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玛丽有只小羊羔(十六)

    【我要将他永远留下来。】

    赵小雪念这句话的时候,喻汀感到凉凉的风从自己脖子边吹过。

    为了第一时间看到纸条的内容,所有人都围在一起。作为工作人员的贺子衿则自觉让步,站在喻汀后面。

    贺子衿在他身后笑。

    是那种为了不弄出大动静而忍耐得很辛苦的笑,笑的时候冰冷的吐息喷洒在身前人的颈后。

    他的手很凉,呼吸的温度也是。也许是因为从小就患有心脏病,他的体温比正常人低,即使做完手术也没有完全康复。

    他很愉悦。

    “你笑什么?”喻汀捂着脖子,向旁边挪了一步。

    “没什么。”贺子衿的眼睛弯成月牙,“有点……感慨。”

    什么感慨能笑成这个样子。

    喻汀狐疑地看着他。

    贺子衿的眼睛像是红色的宝石,被纯粹的红色所淹没,但双眼没有焦距,也并不像在看着什么人。

    “我也想把他永远留下来。”他对着喻汀说,“永远留在我身边,即使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离。”

    他的声音很低沉,有种蛊惑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信赖他说的话。

    喻汀恍惚了一下,向他走了一步。

    贺子衿向他张开手臂。

    喻汀很快清醒过来,拉长脸:“你最近犯病的频率有点高。”

    贺子衿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去看看他们发现了什么。”

    好在其他选手都被纸条吸引过去了,没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不然喻汀可能要当场把人轰出赛场。

    “这几张纸条应该是一个系列的,”选手们把几张纸条并在一起,“因为偷东西要杀人的、因为别人作弊要杀人的、因为什么不再‘纯白无瑕’要杀人、因为别人拿了什么自己配不上的东西要杀人的,前面那个家庭被破坏的勉强靠谱,现在这个是因为爱而不得?他的身边究竟是些什么人啊,怎么感觉没一个是正常的。”

    “不对,这张纸条后面的不一样。”赵小雪疑惑道,“其他的背后都写的是,‘他应该去死’,只有这张……永远留在身边?”

    “死了也算是永远留在身边了吧。”秦昭然思忖道,“虽然美化了一下,但要永远把一个人留在身边,应该只有这种方法。”

    “这是变态吧。”赵小雪叫起来,“别人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干嘛非要纠缠。”

    “你觉得这是变态吗?”贺子衿问。

    “这不是吗?”赵小雪震惊。

    很快,她似乎意识到什么,捂住嘴,不安地四处张望。

    “这确实是。”喻汀肯定她的想法,“只有脑子不太好的人才能想到这种说法。”

    他说话的时候故意看着贺子衿。

    赵小雪松了口气,拍拍胸口,悄悄躲到他后面。

    喻汀跟只老母鸡一样护着这只小鸡。

    贺子衿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闷闷地笑了几声,握住他的手腕,耐心地解释:“我的意思是,这句话还有其他的理解,不一定是把人杀死,还可能是用其他方法,让那个人心甘情愿地留下来。如果用强硬的手段肯定有问题,但如果他能变成那个人喜欢的样子,给他他最想要的生活,这样也不过分吧。”

    “你这么说也有道理,我们又被思维定势困住了。”赵小雪不好意思地说。

    “我有个问题,”韩奕拿起最后一张纸条左甩由甩,“写这张纸条的,是男的还是女的?”

    选手们对视几眼。

    最后秦昭然尴尬地说:“应该是男的吧。你看这本书,如果是一个男的一个女的,根本没必要放这么一本书。”

    “靠,怎么又是基佬,恶心死了。”韩奕嫌恶道。

    喻汀和贺子衿一起看他。

    秦昭然和赵小雪的脸同时青一阵白一阵。

    李术鼓掌:“说得好。”

    韩奕纳闷:“你们都看我干什么?”

    秦昭然拍拍他的肩,小声问:“你刚刚,是不是没听到我们聊那个特别的选手?”

    “我听到了啊,”韩奕大大咧咧地对贺子衿说,“我没说你啊,我说的是有的人,比如这个游戏里这两个。”

    贺子衿缓缓点头。

    选手们讨论完纸条,开始讨论剩下那张纸。

    “这是从其他地方撕下来的。”秦昭然指着纸张一侧的锯齿状缺口说,“画应该是原本印在上面的,童谣是后写的。”

    “这是不是一本书啊……”

    “画下面好像印着一句话!”赵小雪的手指从字上碾过,“我们的神,克欧拉。”

    用黑色油墨印刷的羊头怪物微笑着坐在石座上。

    在他的正下方,印着一行字:我们的神,克欧拉。

    “……神?”

    “这种东西怎么会是神?”

    “什么教的神?怎么从来没听过。”

    尖锐的鸣笛声忽然划破天际。

    所有人都捂住耳朵。

    教室的灯在这声尖啸中灭掉。

    寒风从窗外呼啸而过,震得窗玻璃框框作响。

    和在风声里的,是沉重而拖沓的脚步声。

    有什么东西,拖着沉重的物品,一步一步接近他们。

    有人想夺门而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脚步声近在咫尺。

    脚步声停在门外。

    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

    所有人的血液都集中到四肢,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

    如果不是心跳剧烈得几乎蹦出胸腔,他们甚至以为时间被定格了。

    有什么东西安静地站在门外。

    他什么都没做,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那里。

    他马上就要闯进来了!

    他们没有地方可以逃,唯一的出口被他挡得严严实实。

    他会举起那根沾血的撬棍,狠狠击打他们的头部,就像敲打装在容器里的年糕。

    他们没有地方可以逃了。

    要轮到他们了。

    他们凝视着那扇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1,2,3……

    门外的人似乎在故意逗弄他们,迟迟不推开门。

    但是没有人敢移开视线。

    一旦放松警惕,就会瞬间被吞吃入腹。

    韩奕口腔里弥漫开一抹血腥味。

    他抬手,摸了摸嘴。

    好像是太紧张,喉头涌上一口血。

    但他擦着擦着,觉得有点不对劲。

    浓烈的血腥味从他背后传来。

    “哈……”

    他瞳孔倏地紧缩,猛地一转身,把旁边的桌子推开几厘米。

    穿着校服的羊头少年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根沾血的撬棍。

    他的脚边已经积了一小滩血,明显已经在这里站了有一会了。

    他微微张开口,露出一个微笑:“哈……”

    韩奕大吼一声,随手抓了本书扔到他脸上,自己向反方向跑。

    其他人也四散跑开,秦昭然压低声音说:“先试能不能开门,不行就躲,躲不过就……拿椅子打。”

    万幸教室里一片漆黑,羊头少年也被韩奕砸得懵了一下神,一下没找到他们。

    “门打不开。”李术咒骂一句,就近躲到讲台下面。

    “那就只能躲了。”秦昭然无奈地说。

    李术躲在讲台下面,秦昭然躲在教室最后面的空调与墙壁的夹缝里,韩奕蹲在大垃圾桶里,赵小雪和陆安静依偎在一个靠窗的座位下面。

    贺子衿拉拉喻汀:“我们也躲一下。”

    羊头少年进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了,少年还特别礼貌地给他们打了招呼,只不过出于游戏的公平性,他们没提醒其他人。

    喻汀正随便坐在一个位置上休息,听到他的话,不太乐意:“为什么?”

    “一会等灯亮了,他们看到你坐着,会起疑心。”

    “我之前一直这么坐着。”

    “你不是想他们以最真实的面目对你吗?”贺子衿说,“他们怀疑你选手的身份,可能会对你有所隐瞒。”

    喻汀想起之前选手们对他的质疑,为了不再起冲突,勉强答应。

    贺子衿拉着他一起站起来。

    比较隐蔽的躲避位置都被选完了。

    所以贺子衿就近拉着他蹲下。

    他把他们刚刚坐的椅子推进桌子下,拉着喻汀一起蹲下。

    “往里一点。”贺子衿蹲在靠墙的位置,单膝触地。

    他把喻汀揽进怀里,正好卡在两条腿之间,一条胳膊揽在对方腰上,另一条环住肩膀。

    喻汀的下巴搭在他肩头。

    “挤。”喻汀推他。

    贺子衿小声在他耳边“嘘”了一声,安抚地摸摸他的头发:“不要弄出动静,会被发现。”

    电流般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头皮传到四肢百骸。

    喻汀突然有点恍惚。

    他的脑海里闪过很多画面。

    病床底下、潮湿漆黑的洞穴里、飞船残骸内……

    贺子衿像现在一样,把他揽在怀里,警惕着周围的变化,明知道他没有那么弱,还是一边嘱咐他小心,一边抚摸他的头发。

    摸头发是贺子衿的习惯性动作,有点像主人安慰受惊的小猫。他最开始觉得在把他当小孩,现在倒也习惯了。

    一丝酸涩涌上鼻头。

    成为主神之后,他们虽然不用再提心吊胆,但也很少再有这样相互依赖的机会。平常都是各自管自己的世界的事,休息的时候再一起散散步吃吃饭。

    这段时间连见面的机会都很少了。

    他忽然觉得,和贺子衿一起进逃生选秀的现场,或许是个正确的选择。

    一股大力握住他的肩膀,把他往墙的方向推。

    贺子衿把自己和他的位置掉了个个,还是蹲着,从背后抱着他,自己用背对着走廊。

    “你在里面,他走路的时候,血会溅出来。”

    羊角少年身上不停滴血,走到哪里,都留下一条血痕。虽然不是故意的,还是有风险把血蹭到他身上。

    喻汀低低应了一声。

    “你好像忽然不排斥这么做了?”贺子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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