们，试图从中分辨那些面色异常的人。
“你找不到我的。方悦。我只是想给你看个秘密，很重要的秘密。”
话音刚落，方悦就感觉身上一轻，酥麻和恐惧感瞬间消散不见，好似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其实完好无损一样。
胳膊被人抓住，方悦顺着望去，是眸色深邃的吴之林。
“我......”
“方悦！”
话未说完，方悦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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