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阿绿发现自己的发带不见了。
原本是用于绑起碎发的发带,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她将卧室翻了个遍,也没有见到。仔细一想,兴许是在扫地、擦窗、洗碗的途中丢失了。
虽说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没法将散碎的头发扎起来,也是个不小的麻烦。于是,在忙完了事后,她便在藤屋里转着圈找起了自己的发带。
灶台、水井、栏杆、玄关……阿绿把能想到的地方都去了一遍,并没有见到她的发带。
这座藤屋里也没几个人,不大可能是被谁捡走了。唯一的可能,便是被风吹走,或者被贪玩的鸟儿衔走了吧。
这样想着,阿绿叹了口气,坐在了屋檐下的阶梯上,托着下巴发呆。
今天也是个大好的晴天,日光澄澈,天空中连半片云都没有。她呵出的白气如果消散得慢些,还能充作是云的残影。院子的一角,梅树的花苞似乎比前几日更浓艳了一些。料想再过不久,这些梅便会幽幽开放了。
“阿绿,你在找什么?”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有人这样问。抬头一看,原来是兼先生。他披了一件厚实的白纹蓝底羽织,衣领也掖进了毛茸茸的领子里,一副要出门的打扮。
“我在找发带。”阿绿摸了摸自己的发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找不到就算了。”
一边说,她一边盯着兼先生的羽织出神。从前她听人说过,在还有将军的时候,不知道是东京还是哪里,就有这样一拨武士,都穿着白纹蓝底的羽织。之所以将这个颜色记得这么清楚,是因为净琉璃的人偶就穿着这样的配色,她在街上看过一眼,就记下来了。
“发带啊?”兼先生露出了思索的神色,“昨天傍晚的时候还在你头上吧。是不是收衣服的时候,落进衣服堆了?”
“也许吧……”
“你先找找看吧,我要出门了。”兼先生冲她挥了挥手,脚步匆匆地离开了。
得到了兼先生的提醒,她也觉得发带可能落进衣服堆里了。兴许,那条发带正夹在锖兔新收的干净衣服里呢。
一想到这个可能,她还颇有些不好意思。
阿绿掸了掸后膝处的灰尘,站了起来,快步朝义勇和锖兔的房间走去。
她的脚步起先是毫不犹豫的,走到后来,却有些踌躇了。不为别的,只为她和义勇之间微妙的关系。
就在昨天,她从锖兔口中得知,义勇并非生性高傲,也不讨厌她。义勇只是比较嘴笨,不擅长表达内心的想法。他那些看似伤人的话,其实都是拙劣的关心。
也就是说,阿绿先前一直误解了义勇,还因此摆过脸色给义勇看。也许义勇也很困惑,为何阿绿一直一副生气的模样吧?
总之,一想到这件事,阿绿心底就有不小的尴尬。
要如何做,才能让她和义勇的关系不显得那么尴尬呢?至少要让义勇知道,自己已经不再会莫名其妙生气了,也愿意和他打好关系。
阿绿苦思冥想一阵,转身回了房间。昨天晚上,厨娘将剩下的干萝卜片留给了她当做零食。她原本想留着慢慢吃,现在则将一整袋子干萝卜片拿了出来,又拎着袋子走向了义勇的房间。
正是午后偏晚的时候,两位少年结束了下午的修行,正在休息着等晚餐。他们今天去了山里,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回来时都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有人在吗?”阿绿在房门前问。
片刻后,门迟迟地开了,露出了义勇的身影。他低着头,人站在门窗的阴影里,只有发梢沾了一缕光线。
“锖兔不在。”义勇这样回答。
闻言,阿绿的耳根猝然红了一下。她咬牙,严肃地说:“我可不是特意来找锖兔的!”
“哦……”义勇慢慢抬起了头,露出了清瘦的脸。
“我是来找我的发带的。”阿绿赶紧道明来意,用手比划一番,“大概那么长,可能落进收起的衣服里了,你们有看到吗?”
闻言,黑发少年的身影略略僵住。不知为何,他垂落在身侧的手,在阴影里慢慢的蜷紧了,然后复又松开。
他的沉默与以往有些不同寻常,似乎像藏着什么秘密。阿绿觉得他奇怪,又问:“看到过吗?”
半晌后,义勇摇了摇头,语气干巴巴地说:“没有。”
“哦,果然如此。”阿绿并不意外,只当自己的发带当真被鸟衔走了。她没有放在心上,然后取出了那袋干萝卜片,递给义勇,“这个,送给你。”
“给锖兔的吗?”义勇没有接,反而这样问。
“你们一起吃也可以吧!”阿绿晃了晃袋子,“是厨娘留给我的,我吃不下,想着你们要修炼,可能肚子会饿的更快。”
义勇迟疑地接下了,问:“我也可以吃吗?”
“当然。”阿绿笑了起来,“为什么不可以?义勇对我挺好的嘛。”
她的话很直率,但黑发的少年却犹豫地低下了头,像是遇到了一件矛盾复杂的事。然而阿绿没有留心他的面色,已经说起别的事了。她伸手招了招,说:“要洗的脏衣服呢?拿过来。”
这回,义勇没有像上次那样死活不肯让她洗衣服了,很乖觉地将衣服递了过来,说了声:“劳烦了。”
阿绿将衣服挂在手臂上,嘟囔道:“以后也不必等我来收了,就直接把要洗的衣服放在门口的箩筐里,明白吗?”
“明白了。”
不知为何,今日的义勇似乎格外地好相处。
阿绿没找到发带,便收了脏衣服,很快就走了。等她走后,义勇拎起了那袋干萝卜片,稍稍发呆一阵,很快转开了目光。
他从袖口中掏出了什么——那是一条女子的发带,正是阿绿原本用来绑碎发的东西。昨天,他在收起来的衣物中发现了这个,然后安静地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义勇盯着发带出神片刻,人便动了起来,快步向外走去。
“锖兔,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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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绿小姐,这是你的发带吗?”
当阿绿将洗好的衣服晒出来时,她听到了锖兔的声音。
肉色长发的少年抬手撩开白色的被单,穿过丛丛的树枝向她走来。他晃了晃手臂,掌心里正握着阿绿苦寻已久的发带。
抱着木盆的阿绿微愣一下,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啊!就是这个!锖兔先生竟然帮我找到了啊……真是太厉害了。”
锖兔走近了她,将发带交还在她手上。他沐浴过了,穿着寝衣,外披黄绿相间的外袍,脸颊透着被热意蒸腾过的红。
“这其实是义勇找到的。”锖兔说,“不过,他不让我告诉你,说要我帮忙还给你。”
“诶?”阿绿愣住。
“但我觉得,这是他找到的东西,总不能由我冒领了功劳。”锖兔的眼眸笑得轻弯,“所以,就偷偷摸摸把真相告诉阿绿小姐了。”
“什么呀……”阿绿有些哭笑不得,“义勇还挺害羞的啊!算了,我就当做不知道这件事。总之,谢谢你们两个。”
说着,阿绿顺手将发带扎在了头上。一旁的锖兔认真地说:“很适合你!”
“这个?”阿绿摸着发带,“只是普通的发带而已,绑在谁头上都一样。”
“但是阿绿小姐就是很适合。”锖兔说。
听他这样夸奖,阿绿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好在锖兔还有别的事要做,和她简单地说了几句话,又匆匆去了鳞泷左近次那里,这才不至于看见了阿绿面红耳赤的样子。
无论如何,能找回发带,也算是一件好事吧。
阿绿摸着自己的发髻,抱着空木桶出了庭院。
踏上走廊的时候,她似乎察觉到有谁在看着自己。侧头一望,是义勇遥遥站在庭院那一侧的水塘边。不过,他也只是在看着院子里的紫藤花罢了,似乎没有特意看着自己。
阿绿没放在心上,向前走去。
没几步,门前传来开关门的喧哗,是兼先生回来了。他那披着羽织的身影,如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长发被傍晚的风吹得飘飘扬扬。
“阿绿——”一踏上走廊,兼先生就很兴奋地喊她的名字。
“啊,是兼先生。怎么了?”阿绿止住了脚步。
“你的发带不是丢了吗?看这个,”兼先生几步走到了她面前,取出了一个小小的锦盒,“我去镇上的时候买的。这个应该比你原来的发带要好看吧?”
锦盒之中,躺着一条白色的蕾丝发带,有着精致的镂空花纹。很难想象,在细细的发带上竟然还能做这么多花哨的东西。
“真漂亮……”她小小地赞叹了一声,“但是,我自己的发带已经找到了……”
而且,这个东西一看就很贵重,不是她用的起的啊!
“没事的,就用这条新的吧。”兼先生兴致勃勃地说着,“我买都买了,你总不能让我去退货吧!那可是会惹老板生气的。”
说着,他就将发带塞进了阿绿的掌心。
阿绿有些无措。她的目光四处乱晃了一下,发现原本站在遥远池塘边的义勇沉默地走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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