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有几场篮球赛,我没一一去看。一方面是我对篮球了解比较少,有时候听男生说今天打“傻瓜队”就不是很想去了;另一方面是马上就要期末考试,我是一个把学习放在头等地位的人,期中考试我掉队30多名,心里一直憋着一股气,想在期末考回来。但我们班的男生几乎每天都会去,不管我们班有没有比赛,有比赛就打、没比赛就看,看完回来还品头论足做经验总结,好几次晚自习上课了教室里还闹哄哄的。
然后老刘就会面色不虞地出现在教室门口。
因为篮球赛我们班的男生大出风头,“六中三君子”的名号已经冲出高一,扩散到初中部和高二高三,甚至扩散到与我们一条马路相隔的四中。我们六中和四中的关系有点像清华和北大,隔了一条马路,但是互相看不上,你去四中如果忘了摘掉衣服上六中的校徽,甚至会被打。如果六中的同学和四中的同学谈恋爱,那在我们眼里基本就等于叛国。
可事实证明,世俗的条条框框束缚不住少年人躁动的心,不然言情小说里也不会出现那么多女主爱上仇人的儿子的经典情节了。在我观战的几场里,我经常听见有女生问:“同学,厕所在哪个方向?”
听听,外校的吧。
曾雪就带着一位四中的校友来找我。
曾雪还记得吗?七班的同学,我初中校友,要我给林君递情书的那位。
那位四中的校友叫张灿灿,初中和曾雪是一个班的。
她们在拥挤的啦啦队中找到了我。这场我们对战十班。
十班还记得吗?之前和一班争场地起过冲突,还骂实验班都是书呆子。他们之所以这么猖狂,确实也有两把刷子。我们两个班的分数咬得很紧。
“王悠!”曾雪热情地叫我,“这是张灿灿,我初中班的,你应该认识吧?”
“认识啊,你们怎么来了?”我们初中的尖子生就那么几个,不想认识也不行。
“听说你们年级在打篮球赛,很想过来看看。”张灿灿紧张地说,“你不要暴露我的身份。”
“不会啦,”我摆出大姐大的姿态,和陈晨打个招呼,将她俩拉到一边,和张灿灿说,“不过今天正好我们班和十班在打,你来了只能给我们班加油。”
“那是肯定的,你快给我指指‘六中三君子’是谁?”
我就知道。
于是我笑了笑,说:“曾雪你来,你告诉她林君是哪个。”
曾雪娇嗔地看我一眼,指着场上那个24号说:“呐,就是那个站在边上,两个人在防他的,看见了吗?”
“啊,”张灿灿捂嘴低呼,“我以为他们说的是假的呢!原来他就是中考状元林君啊,好帅啊……”
“对啊,而且他还常年霸占我们年级第一。”曾雪的口气带着高傲的炫耀。
“他有没有女朋友?”张灿灿问。
曾雪不说话了,拿眼睛看我。
我说:“女朋友我不知道,男朋友可能有吧。”
“什么?”
“他旁边那位,看到了吗,和他个子差不多、10号衣服的,叫杨森,也是三君子之一。”我笑着说,“他俩形影不离。”
“你别乱开玩笑,”张灿灿气呼呼地为林君打抱不平,“还有一个呢,周……周充充同学呢?”
“是周允光。”我说,“他上节扭了脚,在场下坐着的,自己找吧,最帅的那个就是。”
张灿灿的目光停在女生最多的那处,倒吸一口凉气:“王悠,他们三个都是你们班的吗?”
“对啊。”
“天啊,”张灿灿后悔地说道,“怪不得说‘六中的才子四中的妞,一中的呆子读秃头’。早知道我初中努力学习,说什么也要考到六中来,指不定也和你同班了。”
“哈哈哈,”我忽然有点开心,加了一句,“杨森还是我同桌呢。”
张灿灿更是一脸悔恨的表情,然后她拿出一个手机,对着球场上的人拍照。
那个时候有拍照功能的手机还不多,像素也很渣。张灿灿手里是一款最新的诺基亚,她抓拍了几张,我凑过去看了看,本来像素就不高、人还是动态捕捉的,照片很糊。
曾雪悄悄问我:“林君……”
我心里一抖,不是又要送情书吧,这次可不能答应了,我比她先一步开口:“我不想再帮你送情书了。”
曾雪的话被我堵了一半,有些委屈地说:“上次他没来,你知道吗?”
“我……现在知道了。”
她挽起我的胳膊:“所以我也不会给他送了,我就是……”
来了来了她来了,曾雪说:“我就是想知道他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不上课的时候都干些什么?”
我摆脱她说:“我哪儿知道,我真的跟他不熟。”
“不熟至少是同班吧,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喜欢什么东西,你总知道一点?”
“他喜欢打篮球。”我只好说。
“还有呢?”
“打游戏?”我听杨森和他经常聊起。
“什么游戏?在哪里打?”
“什么网吧。别的我真不知道了。”
“哦……”曾雪眼珠子转了一圈,说,“你刚刚说你同桌和他是兄弟,帮我问一下嘛。”
这时,裁判吹了哨子,有人打手,罚三分球。张灿灿激动地拽我俩:“快看快看,林君投球!”
就我和曾雪说话这会儿,时间和比分已经到了白热化的阶段。我们现在比十班落后一分,如果这两分林君全进,我们将以一分之差险胜;如果只进一球,我们追平,要加赛;如果一球未进,这场我们输了。
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君身上,他在白线处站定,拍了拍球,忽然低下身子用手掌摸了摸鞋底。十班的同学开始起哄,企图分散他的注意力。他不为所动,起身做好姿势,如同那天他教我的那样,膝盖微屈、身体后仰,双手举球过头顶,似乎在用球瞄准篮筐。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张灿灿忽然说:“啊,林君的屁股好翘。”
紧接着,哐当一声,篮球撞筐,盘旋半圈,从中落下。
“欧耶!进了!”我惊呼。
张灿灿和曾雪咆哮:“进了进了!好帅!”
裁判将球捡回来,扔给林君,还有一球。一球定胜负。
此时赛场的气氛更加风起云涌。十班的同学不停捣乱,不但“呜呜”的怪叫起哄,还有人尖声尖气地喊“林君,你妈叫你回去做奥赛——”
我们班的同学体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几个人走过去两下把那位怪叫的同学拉扯到一边,眼看就要起冲突,裁判老师重重地吹哨,指着那一处骚动吼道:“干什么呢,松手!都给我安静!听见没有!”
双方这才作罢,松手前还是不甘心地用眼神给对方吐了一万次口水。
但赛场上的林君很镇静,他就像处在台风的正中心,反而是出奇地安静。在投篮前,他撩起衣服下摆擦了下额上汗水,再次用手摸了摸鞋底,微微转头看了眼刚才的骚动之处,轻蔑一笑——
傻B。
手起球落,空心。
“进了进了!又进了!”张灿灿和曾雪拥抱尖叫。
我也开心和她们拥作一团。裁判吹响时间到的哨子,这一局以我们险胜告终。一个球场隔着一条白线,经纬分明:左边是我们班在开心地欢呼跳跃;右边是十班冷冷清清、萧萧瑟瑟,互相搀扶着离开赛场。因为这场惜败我们班,他们没能进到淘汰赛。
-
球赛赢了,我们学生高兴坏了,老刘却犯起了愁。
那天我去办公室取语文卷子,推门前听见老刘在和赵姐——就是英语老师赵老师诉苦:“这天天下了课就去练球,心都散完了。马上就要期末考,看他们到时候对着卷子哭!”
赵姐漫不经心地安慰他:“整个年级都这样,也不是只有你们班比赛。我看前两天的英语比赛还好啊,平均分没下跌。”
“我也不光愁这个,你知道这篮球一打,是非也来了。那天我听到一个代号,哭笑不得。”
“什么?”
“‘六中三君子’,听说过吗?我说怎么我们班一打篮球来围观的人就特别多,比别的班多一倍。”
那时候我们都不懂,其实这就叫“流量”。
赵姐说:“没听说过,这你们班的男团?”
“也不知道谁取的,专门指林君、杨森和周允光。这什么意思,是天天搞学习的人应该有的外号吗?”
“这帮小孩儿,”赵姐失笑道,“林君和杨森应该还好,都是乖孩子,不会乱来。你们班的周允光要注意下,据说和六班的陈芸走得有点近。”
我一听就愣在门口,前半句“林君是乖孩子”我不敢苟同,后半句“周允光和陈芸走得近”让我大跌眼镜。在我的印象中,周允光性格腼腆内向,和女生讲话都会害羞,应该是他们三人中最最乖的一个。
老刘叹气道:“我知道,我都撞见过他俩一起上自习好几次了。前面那两个,杨森和邓晓慧一直有绯闻,不过这事儿我观察呢,应该就是大嘴和海娃搞出来的;林君虽然成绩好、没有歪心思,但是树大招风,烂桃花一直不断,我知道我们班的王悠就帮人递过情书,而且还不止她一个。”
我一听,更是如被点穴般定在门口,三股冷汗齐刷刷地往下流。老刘怎么会知道我帮曾雪递情书的事情?他的本职工作到底是什么?搞侦探的吗?
他也只带过两届学生,我们班还是头一次当班主任,他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我心里莫名恐惧。学生和老师,就像孙悟空和如来佛祖,从来都不是一个数量级的。
这时有老师回到办公室,见我杵在门口,问:“要进去吗同学?”
我忙装作刚到的样子,抬头看了下门口的牌子:“哦——高一年级办公室,我来取高一三班的语文卷子。”
-
老刘讲的“树大招风”,三天后在林君的身上印证了。
我们的晚自习是从周日晚上开始。预备铃声响后,杨森掺着林君一瘸一拐地走进来。
全班同学都惊讶极了,底下一阵骚动,大嘴刚要开口询问,老刘跟着走了进来,全班同学同时做了一个欲言又止的动作。
老刘知道我们的心思,说:“好好给我上自习,我会在教室后门看。”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等杨森坐好后问他,在讲话前我忽然扭头看向教室后门——
呃噢,与老刘四目相对,被逮了个正着。
我咽了下口水,满脸通红地转回身,把想问杨森的话吞进肚里。
过了一会儿,杨森传给我一张纸条。
本站所有小说均来源于会员自主上传,如侵犯你的权益请联系我们,我们会尽快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