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章
慕霜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入黑。
一轮秋月挂在天空，月明星稀，凉丝丝的秋风从窗户钻进室内。
抱着薄被坐起来的慕霜降成功地被萧瑟无情的秋风吹得打了个喷嚏。
“你身上有送春归的毒性。”
一个平静而冷淡的声音忽然在室内响起，把慕霜降吓了一跳。
应声看过去，只见一袭白衣的西门吹雪站在房中的山水屏风旁，他背光而立，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这时她已经想起来傍晚时候发生的事情，她记得自己昏倒的时候，陆小凤就在她的身旁。
“陆小凤呢？”
“他本该在万梅山庄的，方才司空摘星来了又走，他也跟着一起走了。”
慕霜降“哦”了一声，心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她虽然只和陆小凤相处这短短几天，可陆小凤是她到来这个世界结识的第一个人，她仇家满天下，身上送春归的药性又还没解除，今日不知明日事的……她有些遗憾没能跟他好好告别。
人都走了，再遗憾也没用。
慕霜降将心思放回了西门吹雪身上。
“原来西门庄主知道送春归，我以为你不清楚呢。”
西门吹雪上前两步，原本隐没在阴影中的英俊面容此时露了出来，神情漠然。
他瞥了慕霜降一眼，“为何不说你中了送春归？”
慕霜降：“我与陆小凤一起到万梅山庄的时候，心情十分激动，想着故人重逢，约莫会是十分令人激动的场面。”
她苍白的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说起这些事情时，悦耳的声音轻柔而平和，“可谁知阿雪妹妹已经不认得天池湖畔的小姐姐了，那我再说什么送春归，你大概也不会相信的。”
西门吹雪的目光落在慕霜降的脸上，语气凉飕飕的，“就算我如今知道你体内有送春归的药性，也未必会相信你。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让陆小凤带你到万梅山庄的。”
慕霜降翘了翘嘴角，有些想笑。
她想说，你傍晚见我的时候都不好奇，怎么现在就好奇了？
但经过郑重的考虑之后，她觉得当时面瘫状的西门吹雪应该处于一种十分复杂的心情，想不起来问她这事。
毕竟，名满天下的剑神年幼之时曾是女装大佬这样的事情传出去……高岭之花的形象肯定是保不住的。
她看向西门吹雪，对方显然还在等她的回答。
“陆小凤的脾气虽然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臭，但他是个十分重视朋友的人。你是他的朋友，我告诉他，我是罗刹教的教主，跟你是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顿了顿，慕霜降又补充说道：“当然，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西门吹雪：？？？
慕霜降微微偏头，一头青丝蜿蜒在卧榻上，那双含情目微微弯着，“我长得好看啊。”
西门吹雪：“……”
西门庄主冷着一张俊脸，十分干脆地别开了目光。
——眼不见为净。
慕霜降觉得西门吹雪的眼角眉梢都挂着对她的嫌弃之情了，但她并不觉得生气，甚至还觉得西门吹雪这样的反应挺有意思。
在她的印象中，西门吹雪是个武力值颜值都爆表的男人，有一座山庄，痴迷剑道，也通医理，他的朋友并不多，陆小凤可以说是他唯一的朋友。
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都十分冷漠，连妻儿都可以不顾，唯一热爱的，只有剑道。
慕霜降将过去自己对西门吹雪的刻板印象归咎于她从不曾与他相处过。
谁说不是？
毕竟，今天是她第一天认识西门吹雪呢！
不过，西门吹雪确实是个话少的人，他问了慕霜降两句话之后，就没再问什么。
按道理说，两个年轻的男女共处一室，男俊女美的，多少会生出几分旖旎之感。
可西门吹雪和慕霜降两人完全没有那种旖旎暧昧的感觉，两人一站一坐，室内安静得过分，而西门吹雪的表情又十分瘫……令慕霜降觉得他们此时不是故人重逢，而是一起上坟。
西门吹雪这性子，真的是太容易破坏气氛了，慕霜降心里感叹。
她正想着要找些什么话来打破沉默，就听到西门吹雪说道：“我知道送春归，如今也大概知道你为何要到完美山庄来。但很遗憾，送春归是没有解药的。”
慕霜降：“什、什么？”
送春归要是没有解药，那她岂不是得做好随时随地会被人街头分尸的准备？
那可是不得好死，死相估计也不会美。
从小就爱美的慕霜降接受不了这个打击，过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啊，原来送春归是没有解药的啊。”
西门吹雪双手背负在后，没有说话。
“我原本想着，要是不能留在万梅山庄，那么就在山下的小镇落脚，总会找到跟送春归有关的线索。可我怎么也没想到送春归没有解药。”
她看向西门吹雪，好奇问道：“世叔当年配出了送春归这种药，怎么没想着调配个解药出来呢？”
西门庄主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沉默了半天。
无奈慕霜降耐性十分好，安静地等着。
又过了好半天，西门庄主终于开了金口，言简意赅地说道：“他晕草药。”
慕霜降：？？？
西门老爹晕草药，那怎么会配出送春归？而且一个晕草药的人，为什么要建一个那么大的药库？
万梅山庄的药库可是医仙裴清都向往的，天天念叨着要是有幸进去一看就好了。
这叫什么？
欲盖弥彰吗？！
一时之间，慕霜降很难说得清自己此刻的心情。
别问，问就是无法言表。
她稍稍花了一些时间收拾自己内心的情绪，微笑着跟西门吹雪说：“没关系，人总会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毛病。我也不会跟别人说，世叔生前晕草药的，就像你小时候——”
就在慕霜降似乎又要说出什么可怕的话时，酷着俊脸的西门吹雪忽然打断了她的话，很是突兀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啊？
慕霜降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西门吹雪是在问她。
她原本是打算在山下的小镇落脚，然后想办法找到送春归的解药的。可如今西门吹雪都说了，送春归没有解药。
虽然所谓青梅竹马的交情对两人来说，都是浮云，但西门吹雪没必要诳她。
这一点慕霜降很清楚，所以她没打算死缠烂打。
不过……
忽然问她有什么打算，这可真把她问倒了。
罗刹教目前是回不去的，身份暂时也不能暴露，身上剩下的银子大概只够她活个三两天不饿死…… 慕霜降忍不住替可怜的自己叹了一口气。
就在慕霜降想着自己该怎么打算时，西门吹雪不知何时走到了卧榻前——
“没打算？”
慕霜降抬眼看向他，这位西门庄主难不成吃错了药，居然关心起除了剑以外的事情？还是他忽然想起了年幼时当“阿雪妹妹”的那些好时光？
不管怎么说，慕霜降内心忽然有些感动，西门吹雪也并不像传言中那样冷漠。
结果，她又听西门吹雪用冷淡的声音说道：“陆小凤说你出了万梅山庄就会被人砍死，看来是真的。”
慕霜降：“……”
前一刻还有些感动的慕霜降差点儿背过气去。
慕霜降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紧的太阳穴，缓着气，心想就算不被砍死，也猝不及防地被噎得半死不活了。
虽然已经死到临头，但人不能就这么安静等死。
她有手有脚，四肢健全，曾经还是医仙的徒弟，暂时没法继续当那“名满江湖”的罗刹教主也没什么要紧的。
于是她抬头，朝西门吹雪露出一个笑容，“其实我有打算的。”
西门吹雪墨眉微挑，示意她继续说。
“我能留在万梅山庄吗？”
“……”
西门吹雪抿着薄唇，语气就跟那钻进室内的秋风似的透心凉，“你就只有这一个打算？”
过去面对各种性格怪异的少年郎们都游刃有余的慕霜降，觉得自己此时也快要招架不住西门庄主的气场了，她支着额头，保持着最后的体面微笑，“嗯……没来得及有其他的打算。”
西门吹雪沉默。
慕霜降见状，将目光收回，低头抿嘴笑了笑。
她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意外，在这种时候，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或许是因为她从发现自己成为慕霜降的那一刻开始，心情就十分不爽，当那些不爽累积到一定程度时，她也就麻木了。
又或许是这些天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太过刺激，完全超出她的预计，因此在得知送春归没有解药之后，她非但没有觉得前途一片灰暗，反而还有种说不定是置诸死地而后生的感觉。
——但是武侠世界里的奇迹不就是这么发生的吗？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地看着慕霜降半晌，忽然朝门外喊了一声，“梅伯。”
已经上了年纪的老管家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蹦出来的，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庄主。”
西门吹雪：“将慕姑娘安排在百草园里暂住，让她照料里面的草药，若有出错就直接请她下山。”
原本低着头的慕霜降听到西门吹雪的话，有些惊讶地抬眼。
那双澄清明净的眸子恰好对上西门吹雪的视线，她冲对方露出一个浅淡而又愉悦的笑，毫不吝啬地给西门吹雪发好人卡。
“西门吹雪，你真是个大好人。”
“……”
西门庄主酷着一张俊脸，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想来是并不稀罕当慕霜降所说的大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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