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奕一拳砸了上去。
中年男子的头歪到一边,嘴角的弧度却咧得越来越大。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脑袋垂在肩头,看着韩奕。
“看什么看!”韩奕没好气地说,“自己儿子死了不给他报仇,在这里看我干什么?”
中年男子瞪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
韩奕把照片扔到桌上,像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在旁边不停地搓手掌。
“这是什么?”秦昭然问,“邪|教图案?”
“有点恶魔的味道了。”赵小雪眯着眼睛,“我记得传说里撒旦就是山羊头吧。有种说法是很久之前有男的和山羊交|媾,然后声称山羊勾引自己,所以山羊就变成淫|乱和邪恶的象征了。”
“?”
“咳咳,也有说法是,山羊是穆罕穆德的象征,所以算是一些宗教纷争里产生的意向。”
“说起这个,那个追我们的人也长着山羊角。”
“而且他好像哼了一首歌,我在里面听到了lamb这个词。”
“他的眼睛动了。”陆安静小声说。
讨论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盯着那副画。
羊头还是直视着前方。
“真的动了吗?”
“我刚刚看到他眨眼了。”陆安静的声音越来越小。
一群人屏住呼吸,盯着画看。
看了大约一分钟,他们的眼睛有点酸。
赵小雪揉着眼睛:“没变啊,是不是你看错了。”
陆安静眼睛和脸都有点红,她低垂着头,道歉:“可能是我看错了,对不起。”
“没事,大家都是精神太紧张了。”秦昭然拍拍他的肩。
忽然,他感到一道目光。
不是从身旁,而是从斜下方。
他几乎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赵小雪尖叫道:“动了!”
他猛地低头,正好对上羊头的那双眼睛。
羊头向旁边侧去,看着他的方向。他能看到那双红色的眼睛里,有着嘲弄和居高临下的笑意。
头顶的电灯因为陈旧发出“滋滋”的电流音,灯光闪闪烁烁。
从他的背后,传来骨节错位的咔咔声和意味不明的低吼。
他额头青筋暴起,喊出一句:“跑!”
刚刚迈出一步,灯忽然恢复正常,画也恢复了原样。
那个中年男子跪在地上,身子扭曲成一个有点不合常识的姿势。
他也不动了。
几个人跑到一半,滑稽地停在原地。
“他不动了。”
“那我们还跑不跑?”
“跑也跑不到哪去。这里抽屉还没打开。”
跑得最快的几个人又悻悻地回来。
他们这才看到,喻汀又回到他那个位置喝奶茶了。
他像是处在另一个世界,一点没有被其他人的惊慌所感染。
“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喻汀摇头。
他沉静的脸庞很好地证实了自己并没有在逞强。
秦昭然若有所思地问:“你是不是知道该怎么解决?”
喻汀继续摇头。
“……”秦昭然说,“你的意思是,这应该是固定剧情,不会对我们造成人身伤害。反正我们也没地方躲,不如坦然地面对。”
这次喻汀多想了一会,最后点了一下头。
其实不是这个原因,主要是,这个世界的1/2都是他的。
领导下来视察工作,下面的员工敢对他做什么吗?
何况这些都是他当年见过的老把戏了,顶多算是情调,根本吓不到他。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多了。”秦昭然长吁一口气,向他走来,“算了,越看越容易怕,都是自己吓自己。反正也逃不掉,眼不见为净。”
喻汀冷冷地盯着他:“站住。”
秦昭然脚步顿住。
喻汀的眼睛是纯黑色,像是望不见的深渊,让人忍不住想跳下去,看看下面究竟有什么。
伴随着惊叫声,这双黑色的眼睛被黑暗吞噬。
灯灭了。
一阵风吹得窗子刷刷作响。
一个模模糊糊的、长着羊角的影子映在窗上,若隐若现。
中年男人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的骨节错位的声音更加响亮,也更加接近。
几秒钟后,灯重新亮起。这几秒钟长得像几个小时,灯亮起后,所有人脸上都显现出一种疲惫。
这次他几乎已经到了陆安静的身后,手指差点抓住她的校服裤子。
陆安静脸色惨白,抓着赵小雪的手臂。赵小雪则在旁边安抚。
赵小雪苦着脸抓头发:“天啊,能不能不要折磨人了,要来什么快来啊!”
喻汀喝了一口奶茶,说:“你们看着那副画,他会在那个男人动之前给你们提示。”
“你说的对!”赵小雪眼睛一亮,跑回画前。
仔细看,羊脸在笑呢。虽然看起来阴森森的,但是肯定是环境影响啦。自然界里的山羊笑起来很可爱。
秦昭然还是看着喻汀:“你没看画,你怎么知道?”
“第一次那个男人向你爬之前,其他人都看向你。我想,画上的那个东西,应该也在看你。”
秦昭然微微一怔:“是。”
他当时是没办法注意其他人的状态的,但是这么一回想,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当羊头看着他的时候,身后的那个男人好像也看着他。
“所以你刚刚叫我站住,是想叫我回去看画?”
喻汀一边喝奶茶一边看风景。
秦昭然笑笑,状若无意地说:“我还以为,你只是不想我靠近你。”
喻汀眯起眼。
他诚实地说:“确实。”
秦昭然:……
“男人没有好东西。”喻汀牛头不对马嘴地说了一句。
“特别是喜欢笑的。”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冷笑一声。
他一直是个很冷淡的人,很少表现出自己的情绪,最多就是有点傲慢。
但现在,秦昭然却从他脸上看出了咬牙切齿和……一点点委屈。
这着实很令人惊讶。
这种不小心暴露出来的小脾气让他身上更有了一种属于“人”的烟火气。
更加迷人了。
秦昭然本来还想说话,但看他臭着一张脸,摆明了谁来找谁开刀,只能耸耸肩,回到画前。
喻汀的脸色则越来越沉,手指把奶茶杯子捏变形,牙齿把吸管咬得瘪瘪的。
他本来坐的就离灯比较远,身边的光线比较暗。
现在周围的亮度似乎更暗了,夜色从窗缝溜进来,为他蒙上一层朦胧的黑纱。
黑色的、半透明的具象化的夜色环绕住他的脖子,像是一尾亲吻他的脖颈的鱼。
他伸手去扯,黑色的鱼就灵活地甩甩尾巴,钻到他的衣领内,在他胸口游走,留下凉凉滑滑的痕迹。
另一层更薄一点的、更像是纱的黑雾罩在他的眼前,像一双大手,摩挲着他的眼皮。
黑暗在他眼前降临。
灯再次灭了。
旁边闹哄哄的,是选手们在躲避攻击的时候不小心互相踩到的抱怨声和中年男人的低吼。
长着羊角的影子映在窗户上,轻声哼唱着歌谣。
“Mary had a little lamb.”
喻汀艰难地分辨着这些声音。
那些声音似乎来自另一个世界,和他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
他的所有感官都因为夜色的包裹而格外迟钝。
他不知道那些人正经历着什么样的危险,那些人也不知道他正处于什么样的麻烦。
他的两只手腕、脚腕,被迫分别并在一起,被黑色的类似于丝带的东西捆绑住。
连带着他的腿和腰腹也结结实实地被绑在椅子上。
他像是被包裹在一枚黑色的茧里面,被迫与世隔绝。
刚刚还云淡风轻地看着选手们被谜题耍得团团转的主神大人,现在也落入了棘手的问题中。
喻汀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
他尝试着撕开这张茧。
但是黑夜的掩蔽使得那种会流动的黑色的雾气更加肆无忌惮。
它们紧紧缠绕在他周围,在他用手撕裂它们的时候自动分开,再沿着他的手腕自动合拢。
喻汀似乎还能听到它们善解人意地提问: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姿势不舒服?那我们换个姿势吧。
喻汀:……
黑色的不明生物继续问:你好像还是不太高兴,是我做的还不够好吗?
于是他们更加亲昵地贴上他的皮肤,从袖管和领口钻入里面,在皮肤上留下凉凉的痕迹。
黑色的手将他颈后的头发撩起,抚摸他耳后和颈后的皮肤。
那块地方一般不见阳光,柔嫩的皮肤被搓得有点发烫。
那只手从后颈出发,沿着下颌线,滑到他的下巴,再向上路过嘴唇和鼻尖。
“舒服吗?”
“……(一句脏话)”
他昂起头。
他周围的空间开始扭曲,这种由夜色幻化成的黑色不明生物也被搅成碎片。
黑色的细碎颗粒状的夜色散落成一滩,但并没有消失,而是松松散散地环绕在他的周围。
虽然旁边是此起彼伏的尖叫,但他总觉得他能听到这些东西发出他最讨厌的漫不经心的笑声。
这些东西含蓄地围在他旁边,但就是不肯离开,好像在体贴地问他:刚刚是不是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既然你不喜欢的话,我就远远地保护你吧。
谁要你保护啊。
喻汀的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刚要把这些东西碎成粉末,一个男性声音越来越近,好像有人为了躲避攻击,跌跌撞撞地往他这边走来。
那个人就要撞到他身上了。
悬浮在他身边的黑色的粉末忽然聚集起来,在他身边围城一道黑色的屏障,把那个人弹了回去。
喻汀听到咒骂声远了。
黑雾依偎在他身边,邀功般围着他的肩膀绕来绕去:我把他们赶走啦,他们不会撞到你。
即使喻汀现在一点也不想看到这个东西,表情也稍微和缓:“让开。我不需要保护。”
黑雾在他身边飘来飘去,依旧不肯离开。
一双鲜红的眼睛隐约从黑夜中睁开。
“不可以。”
“这些人心怀鬼胎,都在觊觎你的地位、才能和身体。”
“我不能让你处于这样危险的境地。”
他的声音沉沉的,像是巨大的石块,压在他身上。
“我们有过约定。”
“你是我的。”
“没有任何人可以触碰。”
“我会好好保护你,不被任何生物伤害。”
喻汀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个世界是属于他的,所有NPC都恭恭敬敬地遵循他的命令。
只有一个人——或者说神例外。
但这个神总是脑子不太好。
黑雾还是执拗地在他旁边绕:“为什么要让我走?”
喻汀忍无可忍:“开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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