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善妒,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人面,被新出炉的丹青大师如此评价,名声更是雪上加霜。
本就怀疑简芷雅是重生抄袭者的锦容,当即心中一凛,警惕起来,转头看向简芷雅,“表妹何出此言?难道表妹宁愿相信外人,也不愿相信自家亲人?”
“你我乃是有血缘的亲表姐妹,表妹画出传世之作,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因这种小事而恼怒?”
“此次表妹能来参加寿宴,还是我当初求祖母带表妹一同出席……倘若我真小肚鸡肠,只因表妹画比我好,便心生嫉妒,那当初我又何必请求祖母?”少女越说眼眶越红,就连声音都带了哽咽,一副明显被亲人所伤的难过模样,这也是来自原主心底最深处的委屈。
被锦容提醒,在场不少人,这才想起苏老夫人往日的习惯。
苏家老夫人是个爱面子,喜欢受人追捧的,往年每次参加各府宴会,只会带上家中最为出息的原主一人,就连苏府其他两房的庶嫡女也不曾带出来过,更别提曾经诗词书画均拿不出手的简芷雅。
周围一群人低声交谈,顿时让简芷雅心中咯噔一声,脸色微僵,暗道不好。
尤其当她看见那悬浮在半空之中,原本还神色冷沉,如今已是满脸若有所思的灵魂妇人时,更是当即心中一凛。
她垂下头,上前两步拽住锦容的衣袖,声音里充满了颤抖哽咽,“表姐,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刚刚不应该听信他人谣言,惹你伤心,但我不是故意的,表,表姐你不要生,生气……以后,以后我再也不会随意听信他人了。”
娇滴滴的小姑娘,脸上写满了惶恐不安,仿佛像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兔子,微微颤抖。
站在简芷雅不远处的薛晨柏几乎下意识上前两步,面露担忧,却又因在场众人目光阻挠,不敢上前安慰,可眼底的焦急怎么也遮掩不住。
锦容眼睫微垂。
原主记忆中上辈子直到发生抄袭事件,被退婚半年后,薛家再次上门提亲,两人才在一起。可现在看来,两人早已在原主不知不觉中有了爱慕。
这两人一人是原主未婚夫,一人是原主表妹。明明相互知晓对方身份,却在原主眼皮子底下却做出这样的事情。
真是一个背信弃义!一个忘恩负义!
好似并没有看见眼前的简芷雅,锦容不动声色扯回衣袖,上前两步,冲着周围十几名长辈躬身行礼道:“诸位长辈,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才气圣光于国于民的重要,自古天地间才气越多,国运才会越加昌盛。正所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别说是血亲,哪怕只是路边乞儿,只要能做出这等创世之作,锦容都会由衷高兴。”
“因为这画的不是画,而是我们大魏的国运!”
“说得好!”
这次前来参加老国公夫人寿宴的,有不少朝廷命官,尤其是为首几人,更是地位崇高。如此热血豪言,真真是说到了众人心坎之中。
原本还满脸不耐烦的老者,摸摸胡须,已然变得和蔼起来,看向锦容,点点头笑道:“你能有这般想法很好。正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国于家皆是如此。小小年纪便知要以国运昌盛为先,苏汝培那小子倒是将你教的不错。”
作为国子监大儒,老者桃李满天下,其中苏父当年便是对方的学生,加上锦容刚刚那番话,老者看向锦容的眼神当即更加柔和。
他转头看向简芷雅,语气不疾不徐,“孔圣有言:‘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有智慧的人能看清事理,不被迷惑。有仁德的人当心怀天下,不为个人境遇而忧愁,不因周围环境而动摇。有勇气的人不惧困难,更不会为此而感到恐惧害怕。简小姐如今已是天地认可的丹青大师,理当将‘智’‘仁’‘勇’三字,作为今后处事标准,不要随意听信他人传言而动摇内心。”
老者好为人师,又极喜欢刚刚那副《琴棋书画神鬼君子图》,下意识便带起了往日,在国子监里教人的味道,提点简芷雅。
然而老者本是好意,可这话落在简芷雅耳中,却瞬间令她脸色僵硬。
什么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这不是分明在说她智商不够,容易被旁人迷惑,仁德不行,才会为这种小事担忧烦恼,更是因为内心不够强大,勇气不足,才会恐惧害怕到哭泣吗?就差没指着她鼻子,说她小家子气,道德修养不够了!明明没有点名骂她,可偏偏却让简芷雅觉得格外耻辱。
简芷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用力攥紧手中绣帕,指尖青筋微凸,剔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本就微红的眼眶此刻更是通红一片,若不是因为刚刚才被批评,内心不够强大,硬憋着不掉泪,只怕这会泪水已经漫过眼眶,湿润了眼角。
不,不该这样的,明明她才刚刚画出传世之作,本该受万人景仰追捧才对。
旁边的薛晨柏眼底焦急,几次三番想要开口替简芷雅辩解,然而话到嘴边,却被后方赶来的薛父狠狠瞪了一眼,当者众多长者大儒的面,他一个小辈怎能随意开口?况且眼前这位头发花白的国子监大儒,虽不似傅状元和丞相三人那般,创作出法则认可的传世之作,但他曾先后教导出六名状元九名榜眼探花,是陛下钦点太子蒙师,更是魏国上下有名的儒家大师,国子监掌事,当朝正一品官员。
薛晨柏被薛父瞪回去后,简芷雅站在那无人帮忙,一时间竟觉得心底无比寒凉,她只觉周围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是带刃的寒刀,明明是温暖的春天,却生生让她脊背发寒。
就在此时,人群后方,一到声音由远及近,紧接着伴随而来的还有乌泱泱一大群。
“周夫子,芷雅年纪还小,平日里待在闺阁后院,极少与外人接触,今日见到诸位大人,若有失礼不当之处,还请诸位海涵……”只见一名头发花白,年纪看上去约莫六七十岁左右身穿枣色襦裙的老妇人,被一名侍女搀扶而来,老妇人说话时温和有礼,一双眼睛看着却极为精明,来人正是苏家老夫人刘氏,原主的亲祖母。
苏老夫人身旁站着的,正是此次寿宴主人老国公夫人。
传世画作掀起的天地异象实在太大,哪怕是在别院听戏磕道的各家长辈也闻言赶来。品画鉴赏自是还要继续,为了不让在场众人尴尬,老国公夫人挥挥手,让身后几名丫鬟将在场其他贵女画作收上来,借着在场众多大儒名师一一点评细说,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任何人不长眼的跳出来破坏气氛,仿佛之前那场变故从未出现。
等到几个时辰之后,众人欣赏完《神鬼君子图》满意散场,锦容这才跟着苏老夫和简芷雅一起坐上了苏府马车。
看着苏府马车离开的背影,好些府还没上车的夫人们,各自相互对望一眼,眼底带上几分唏嘘。
尤其是几名高门贵妇,更是暗暗摇头,这位简大师画技虽高,但到底出身低微,仅仅只是七品县令的女儿,为人处事着实不如那些从小精心教养的高门千金,有些小家子气了点。尤其是那哭哭啼啼的性子,柔柔弱弱的,看着就不像是个能当世家主母的料。凡高门主母旁的不说,至少得大气端庄,万事能够镇得住场子!不过是听了两句闲话,便哭哭啼啼,这像什么样子?等到真有事发生,不添乱就是好的。
唉!
众夫人相互对望一眼,各自看破不说破,纷纷上了自家马车,离开了国公府。
只是,恐怕此刻谁也没想到,国公府下人正在打扫的后花园中,两道修长的身影却站在了一张画桌前,其中一人肤色冷白黑发如墨,白衣广袖清俊雅致,而另外一人身穿黑色常服,腰间挂着一块雕工精致的血玉。
“傅琛,你怎么回事?我祖父书房里好好的书画不去欣赏,怎么反而跑来看这副黑漆漆的……呃……泼墨图……?”黑衣男子盯着桌上那副被墨水浸透,依然看不出原型的画作,表情颇为一言难尽。
“你看,这线条是不是挺有意思的?”修长冷白的手指骨节分明,白衣男子拿起画卷一角提了提,被黑色墨汁侵染后的画卷右下角,几团黑色的笔墨线条,带着几分熟悉,那是小半截还没被墨汁完全浸透的鬼怪手臂。
“……?”
几息过后,黑衣男子神色渐渐凝重。
刚看了好几个时辰《琴棋书画神鬼君子图》的他,明显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国公府绘图的染料,乃是桑榆县送来京中的上品,他们制做花青色时,喜欢加入当地一种特殊的孔雀石,这种染料一旦遇到松烟炭,晾干后,入水不化不晕……而你们国公府用得正是徽州最好的上等松烟墨……”白衣男子手持桌上墨锭,眼神清冷犹如高山白雪,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清冷如水。
“我记得你们大理寺中,有专门查看密信,消除普通墨渍的净水?”黑衣男子目光冷冷,之前那副传世画作中,青花色用的地方可不少。
一个时辰后。
一副构造染色格外熟悉的半成品画作,带着烘干后的热气,出现在了两人的桌案前。
“这对苏家两姐妹,倒是挺有意思的……”黑衣男子冷笑一声,“就是不知道究竟是谁剽窃谁的,这中间又出了什么问题……”
白衣男子眼眸黑沉目光微闪,沉吟片刻后才徐徐说道:“如今事已定,多说无益……你我心中有数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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