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朵同样难以置信，她家买自行车的时候，周围的街坊领居羡慕的都围着她家看。
更别说骑出去的时候那种回头率。
虽然辛朵没骑过，她还没学会骑，可她已经幻想跟何恒结婚后他骑着带着自己的样子。
现在辛扶柳竟然还想要她的自行车？
等孙春熙拒绝后，她也站出来：“这怎么能行？”
辛理全沉默着没说话，辛扶柳看着他。
在他张嘴准备说话的时候，辛扶柳又淡淡补充：“如果我妈还在，绝对不会让我这么寒酸的出嫁。”
她说完扭过头，胡乱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眼泪。
辛扶柳懒得讲道理，直接拉出辛理全一直回避的原配。
这句话的杀伤力巨大，辛理全顿时哑口无言，连神情都变了。
趾高气昂的孙春熙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间小屋子里的气氛凝滞到让人难以呼吸的地步，面朝土墙的辛扶柳冷笑，她就要好好看看辛理全会怎么选。
原身的亲生母亲也算当时村子里有头有脸的家庭，辛理全在原身家帮工，他勤快老实话也不多，后来入了原身外公的眼，就把女儿许了过来。
婚后的日子倒也和睦，没多久辛扶柳出生，那年雪大，当时还在世的辛老太太嫌弃原身娘肚子不争气，不顾她还在月子里，大吵一架。
下着雪没有柴火取暖，也没人伺候月子。
呼啸的北风吹得人骨头里都是凉的，从那开始原身的娘身子就落下了病根，多年不曾再怀上身孕，有辛老太太天天的冷言冷语，原身娘的日子可想而知。
后来老太太下雨天脚滑摔倒去世，本以为日子能好过点，但十几年病痛外加心理折磨早就摧残得这个女人内外腐朽。
在一个夏天也撒手人寰。
辛理全是愧疚的，甚至多年来因为愧疚从不敢踏进丈母娘家一步。
后来遭人说媒跟孙春熙再婚，这些事也渐渐的没人再提了。
现在辛扶柳在这个档口冷不防说出来，辛理全内心有多乱，根本不用想。
外间，辛理全坐在矮凳上看着门口，男人的眼神似乎在回想那段日子。
“辛理全！”孙春熙心里不是滋味，蹬蹬蹬跟出去，临走前还狠狠剜了辛扶柳一眼。
辛扶柳安心的靠着墙，恢复自己的体力。
“哼，我告诉你想都别想，家里的自行车你绝对不会骑走！”她跺了跺脚急忙出去。
她是一定要阻止这件事的。
“理全，你真想将咱家的车给扶柳啊？”孙春熙的心都在滴血。
恨，太可恨了！
早知道在辛扶柳喝药的时候她就不该管，死了一了百了！
辛理全背对着她没说话。
“爸，那车可是刚买的……”辛朵也怯生生道。
“不行！这车绝对不能给那丫头，你给她以后你上工怎么办？骑车都得骑快一个小时才能到镇上，你这两条腿得走多久？！”
软得不行孙春熙只能试着讲道理，她这个可全是为辛理全考虑！
辛理全仍旧沉默。
孙春熙一口气提在胸口，给辛朵一个眼神，后者立刻走到辛理全面前蹲下。
“爸，你好好想想，不能因为姐说开口要，你就给，这可是家里唯一值钱的东西了....”说着说着还带了点私心：“我都没骑过呢。”
辛理全眼睛终于有了些色彩，辛朵面色红润，头发也梳得整整齐齐，浑身上下的衣服没有一个破洞，跟屋里床上躺着那个邋遢的辛扶柳比，她就是被家里人捧在手心的小公主那样。
他这些年挣的钱虽然不多，都交给了孙春熙，家里的事他从没问过。可今天静下来仔细看看，还是能看出些什么的。
辛扶柳这一嫁出门，以后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辛朵一看她这后爸的眼神就不对，急忙站起来喊：“妈！”
孙春熙心里一咯噔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辛理全道：“这自行车，要是扶柳要，就给她——”
“给给给！给什么给！辛理全你当我是死的吗？！”声音很大，在晚上格外刺耳。
对外边的争吵辛扶柳一点也不意外，她试着动了下，已经不需要靠墙坐着了。
胃里翻涌的感觉还没消失，她也只能强忍着。
她想看看自己现在究竟是个怎么样的狼狈法。
毕竟明天是个大日子，她不想灰头土脸的出门。
好在窗户边的桌子上有一块缺了个角的镜子，那还是辛朵看坏掉不要的，扔给了辛扶柳。
巴掌大镜子，映出辛扶柳那张巴掌大的脸。
原身虽然病恹恹的，但好在底子不错，大眼睛尖下巴，从露出那一截脖子看皮肤应该也算白，但是脸上经常被风吹日晒不注意保养，看上去让她老了好几岁。
但这些不要紧，后天只要好好注意应该能补救回来。
辛扶柳放了心，忍着胃里的疼转身时，门框的被人摔开。
“给！”辛朵不情不愿的站在门口，手里拿了五张皱巴巴的写着‘拾圆’的票子。
整整五十块！
那可是辛理全上工一个半月才能挣到钱，够她买多少好看的裙子和衣服。
可她妈要是不给这五十块钱，辛理全就要将自行车给辛扶柳了！
“哼，你还好好能下床，那刚才还装什么装？”辛朵白眼都快翻上天，还把手里的钱往自己怀里揣了揣。
辛扶柳没动：“我要自行车，不要钱。”
不要钱？
辛朵都快不认识她这个继姐了，“辛扶柳！你别以为自己嫁人就能要这要那，我告诉你只有这五十块，不要拉倒！”
听着她尖锐的声音，辛扶柳冷冷一笑：“要么自行车，要么当初那一家给的聘礼给我还回来。”
没等辛朵再说什么，辛扶柳继续道：“不然明天早上别想让我出门。”
她一开始就没想要那辆自行车车，那可是孙春熙的命根子。
辛朵忍了又忍，一咬牙：“你给我等着！”
没一会儿辛朵又出现在门口，她看着辛扶柳的眼神恨不得要吃了她：“你拿着这钱赶紧走，最好嫁出去永远也别回来！”
她把钱扔给辛扶柳扭头走了。
大团结丢了一地，辛扶柳面不改色的把钱收好装进自己的兜里，凭着记忆出门到院子里的压水井边给自己打了盆水。
秋收过后天气逐渐转凉，井水也带着刺骨的寒，可辛扶柳却一点也不在意的将脸洗干净。
还喝了一大口水。
冰冷的水让她清醒不少，夜空澄亮干净繁星闪烁。
辛扶柳仰着头，盘算着接下去的日子应该怎么过。
还有她要嫁的那个人——
辛扶柳回想着书中的描述，是个比她大两岁的男人，年幼丧母后来爹也离世。
全家都剩他自己。
据说他游手好闲什么也不做，原本到他这个年纪的孩子都该有了。
想来应该是家里和他本人的原因所以才一直没人给他说亲。
但这些对辛扶柳来说都不重要，明天早上到齐家这一段路，是她最好的机会。
如果能跑掉最好，跑不掉——
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辛扶柳叹了口气，回到自己那个破旧的床上，对门那间不时传来孙春熙尖锐的骂声，她翻了个身对着窗外的月色毫无睡意。
“一个死丫头竟然敢这么对我狮子大开口！如果不是看在她明天就要出嫁的份上，我非——”
瞥到辛理全不喜的目光，孙春熙只能将剩下的话咽回去。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可孙春熙只能默默忍着，如果不给钱，那自行车就没了！
可一边是自行车，一边又是实打实的二百块，不管给哪个，足以让孙春熙捶胸顿足。辛扶柳，这辛扶柳！
孙春熙脱了衣服上床靠在那里，抱着胳膊看都不想看丈夫一眼。
气氛压抑，辛理全也来了火气，那是他闺女啊！
“我这些年往家里拿过多钱，二百块钱怎么就不行了？”老实了一辈子的人难得硬气一回。
孙春熙笑了：“辛理全，你这不管一家事是不知道这一家老小的花销有多少，吃喝拉撒不要钱？每逢过年过节的人情往来不要钱？”
辛理全也懒得跟她争论这些，他想了想说：“家里现在一共有多少钱？”
孙春熙横眉一瞪：“你想干什么？”
“我在镇上的厂里一个月二十块钱，每个月都一分不少的拿回来，这也有好几年了。”
该有的数跑不了，更别说之前的存款。
但孙春熙这拿钱跟要她命的样子，让辛理全现在很怀疑家里的经济状况。
“还有齐家给的聘礼，有二百块？”
辛理全平时不会问这些，孙春熙眼神闪躲了下，虽然仍旧强势和气势却虚了不少：“二百块钱能干啥，还不是全都拿给辛扶柳了！”
辛理全一塞，“那总有一个数吧，这不明不白的，你一副天塌下来的样子，我还以为屋里要揭不开锅了。”
像辛理全这种在镇上做工，已经是村子里有钱的那种家庭。不然眼高的孙春熙也不会嫁进来。
孙春熙眼睛转了一圈，“没多少，大概就三四百吧。”
“三四百？？家里干啥花那么多了？”按辛理全的估算，家里不说千把块，七八百还是有的，可孙春熙给的数让他的预期直接少了一半。
“嘿，三四百少吗？这里里外外吃的喝的穿的不要钱？辛朵上学不花钱啊，地里的庄稼买肥料种子啥的……”
听着孙春熙重复的那一套说辞，辛理全直截了当：“现在你把钱拿出来咱们当面点个清。”
孙春熙傻了，她没想到辛理全还有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执着。
她怎么拿？她一拿那想要存点私房钱去补贴娘家的心思不全都暴露了！
家里还有钱是不错，并且远不是孙春熙说的三四百。
原本孙春熙想着趁中秋回娘家时多拿点回去，顺带也给自己留点，到年前她还想去镇上的商店里给自己买件好看的呢子大衣。
结果呢！
孙春熙回过神决定撒泼：“辛理全，我嫁给你这三五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这大小的天冷天热不都得我操心……”
越是理亏孙春熙的声音就越大，也不睡了被子一掀开叉腰站在地上，指着他叨叨叨说个不停。
辛理全哪见过她这样，只觉得头疼，眼看她隐有在这大晚上要把其他人都喊过来的架势，想着明天辛扶柳还要出嫁，他只能摆摆手：“行，我不看我不看，你说多少就是多少！”
这一夜注定所有人都无眠，辛扶柳的婚事简单寒酸。早上四点半起床，辛扶柳还在辛朵愤懑的眼神里从她屋子里给自己找了身干净的衣服。
没有红色的头盖没有送亲的亲戚朋友，甚至孙春熙连出门的一碗鸡蛋茶都没给她做。
她孑然一身，离开困了原身一辈子的牢笼。
辛理全心里跟塞了团棉花似的，看着辛扶柳坐上来接亲的自行车，噎得他难受。
夜色笼罩着远方的路，辛扶柳头都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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