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青筠命婢女莹露来给唐凝送衣裳,进屋后莹露把包裹放在桌上:“喏,这些是表小姐代冬雪赔给三小姐的,我放这儿了。”
倩茹打开包裹,乍看的确是好衣裳,可她细细一瞧就发现不对。
她皱起眉头:“这些都是表小姐旧日所穿的衣裳吧。”
都是旧的,里头的这件松花色广袖流苏长裙,她前些日子还见朱青筠穿过。
莹露拉下脸道:“什么新的旧的,都是好料子好做工的衣裳,普通人家想穿都穿不起,你挑拣什么。”
倩茹冷嗤:“不就是丝绸的锦布的还有缎子面的么,当谁没见过?三小姐是孩子心性,不似别的女子那般爱美,故而不在衣衫首饰上费过心,三小姐不是穿不得,只是不在乎。可你拿些旧衣服送来,是当我们眼拙,还是不配穿新鲜的好衣裳?”
莹露有些头疼,倩茹这一张嘴,噼里啪啦的从来不饶人,她把包裹一卷就要走,“表小姐说了,三小姐的年纪小些,表小姐的旧衣裳才合三小姐的身呢,哼,不识好歹。你若不要,我这就拿回去,省得听你埋怨。”
倩茹挡在她身前:“呵,我不要,也不许你拿回去,谁叫表小姐对三小姐一片苦心呢,巴巴让你送了这一大包,我若不收,岂不是对不住表小姐?”
俩人说话时,唐凝正在隔壁睡觉,穿一件睡衫,身上盖着薄薄的小被子,怀里搂着乳嬷从前给她缝的布老虎,睡得迷迷糊糊。
莹露的脸色缓和些许:“你既然要就收下,就少说这些不中听的。”
倩茹拎起包裹往外走,说道:“我把这些衣裳拿到府外,托人卖了换些银两去。”
莹露的脸色骤变,连忙追上她:“不行!”
“怎么不行?都是些旧货,三小姐不稀罕穿,就该拿去处置了换些银两,钱多钱少不在乎,总比这包衣裳放在屋里占地方强。”
莹露拦住她急道:“这些衣裳都是表小姐穿过的,岂能叫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经手?”
表小姐素日是个爱体面的,倘若知道她穿过的衣服流落到府外,被些个市井粗妇买了去穿,怕是要动气,到时候又引出病来了。
“我才不管这些,我偏要出去卖。”倩茹一转一绕,从莹露身边绕走,迈着疾步要出门。
莹露白着脸又追上去:“你怎么不讲道理!……你别走啊!你若嫌旧,我去换,我去重新换几件崭新的衣裳送来还不成吗?”
倩茹停下步子回头,“才不要你送的衣裳,难保被什么腌臜人动过手脚。”
莹露急红了脸:“这不要那不要,你到底想怎么办?”
倩茹勾唇:“去请几名绣娘,我亲自挑料子,比着三小姐的身材做几件漂亮衣裳。只有这样,才不会辱没表小姐赔衣裳的诚意,你说是不是?”
“这……”莹露面色犯难,请绣娘做衣裳的事,她可做不了主。
唐凝口渴,从榻上爬起来倒水喝,恰被莹露给瞧见,于是她冲倩茹道:“这都是你自己的主意,三小姐才是主子,我得问她的意思。”
唐凝不明就里,听莹露说了一通旧衣裳新衣裳之类的,本来就睡得迷糊,现在她的脑袋更晕了。
“都听倩茹的哦。”唐凝道。
倩茹对她可好啦,而且很聪明,听她的准没错。
莹露立时哑口无言。
“三小姐的意思,你听清楚了没有,赶紧回去找绣娘,若晚了我便把衣裳给卖光了。”倩茹扬起下巴对莹露道。
莹露又费几句口舌,最后没别的办法,只好答应倩茹去回禀朱青筠,还叮嘱她千万别把衣裳拿出去卖。
她回去后把这件事儿告诉朱青筠,朱青筠猛咳了几声,随即呜呜咽咽地哭着道,“想不到我这个当表姐的,被凝儿主仆厌弃成这样,到底是我平日没有照料好这个妹妹,今日这般都是我该受着的,我怨不得别人。”
朱青筠哭得直干呕,满屋人都围在她身边,劝她别哭,顺带埋怨唐凝主仆一点都不通情理,不识好人心。
莹露道:“小姐,咱们不如去禀报夫人,省得受这份闲气。”
朱青筠连忙摆手,面带惊恐:“你们谁都别去说,千万别去,不然凝儿会怪我的……”
“唉,小姐,您太心善了,这样会被欺负的。”有人看不过眼,气愤地道。
朱青筠梨花带雨:“可我总不能叫别人念叨,我这个表姐不心疼妹妹。罢了,算我求你们,凝儿还小,你们别说凝儿的坏话,我这就亲自去帮她找绣娘。”
见她一步三摇地站起来往外走,冬雪和莹露赶紧搀住她躺下,莹露把请绣娘的差事揽下来,自己去办了。
朱青筠院里的下人觉得自家主子受了排挤,有几个人本想去夫人院里说几句的,夫人是表小姐的亲姑母,素来向着表小姐。
不过莹露把朱青筠的话给牢牢地记在了心里,便拦着她们别去告诉夫人。
既然表小姐说得明白,怕三小姐怪罪,不许大伙到处去说,那便得遵照表小姐的意思才行,快请绣娘把新衣裳给她们做好也就是了。
表小姐哭得那么可怜,她们做下人的,怎么好违背表小姐的意思呢?
其余下人若有所思。有莹露劝着,便无人捅到夫人处去,莹露还引以为傲地把如何拦着别人的事说给朱青筠听,还说新衣裳已经开缝,那倩茹没再闹腾。
朱青筠听后,挂在唇角的浅笑渐渐消失。
莹露出去时心里奇怪,往常她办了有功的事,表小姐都会赞她几句,今日怎么没夸她呢。
几日后,唐凝坐在院子里的板凳上吃西瓜,倩茹给她切了好大一块,她抱着西瓜嗷呜一啃,两边脸颊就沾上浅红的汁水,吃着可甜了。
倩茹抱回来一套新做的衣裳,是套鹅黄色的夏日薄裙,荷叶边的裙底,一条青色的络子从腰处垂下,衣襟边缝着翠绿柳条的小图案,颜色嫩生,做工也好。
“小姐把这套衣裳换了,看看合不合身。”倩茹掏出娟帕,擦擦她的嘴。
唐凝点点头,放下西瓜去换衣,换好后,倩茹还给她梳了个少女髻,髻上插着珠花,发尾披散在后肩,这一身打扮衬出她的娇憨可爱,叫人看了心生喜欢。
她若不是长了一双极尽清澈的眸子,旁人定会早早地发觉,唐凝的长相里实则透着股媚劲儿。
即使脸颊还带着几分肉圆,可那唇齿,那眉弯,那美人的骨相与标致的狐狸眼,无一处不勾人魂魄的。
“倩茹,裙子很好看哦。”唐凝转了个圈圈,哇,裙子立马就像花一样绽开啦。
倩茹也很高兴,三小姐从前穿的衣裳,都是跟着下人裁衣裳的日子一起缝的,不合身缝得差,也没人帮着管管。
前几年她的年纪也小,凭怎么闹,那些人都不肯给三小姐好好缝衣裳,这一两年她懂得事理多了,想法子好不容易给三小姐做了两三套合身的,却又被冬雪给哄骗走一套,不知丢到哪个巷口街边去了。
好在这次让朱青筠放了回血,她一口气让绣娘们裁八套衣裳,春夏秋冬各两套,料子全从朱青筠的小库房里出,莹露脸都绿了,却也不敢多说什么,想想就解气。
可素霜还没受到惩罚呢,想到这儿,倩茹拉起唐凝的手说:“三小姐,我把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待会儿到老爷跟前,老爷瞧着也会高兴的。走,咱们去找老爷告素霜的状!”
她已打听清楚,老爷在半个时辰后会回府,还会进后院,她们要到垂花门等着,等老爷一回来,她们就跑过去磕头告状。
放在往常,倩茹可不敢出这种主意,但如今三小姐能说话了,倩茹的底气便有了。
唐凝和倩茹手拉着手,在后院的各条小道间奔跑穿梭,一个穿红一个着黄,像两只飞来飞去的小风筝。
七拐八绕的,好不容易跑到了垂花门那儿,门的两侧种着两排娇艳盛开的花,用木栏子结结实实地围着,倩茹拉着唐凝,躲到木栏后等。
唐凝把两只胳膊攀在木栏上,隔着花草隐约看到有人来了。
唐国泰五官端正,举止斯文,穿一身便服拎着鸟笼,与身后随从有说有笑地进门。
身为一方太守,唐国泰在闲暇之余喜欢遛鸟喂鱼,或搜罗把玩金银玉器一类,外头打仗打得凶猛,可这不干瑞泉的事,唐国泰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倩茹正要带着唐凝跑出去,一武将忽地急急追上来,半跪上报:“太守,那定襄王突然调转方向奔瑞泉而来了!”
“什么?!”
唐国泰猛一激灵,手里的鸟笼啪地掉在地上。
他身边的人也全慌了神,一时间垂花门处乱哄哄的,就连倩茹都吓呆了,难道反王要打过来不成,往后还能有安宁日子过么?
唐凝听到了他们的话,低着头好一阵琢磨。
“是陆炽吗?”她保持着攀木栏的姿势,小声说道。
是她每晚都会梦到的那个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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