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红包

    年二十九当天供销社关门比较早,到下午两点就不让进人了,已经进来的顾客都从后门出去。到下午四点半,大家已经盘点完库存,做完了最后的清扫。

    打扫完卫生后,高主任将大家召集到一起,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一是为通知过年假期时间,二也是让大家过年注意安全,好好休息,年后打起精神工作。

    会议结束后,高主任说道“大家走之前检查一下门窗,没事就回去吧。”

    大家顿时欢呼起来,临近过年别的单位是越来越清闲,供销社却是越来越忙。今天上午好几个柜台甚至排起了长队,售货员忙不过来,高主任还安排楼上办公室的人下来帮忙。

    如今终于能放假休息,大家怎么能不高兴

    会议一散,就有人自发去检查窗户,林青青和高主任一起往楼上走去,路上高主任问“你把剩下的苹果包圆了”

    “嗯,我们前几天搬新家,昨天请了几个朋友来家里吃饭,他们吃到供销社发的苹果都说好吃,跟我打听还有没有,都说要买。”林青青点头说,“我想着剩下的苹果反正要卖,就全买下来了。”

    高主任嗯了声,她也就是随口一问,并没有要追究林青青的意思。又被她话里另一件事吸引注意力“你们搬家了现在住哪”

    “还是驻军基地的家属院。”林青青把他们从排屋搬到独栋的事说了。

    高主任说道“那挺好,我们现在住的屋子就小了,想换房子也没法换。”

    “再过几年就好了。”林青青说道。

    “过几年只会更挤。”高主任觉得林青青会说这话是不了解情况。

    部队情况特殊,因为能来随军的不是副营级干部,就是当兵十五年以上的军人家属,所以部队建造的房屋最起码是两室两厅,好一点的还有独栋三室两厅。

    其他单位就没那么好待遇了,大单位还好点,厂里一般会建家属院,只是房子要小一些。

    但就算是大单位,情况也和军队不一样,军人到年纪要么升上去,要么转业回老家,所以军人随军不会拖家带口,顶多是小两口代合孩子一起,住得大多宽松。而单位里都是最早一批员工才能享受到分房福利,现在进工厂就没这待遇了,只能和父母挤在一起住,这也导致好多年轻人老大难。

    高主任家的情况稍微好点,一是他们家是双职工,当初分到的房子大,二是孩子年纪小,还没到分房结婚的年纪。

    但现在不用愁不代表以后都不用愁,她最大的儿子已经十六,如果不能上大学,工作结婚就是这几年的事。大儿子结婚了肯定不能再跟小儿子一起住,闺女是女儿也要单独一个房间,到时候只能在客厅隔间屋子出来,想想也真是让人头疼。

    林青青虽然不知道高主任家里的情况,但听她这话就知道她是误会了。

    林青青会这么说是因为七八年就会改革开放,到时候市场就自由了,现在房子不够住,到时候想办法买一套就够了。而等到八十年代后期,地产行业也会有大的发展,只要有钱,以后日子还是很好过的。

    不过现在说这些话太早了,林青青没有开口解释,抿唇笑了笑和高主任分开,回到自己办公室。

    年前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林青青没在办公室待太久,只收拾了下桌子,就和会计告别提着苹果下楼了。苹果剩下十好几斤,林青青一个人提着有点费劲,好在经过大办公室时碰到采购部的男同志下楼,帮着她将东西提到楼下,还帮着在自行车后座捆好。

    过年谢巍虽然没能放假,但每天晚上可以回家里,所以林青青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回来了,看她自行车后座捆了一大蛇皮袋东西,问“这是什么”

    “苹果,沈姐和丁团长媳妇不是要吗”林青青说道。

    谢巍说“丁团长他们今早就坐车回来家了。”

    “哎”林青青这才想起来,昨天丁团长夫妻俩就说过今天回家的事,“那丁团长媳妇怎么让我匀几个苹果给她”

    谢巍哪知道丁团长媳妇怎么想的,全凭猜测说“说不定是忘了。”

    “那苹果怎么办要给她留吗”虽然苹果经放,但放久了口感没那么脆甜,林青青一时拿不准要不要给丁团长一家子留。

    谢巍提着苹果进屋说“先分吧,要是有多的就留两个,没有就算了。”

    “那行吧。”林青青点头,“那我待会吃完饭把苹果给沈姐送去。”

    “现在就去吧,说让我们去他们家里吃饭。”谢巍打开蛇皮袋,从里面拿出苹果。

    这一批苹果卖相都好,个头大还红彤彤的,根本不用仔细挑。谢巍捡出一半苹果装进竹篮里,提起来试了试重量问林青青“大概五斤,你看够不够”

    “你靠手还能称出重量”林青青不信,却还是提起竹篮感受了一下,嗯感觉不轻,但说不出来准确数字。

    谢巍唇角带笑,语气却很自信“那称称”

    林青青看着,决定相信他一回,往里添了个苹果说“应该够了,要是不够晚点再给他们送点。”

    虽说是江峰夫妻让他们去吃饭,但林青青没打算空手去蹭饭,所以去厨房看了看。

    为了过年,她这几天买了不少菜回来,谢巍今天也买了几斤猪肉,昨天的牛肉也还剩了点没吃完。林青青想着猪肉江家应该有,还是切了块牛肉带去,正好加个菜。

    不过林青青有些失算,因为沈玉芬想着他们要过来吃饭,早就开始做菜了。他们过去的时候,饭菜都已经在锅里煨着,现在炒牛肉肯定是来不及了。但林青青还是把牛肉给了沈玉芬,反正今天吃不成,他们明天年夜饭吃也是一样的。

    “我今早去供销社里问,他们没人要苹果,所以我就把剩下的包圆了。”林青青指着谢巍放地上的竹篮说,“谢巍手称的,说有五斤,你们看要不要找人再称一称。”

    “老谢说有五斤肯定够数。”江峰和谢巍是老战友,知道他称重和杆秤称的不会差多少。

    “那你们看看五斤够不够,不够我们家还有。”林青青说道。

    沈玉芬说“应该够了。”

    林青青点头“那先这样,不够你们再找我。”

    沈玉芬答应下来,又去主屋数了钱拿出来给林青青。亲兄弟明算账,林青青不打算装豪气说不用给钱,只是沈玉芬给的数目一看就不对,她从里面拿了买苹果的钱说“给多了,这就够了。”

    “这里还有买柜子的钱,我和商量过了,衣柜太贵重,我们不能白拿你们的。”沈玉芬解释说道。

    下午谢巍开车把衣柜拉到江家院子外面的时候,沈玉芬都惊呆了。她本来都不肯收,但谢巍笃定说和江峰说好了,又说车是部队的,他得还回去,不能一直停在院子外面。沈玉芬怕谢巍惹事,就没坚持等江峰回来再说,让谢巍和警卫员一块把衣柜搬屋里去了。

    原本沈玉芬说摆客厅就好,等江峰回来再说,可谢巍心眼多,直接把旧衣柜从屋里搬出来,把新衣柜放进去了。衣柜里的东西谢巍倒是没动,让她自己收拾,弄得她哭笑不得。

    等到江峰回来,沈玉芬还埋怨了他一通,说他什么东西都敢收。

    不过谢巍没跟沈玉芬说老实话,倒是没瞒着江峰,因为怕他不清楚情况跟沈玉芬闹起来。所以沈玉芬埋怨他,他就把谢巍的解释给说了。

    到这时候,沈玉芬才知道谢巍之前根本没跟江峰说过这事,是他自己想还了棉被的人情,又听江峰说起过家里衣柜坏了的事,才偷摸买了衣柜,又骗她说江峰知道的,把衣柜搬进了主屋。

    知道前因后果后,夫妻俩商量了一下,决定留下衣柜。但想着衣柜价格比棉被贵多了,没法心安理得地收下这么大件的家具,也是怕林青青和谢巍闹,所以趁着今晚吃饭准备把钱给林青青。

    本来这钱是准备吃完饭后再给的,但刚好林青青拿来苹果,沈玉芬就想着一块给算了。

    但林青青知道谢巍买那衣柜是为了还棉被人情,哪里肯收这个钱,只收了苹果的钱说“哪有送礼还收钱的,那我们成什么人了这钱你收回去。”

    “衣柜这么贵重的东西,要是送礼我们也不敢收啊。”沈玉芬说道。

    江峰也说“要是礼物,那你们赶紧把衣柜抬回去。”

    “我把衣柜抬回去,再把被子给你送来”谢巍借着林青青的名头说话,“你们就忍心看青青大过年冻感冒”

    江峰没好气问“合着弟妹以后病了都是我的错”

    谢巍纠正说“你不肯收衣柜,我们把棉被还你的话。”

    江峰翻了个白眼“我给你床棉被怎么了你还非得还我一样东西是不是兄弟了”

    谢巍用类似的句式还击“那我送你个衣柜怎么了你还给我钱,不更是不把我当兄弟”

    江峰气得够呛,张口就要反驳,但话到嘴边想谢巍嘴巴利索,肯定自己说一句他顶一句,得一击必杀才行。但什么话能一击必杀呢江峰卡壳了。

    沈玉芬拍了拍江峰手背说“不是我们不肯收,实在是衣柜太贵重了,像我们给你们的棉被,本身就是家里种的棉花找人打的,不值钱。可这个衣柜,没几十块肯定买不到,这的价值差得也太大了。”

    “没错”江峰说道。

    沈玉芬继续说“我们要是收下了衣柜,用着心里肯定也不安心。如果你们实在不肯收钱,那咱们这样,扣除掉棉被的钱,我把多的那部分钱给你们,行吗”

    “没”准备附和的江峰发现不对,看向沈玉芬,怎么棉被还要收钱

    沈玉芬却只看了他一眼,用眼神说“你没看到他们两夫妻的态度白送他们肯定不收。”

    领悟了媳妇的意思,江峰说“没错”

    谢巍斜了江峰一眼,眼神好像在说他没出息。

    要是别人江峰可能要挺起胸膛辩解一番,但谢巍因为媳妇一句话连酒都戒了,还好意思说他没出息所以江峰用同样的眼神直视谢巍。

    林青青看他们俩眉来眼去,说“那就退个整数。”从那叠钱里拿了两张十块。

    沈玉芬觉得不够,边说“棉被哪有这么贵”,边拿起桌上剩下的钱要往林青青手里塞。但林青青却说“帐不能这么算,要是没你们借我们棉被,我只怕真要像谢巍说的那样,隔三差五跑卫生所。”

    谢巍听这话觉得不对,看向林青青,他什么时候说她要隔三差五跑卫生所了

    林青青朝江峰夫妻俩扬起下巴,谢巍收回目光说“就这么着吧,吃饭吃饭,我中午都没怎么吃。”

    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沈玉芬也没办法,只好把剩下的钱收回去,去厨房里端饭菜。

    家属院的人来自不同地方,过年习俗也有不同,比如吃年夜饭,有人早上吃,有人中午吃,也有人晚上吃。但不论什么时候吃年夜饭,饭前放鞭炮这个习俗倒是一样的。

    所以第二天早上,林青青在鞭炮声中被吵醒。

    她先是试图捂住耳朵,但放鞭炮的地方离得太近,林青青实在睡不着,只好爬起来洗漱。

    洗漱完谢巍刚好从外面回来,他今天不用赶早去军营,所以按照习惯出去跑了一圈。他进屋看见林青青已经开始做早饭,惊讶问“怎么起这么早”

    天冷后林青青一天比一天爱赖床,上班的时候没办法,休息的时候睁着眼睛也要在床上躺到天光大亮。

    谢巍朝外瞄了眼,天还没大亮。

    “鞭炮声太大了。”林青青一脸没睡足的哀怨。

    谢巍恍然大悟,走到她身边问“做什么”

    “早上随便喝点粥吧。”林青青说着将水加入饭甑中,放到煤炉上煮,“中午蒸点包子,晚上再好好吃一顿,怎么样”

    “可以。”吃什么谢巍都没意见。

    见谢巍答应,林青青从橱柜里拿出面粉,加水开始揉面,揉到一半的时候谢巍接过她的活。虽然谢家不怎么吃包子馒头,但李杏芳偶尔也会煮点面条,谢巍知道怎么揉面,而且他力气大,干这活没林青青那么费力。

    他揉面的时候,林青青做了两道菜出来,一道是炝拌土豆丝,一道清炒菜薹。

    等林青青炒完菜,粥也差不多煮好了,谢巍揉好了面要等发酵,便直接开始吃早饭。

    这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林青青却还有点犯困。

    自从有了被子,不用担心她受风感冒后,谢巍晚上就有点放纵。特别是林青青今天休息,谢巍昨晚闹她到凌晨,这会吃饭都忍不住打哈欠。

    谢巍看了问“你吃完饭要不要睡会”

    林青青揉揉脸,点头嗯了声,她是得睡会了,不然下午要准备年夜饭,有的要忙。

    其实林青青没做过几次包子,不是她嫌麻烦,而是因为做了没人吃。

    她前世大学毕业后,虽然也跟人合租过两年,但那栋房子里住着的几个女孩子关系都不算太亲近,吃饭都是自己买锅碗瓢盆柴米油盐,大家轻易不会合在一起做饭,也不会厚脸皮去别人那蹭吃蹭喝。

    后来手头宽松点了,林青青就开始租单人公寓,比跟人合住更加孤单。也不是没有朋友,但大家有各自的生活,朋友恋爱前一星期还能见一次,恋爱后见面次数渐渐降到一个月一次。

    这样的情况下,林青青很少做包子馒头蛋糕这些食物,因为这些东西做少比做多难。而做多了一个人又难吃完。

    不过她在厨艺上有些天分,也可能是看多了做饭视频,虽然没做过几次,但包子包得很漂亮,甚至还能捏出花来。

    谢巍刚看到的时候很惊讶,他第一次看林青青包包子,伸手将包子放在手上左看右看,又问“你很会包包子”

    “包过几次。”林青青老实说道。

    “包得很漂亮。”谢巍将包子放下来说。

    林青青笑“我也觉得这样很漂亮,只可惜我不会做灌汤包,灌汤包包这样的褶子应该更好看一点。”

    谢巍听说过灌汤包,据说皮薄汁多,但他没吃过也没见过,说道“这样也很好看,应该也会很好吃。”

    林青青点头,又包了几个包子说“先蒸一锅吧。”

    他们没有专门的蒸笼,只能用饭甑蒸,但饭甑太小,一次只能蒸五六个。而林青青做的包子少说有二十来个,肯定得分批蒸。

    “我来吧。”谢巍拿着装包子的盆进厨房,他虽然不会包包子,但蒸包子这种小事还是能干的。

    做包子主要是前期准备比较麻烦,费时间一点,但开始包包子的时候速度就快了。二十多个包子,林青青花了十多分钟就包完了,反而是蒸包子没那么快,不过她包完的时候头一批蒸的包子已经数了。

    时间也过十二点了,林青青将早上剩下的粥和菜热了热,和谢巍就着包子将粥吃完。

    因为是林青青做的包子,谢巍十分捧场,连着吃了四个包子,喝了一碗粥,吃了若干菜,到最后实在吃不下去才停下。

    林青青虽然觉得自己发挥不错,但她就那么大的胃口,就只吃了两个包子,喝了半碗粥。

    吃饱喝足后,林青青将剩下的包子吃完。

    她一共做了二十四个包子,她和谢巍中午吃了六个,还剩下十八个。今晚要吃年夜饭,肯定吃不下包子。虽然现在天气冷,包子能放到明天,但总不能一天三顿吃包子,顶多过早吃,那还能剩下十二个。

    林青青想着,和谢巍商量往邻居家送点。

    谢巍对此没有意见,于是林青青按人头数,往付大姐家送了五个包子,王汪副参谋长家里送了四个包子。至于右边邻居和丁团长家因为回老家,家里没有人就没有送。而再远一些的邻居因为来往比较少,包子剩下的不多,也没往他们家里送。

    送完后还剩下九个包子,林青青拿海碗装了三个,让谢巍送过去。

    谢巍到江家的时候,他们一排都在院子里晒太阳,他跟人打过招呼,和江峰一起进屋说“青青中午包了包子,让我给你们送几个。”

    “弟妹包的包子,那我得尝尝。”

    江峰说着伸手拿了个包子,但他还没吃谢巍就说“过来吹了一路风,估计已经冷了,包子是肉馅的,最好热一下再吃。”

    沈玉芬将包子从江峰手里拿走,端着海碗进厨房,装在盘子里放锅里蒸,然后拿着海碗出去还给谢巍,又说新年快乐,让他在家里玩会,喝口水再走。

    但谢巍想着林青青在家里,没有留下喝水,只招手将江鹏叫过来问道“你是不是得给我拜年”

    江鹏早上起来就被沈玉芬教过,听到他的话笑嘻嘻说“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谢巍顺势从口袋里掏出个红包递给江鹏,摸了摸他的头说“那我先回去了。”

    江峰听他这么说不再多留他,送他出院子才回来。

    回来后江峰直接进屋,他还惦记着林青青做的包子,想看看热好了没有,要是好了趁热吃。却看到沈玉芬拿着谢巍刚给江鹏的红包站在客厅里,眉头紧紧皱着,疑惑问“怎么了”

    “谢团长给的红包”

    因为是给孩子的红包,江峰没太在意,打断沈玉芬的话说“嗐,红包就是个心意,甭管多少你收着就成。”

    “给太多了。”沈玉芬说完后半句,将红包里的钱递给江峰看。

    两张崭新的十块,刚好是他们昨天还谢巍夫妻俩那么多钱。江峰看着这钱,又好气又好笑“这个老谢”

    “要还回去吗”

    “收着吧。”江峰说道,“指不定他们孩子今年就生了,等孩子出生给他包个大红包就是。”

    听江峰这么说,沈玉芬不再坚持要把钱退回去,将钱塞进红包装进口袋的时候,她看到站在一旁眼巴巴看着她手里红包的儿子,祭出老套路,一脸温柔说“鹏鹏乖,这钱妈妈帮你收着,等你长大再给你哦。”

    才刚六岁的江鹏“”

    虽然他年纪小,但记忆力很好,清楚的记得去年过年收到红包的时候,他妈也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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