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神的出现,令整个宴会陷入了混乱。弱小的神祗四散奔逃,踩烂了一地的瓜果,踢翻了青春女神的酒壶。强大的十二主神则纷纷拿出武器,防备着泰坦神和带他们前来神界的塔尔塔罗斯。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宙斯勉强维持住神王的尊严,出面与塔尔塔罗斯交涉:“尊敬的深渊神,愿您能用同样的尊重对待我们奥林匹斯诸神。您擅自闯进我们的宴会,打破宴会的欢乐氛围,释放关押在深渊里的囚犯,给神界带来恐慌。您的所作所为,是我们不欢迎的!”
坦白说,宙斯并不清楚塔尔塔罗斯的脾性,只是想到这位神秘男神竟然顺利突破了百臂巨人和三道铜墙的封锁,云淡风轻的出现在了这里,就知道他实力强横,轻易得罪不起。他不敢直接和塔尔塔罗斯对上,但也不能认怂,败坏他神王的形象。便偷换概念,制造塔尔塔罗斯与奥林匹斯诸神的对立,向形单影只的深渊神施压。
塔尔塔罗斯看着他,蔚蓝的眼眸一错不错。
宙斯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仍未等到他一句话。
塔尔塔罗斯的眼眸不染一丝尘埃,干净得像沃尔维湖的水。宙斯读不出他的情绪,但他不会服软。他把囚牢建在深渊,对于塔尔塔罗斯而言确实是一种失礼,但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有千千万万种,塔尔塔罗斯选择挑衅他,他就不会退让!
塔尔塔罗斯不懂宙斯为什么要皱着眉毛,他的眼睛里好像燃着火苗,然而那火苗是动摇的,虚弱的,仿佛一吹即灭。
“不是擅闯。”塔尔塔罗斯的声音冷冷的,像奥林匹斯山顶上最洁白的雪。
他抬手,一心防备他的宙斯下意识后退一步,连带他身后站着的众神也不得不后退。只见塔尔塔罗斯伸手一抓,再一甩,无形的绳索把几个身材魁梧的泰坦神拽到了神王宙斯的面前。
宙斯被飞起的烟尘呛得咳嗽起来,众神也纷纷掩鼻。
塔尔塔罗斯的语气依旧平淡:“你的东西,你自己处理。”
他的语气里没有表现出一丝喜怒好恶。
就像他给众神的感觉,冷冰冰的,没有喜怒好恶。
黑袍的男神依旧平静如初,宙斯却被他气得脸色发青。自从他做了神王,鲜花与奉承便常伴他左右,乍然被塔尔塔罗斯这样颐指气使的对待,让他怎么能够接受?他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傲慢的深渊神,你必须要知道,广阔的三界不止你的深渊可以关押犯人,我完全可以给他们换一座监牢,但你应该有礼有节地表达你的想法,而不是擅闯宴会,扰人欢梦。请你给个交代,除非你想和众神为敌!”
宙斯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掷地有声,尽管他拿深渊当监狱的时候,也没有和塔尔塔罗斯沟通过。
塔尔塔罗斯正欲离开,听见这话微微偏头,冷淡的眼眸从黑发间望来,好像睨了宙斯一眼,又好像没把他放在眼里:“请便。”
他说请便,宙斯却不敢贸然动手。他今天丢的面子已经够多了,要是真打起来,赢了好说,输了就太丢脸了!只能梗着脖子,目送塔尔塔罗斯离开。
宙斯心里有火,冥王哈迪斯却不照顾他的情绪,等塔尔塔罗斯一走,就跟他讨论起怎么安置这些囚犯来。海皇波塞冬故意损人,说要在宙斯居住的斯泰法尼峰找个地方。宙斯自然不肯。一来二去,最后拍板定下来,送西西弗斯和伊克西翁转世,至于几位泰坦神,如果他们愿意对地母盖亚起誓,从此不再与奥林匹斯众神为敌,放他们自由也无不可。
宙斯起初是不情愿的,但是几位泰坦神无论关在哪里都是隐患。他忘不了当初与泰坦的决战,他就是靠着解救深渊里的百臂巨人,取得他们的帮助,才得到了最终的胜利。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炮制他的成功?与其让泰坦神成为有心人的臂助,不如给他们一点恩惠,保他日后无忧。这么一想,终究点了头。
三界主宰讨论的时间,诸神已经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神殿。宙斯送走自己的两位兄弟,看着好好一场宴会,最后这样收场,心里就像被烈火炙烤一样难受。他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如荒草般疯长的报复欲,他变作一只雄鹰,飞上奥林匹斯的天空,开始寻找塔尔塔罗斯的踪影。
……
太阳升到最高处的时候,塔尔塔罗斯淌过一条小溪,走进一片薰衣草花田。薰衣草正肆意绽放,放眼望去,深处是浓绿,浅处是深紫,好一片浓墨重彩。
塔尔塔罗斯不懂欣赏,他只想回到深渊。然而奥林匹斯神山实在太大了,处处繁花盛景,迷失了他的来路。
他从薰衣草花田里穿行而过。花田的尽头,紧接着是一片药田。药田里站着一位金发的男神,正弯腰采摘一株碧绿的药草。
察觉到有人靠近,那位男神微微偏头,一双碧绿的眼睛从披散的发丝间望向塔尔塔罗斯,惊讶道:“深渊神?”
他直起身,塔尔塔罗斯看清了他的模样。
金发的男神生得十分高大,长相俊美。他身披白袍,系着一条金腰带,头戴睡莲枝叶织成的冠冕。他沐浴着阳光,却比阳光更灿烂。
塔尔塔罗斯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俊美的男神好像不知道什么是冷场,他笑了笑,介绍自己:“我是阿波罗。光明神阿波罗。”
“阿波罗,”塔尔塔罗斯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他用蔚蓝的眼眸注视着阿波罗,眼里没有一丝情绪:“请指引我下山的路。”
原来,他迷路了。阿波罗在宴会上才目睹了塔尔塔罗斯和宙斯的对峙,没想到神秘强大的深渊神也会在这种小事上苦恼。
阿波罗从不吝于帮助他人,他用神力幻化出一只白天鹅,说:“您跟着它,它会指引您下山。”
白天鹅飞到塔尔塔罗斯身边,绕着他转了一圈。塔尔塔罗斯的眸子也跟着它转了一圈。他神色淡漠,转眼珠子也转得毫无感情。
白天鹅飞到他的前方,正要带路,一只雄鹰俯冲直下,叼住它细长的脖子,生生把它甩了出去。天鹅鸣泣,翎羽飞散,像下了一场白色的雨。
有白色羽毛做掩体,那雄鹰乘胜追击,在塔尔塔罗斯面前左支右闪,然后直取他脖颈处的弱点。
塔尔塔罗斯站在纷纷扬扬的羽毛中,镇定地看着那鹰,当鹰飞来时,他只是轻轻一挥手,一股来自深渊的毁灭之力扑向雄鹰。
在塔尔塔罗斯挥出神力的时候,忽然黑压压飞来一群鹰,直冲他而来,成为了那只领头的雄鹰最佳的掩护。
阿波罗没有出手,他在雄鹰的身上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那是他自大又心思狭窄的父神。他不打算为了一个陌生的神明,让他的父神发现他的不恭顺。只缓缓招手,让负伤的白天鹅回到自己的身边,给它敷上伤药。
另一边,一群鹰直扑塔尔塔罗斯而去,它们好像浑然不知痛苦,即使遭受攻击,依旧义无反顾。领头的雄鹰在鹰群中尖啸,它在鼓舞士气。塔尔塔罗斯知道它才是其中的重点,但它藏在一群雄鹰之中,谨慎地变换着位置,让他难以击中。
塔尔塔罗斯敛眉,手中再次凝起一团毁灭之力。翻腾的神力在他的指尖压缩,分明和之前的神力出于同源,却带着可以噬人的恐怖气息,让人望见了就心生惧意。他把那团毁灭之力掷出,轻飘飘的,好像丢掉手中的一片树叶。那带有腐蚀性的神力直接把众鹰吞噬,就连白骨都不留,只有领头的鹰挡住了这一击,但却发出了负伤的哀鸣,再不敢纠缠,飞速逃开了。
塔尔塔罗斯打了一架,还是神色淡淡的样子,他扭头看向阿波罗:“请你再帮帮我。”
当他看向阿波罗的时候,却赫然发现,阿波罗正看着他的药田,露出惊愕的神色——在毁灭之力的腐蚀下,阿波罗的药草瞬间枯萎,没了生命。
塔尔塔罗斯抿住了嘴唇:“我的过失。”
说是道歉,这位男神的语气里可没有什么歉意。
阿波罗叹了口气:“误伤而已,不用在意。”虽然说话的时候,他一直看着药田,那些药草原本在他的神力滋养下生长得很好,如今只剩下枯槁的根茎,着实让人遗憾。
他重新招来一只天鹅,送塔尔塔罗斯下山。
塔尔塔罗斯跟在天鹅的后面,走了一程,忽然问:“怎么复活,死掉的植物?”他诞生时,世间的神明还很少,没有专门司掌植物的神祗。
白天鹅在他的头顶盘旋一圈,乌黑的眼睛看着他,好像在说什么,又好像什么也不懂。
塔尔塔罗斯复又陷入沉默。
忽然,一阵微风吹起他脚下的千日红,红艳艳的花朵在风中摇曳,回答着塔尔塔罗斯的问题:“在塞浦路斯的密林里,生活着俊美的植物神,他拥有让植物复活的力量!”
“热爱狩猎的植物神,他是植物们的伙伴。”树上的藤蔓跟着摇摆,好像心旌动摇。
地上的小草也在应和着:“植物神的神力滋养,比奥林匹斯的圣光更可贵!”
塔尔塔罗斯看向天鹅:“去塞浦路斯。”
塞浦路斯是爱与美的女神阿芙洛狄特的诞生地,这里邻近海洋,土壤潮湿,最适合植物生长。茂密的橄榄树形成了天然的穹顶,把低矮的植被和狂野的兽类隐藏其中,要在这样的环境中寻找四处狩猎的植物神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塔尔塔罗斯已经走了两个多小时了,他似乎不知疲倦为何物,也不会关注周遭的风景,偶尔停下来都是为了向植物问话,探寻植物神的踪迹。
两个多小时,一无所获。
忽然,远处响起一阵打斗声。小草也为塔尔塔罗斯高兴:“您听那激烈的打斗声,一定是植物神在与野兽搏斗!”
塔尔塔罗斯寻声走去,刚走到一棵粗壮的橄榄树旁,就听见一道巨响落在他的脚下。他低头,壮硕的野猪歪倒在地上,瞪大一双深棕色的眼睛,已经命丧黄泉。
“惊扰您了,深渊神。”
塔尔塔罗斯抬眸,这才发现与野猪搏斗的并非植物神,而是本该呆在神界的太阳神阿波罗。
刚刚杀死一头野猪,阿波罗竟然纹丝不乱,不见一点狼狈的神色。塞浦路斯的密林很深,层层叠叠的橄榄树叶把阳光隔绝在外,然而当他笑时,却仿佛有碎金般的阳光铺洒在他身上。
塔尔塔罗斯摇摇头,没有说话。
阿波罗也不觉得尴尬,他看了看地上已经断气的野猪,主动邀请道:“我打算在这里生火烤肉,您要不要尝尝?”
塔尔塔罗斯从没吃过人类的食物,对烹饪更是完全不了解。他问阿波罗:“我做什么?”
阿波罗左右看了看,给他选了一块干净平坦的石头:“您坐着就好。”
阿波罗也没亲自料理猎物,他招来林中的树妖,让他们帮他处理猎物,架上烤架。他是众生喜爱的光明神,树妖们根本无法拒绝他的请求,纷纷劳动起来,很快就准备好了一切,还热情的送了他们一份森林秘果特制的烤肉汁。
火堆熊熊燃烧,发出哔剥的声音。那火光嚣张地跳跃在深渊神的脸上,把他苍白的面容照出了几分橙色,好像多了一些活气。阿波罗在烤肉的过程中不经意抬眸,才注意到这位气场十足神力强大的男神,竟有着一张十分好看的脸。
如今,那蔚蓝的眼睛被火光照成了更深浓的颜色,好像一下子有些神采。他专注地学习着烤肉的技巧,数够了秒数,见阿波罗还没有动作,便提醒他道:“该转树枝了。”
阿波罗回神,笑了笑,给烤肉翻了个面。
滋滋的焦油啪嗒啪嗒滴在草叶上,把嫩绿的草染成了亮黄的颜色。一股浓郁的肉香散发出来,阿波罗一手抓着树枝,另一只手去取烤肉汁,给烤肉刷了一层果香十足的酱汁。
塔尔塔罗斯轻轻嗅了嗅,像只小心闻着味儿的小猫。这个动作打破了他冰冷的外壳,倒显出几分天真来。阿波罗看着他,眼里跳跃着暖融融的火光。他把烤肉的树枝换了一个方向握着,递向塔尔塔罗斯:“尝尝?”
塔尔塔罗斯接过烤肉,张嘴就咬。
“吹一吹,还有点烫。”阿波罗拦住了他。
塔尔塔罗斯学着阿波罗的样子,鼓着腮帮子吹了几下:“可以了么。”
得到阿波罗的首肯,他重重咬了下去。
咔嚓。
阿波罗看向塔尔塔罗斯,就见他手中的树枝只剩了半截:“……串肉的树枝是不能吃的。”
塔尔塔罗斯从善如流地把树枝吐了出来,神色依旧淡漠如初。
阿波罗却淡定不起来了——这位深渊神,好像意外地没什么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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