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悲喜

小说:妖后她三岁半 作者:纪凌云
    晨曦破晓,是久违的晴天。

    初雪融化,汝国公府的下人正忙着清理雪水,时辰尚早,主子尚未起身,静谧笼罩府邸。

    姜囡睡得迷糊的时候,一双干燥略微冰凉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她的脸颊饱满圆润,像是丰盈水润的李子一般光滑。

    “娘……娘亲……”姜囡半梦半醒间,眸子开阖。

    “囡囡,还没睡醒吗?”谢舒穿着月白色绣缠枝菊花袄裙,脸上上了点粉,染了胭脂,有道是淡扫蛾眉绛唇映日,长颦减翠,瘦绿消红。

    姜囡闻言,一下子瞌睡虫全跑了,“唰”的睁开眼,惊喜道:“娘亲——你病好了。”

    谢舒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温声道:“小懒猪,太阳晒屁股了,还不起来。”

    姜囡麻溜的爬起,谢舒唤丫鬟入内。丫鬟莲步轻移,鱼贯而入,手中捧物,从近至远,衣物盥洗盆一一俱全。

    谢舒从碧柳的手中接过姜囡要穿的衣物,她颦了颦眉尖,吩咐道:“这件太素了,去取件粉嫩的。”

    没一会儿,碧柳取回衣裙,谢舒又摇了摇头。

    姜囡打了一个哈欠,赖在母亲的怀里,小肉手圈着母亲的细腰,亲昵的蹭了蹭母亲的怀抱,香香的,软软的。

    待谢舒三挑四拣,选好衣裙了,姜囡已小睡一回,她睡眼惺忪,下意识的揉了揉眼,母亲正不疾不徐的帮她穿衣裙。在母亲没生病的日子里,偶尔会来唤她起床,帮她挑漂亮的小裙子,再给她换上,不过这样的日子自打母亲病了后,便在没有过了。

    一方温热的帕子糊在脸上,母亲动作温柔,小心翼翼的给她擦脸,似乎怕弄疼她。擦拭第一遍后,又将面巾递给碧柳,碧柳将脏的帕子安置在脸盆旁,后头的小丫鬟麻溜的递上第二盆温水与干净的面巾,碧柳动作利落的将面巾湿水,绞干,再递给母亲。

    母亲如前一次那般,又给她细细的净第二次面。

    净面完,在母亲的吩咐下,碧柳抱着她去了耳房漱口,等回了厢房,姜囡被安置在梳妆镜前,从铜镜中勉强辨认自己今日儿穿了何——里面短短一件水红缎狐肷褶子,外头是湘妃色盘金五色绣凤窄褙小袖掩衿银鼠短袄,束了一条五色宫绦。

    母亲不让梳头婆子给她梳头,拿起梳子亲自给她梳头,一边梳一边说:“囡囡,娘怕是等不到你长至及笄,不能替你取一表字。”

    “娘出嫁那日,你外祖母给我梳头,念着‘一梳梳到髮尾;二梳白髮齐眉;三梳儿孙满地;四梳永谐连理’……”

    她说着,眼角湿润,趁着姜囡迷糊,动作迅速的擦了擦眼角的泪。

    谢舒给她梳了一个常见的卯发,分成两股,对称系结成两团,分置于头顶两侧。红头绳绑着乌发,髻尾垂下一银凤饰物,伴随红色的络子。梳完头,谢舒打开妆奁,取了胭脂水粉,给姜囡化了个淡妆,眉间一点梅花花钿,轻扫蛾眉,朱唇轻点,姜囡应声抬头看铜镜里的人儿,竟有片刻的恍惚,过年了吗?铜镜里的年画娃娃是谁?

    谢舒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叫来奶娘碧柳等大丫鬟点评。

    “囡姐儿模样神似太太,日后定有太太的半分风采。”

    谁人不晓,谢舒没出阁时是陈郡有名的美人儿,这美名已至京都,时值名士王务观名声大噪,一文难求,谁知人无意见过谢舒一面,便写了洋洋洒洒的近乎千字的文章歌颂谢舒的倾城美貌,《美人赋》一文既出,又为谢舒美名锦上添花。

    眼下,丫鬟们竞相夸奖姜囡,有说这副打扮可爱的,有说她今日比平时精致可人的,什么吉祥话都有,说得母亲笑得眼眯成弯弯月牙,姜囡心里同样欢喜,迫不及待的想去二哥跟前晃悠,想让他夸奖一番自己。

    母亲笑眯眯的赏了众人,下人们得了赏赐的银钱,又称赞她菩萨心肠云云,母亲笑得温柔,没有说什么,姜囡敏感的抬头看了看她,听见她问:“囡囡,今天早饭想吃什么,灶上熬了你最爱的碧粳粥,还有……”

    姜囡的全部心神一下子被吃食吸引。

    晚一些,姜邵安来碧竹院给母亲请安,姜囡连忙跑到二哥跟前炫耀自己从头发丝到脚指头的精致。

    哪里知道,姜邵安的反应不大,捏了捏姜囡一边的包发,道:“囡囡这一副打扮瞧着比平日顺眼点。”

    “哼,二哥自打病好了就会整日里欺负我。”姜囡撅着小嘴,反驳道。

    姜囡快三岁的时候姜邵安生了一场重病,太医说,弄不好可能会落下残疾,导致他一整年都待在桃花坞休养生息。如今病好了,身子也不如之前爽利,每逢换季,总要大病上一场。私底下,姜邵安总跟她说,想出公府门,看看外头是什么样子的,他很好奇外面的世界。

    姜囡说,等我长大了,花费重金给二哥造一艘大船,让二哥南来北往,四处游玩。旧汉有武帝金屋藏娇,今有我姜囡重金献宝。

    姜邵安不把她的话当真,童言童语罢了。

    兄妹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谢舒看着这一副画面,嘴角扬起。

    用完早饭,姜囡在碧竹院的小院子里和丫鬟玩藏朦(捉迷藏),不时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母亲吩咐人搬了一个小榻,正躺在榻上慈眉善目的望着他们玩游戏,日光暖和,姜囡把外头的湘妃色盘金五色绣凤窄褙小袖掩衿银鼠短袄换成了另外一件稍薄的降红色撒花短袄,饶是如此,在院子里跑跑跳跳,仍然出了不少热汗。

    “娘亲……”姜囡玩累了,满头大汗,跑来谢舒身旁,摇了摇她交叠在一块儿的双手,说:“娘亲别睡了,快帮囡囡擦擦汗,热热。”

    她撒娇三连,发现谢舒都不理会她,求助的目光望向碧柳,一旁伺候的碧柳上前唤了几声“太太”,在姜囡疑惑的目光下,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哪里想到,这一探,吓得她浑身瘫软在地,半响,疾呼:“太太没气了——”

    “来人啊,救命啊,谁来救救太太——”碧柳哭喊着,奴仆婆子听到动静,都围了上来,姜囡伏在榻旁,无助的摇了摇谢舒的手,轻轻地喊:“娘亲,你睡了?”

    娘亲,你睡了,对不对?

    囡囡不吵你,明日儿你醒来还要陪着囡囡,给囡囡净面,给囡囡梳头,陪一块儿吃早饭……

    ……

    ……

    姜囡披麻戴孝,红肿双眼,表情呆滞地跪在灵前,随着唱喝声木然地磕头回礼。

    她还没从母亲去世的沉重打击中回过神来。

    自母亲去年病后,汝国公府的中馈给了二太太掌着,母亲知道自己病入膏肓,早早的跟二太太商量怎么给自己办理后事,楠木棺材是早就定好的了,连墓地也在半年前修好,母亲把一切都准备好,眼下二太太帮着公府操办母亲的丧礼,没有花费太多心神。

    姜淮一身素白,面色难看,眼下青黑,素日练武的魁梧身子一下子垮下,看着憔悴异常,他跪在孝盆前,不发一语的给亡妻烧着纸钱,二哥站在门外,同二叔二太太一块儿迎来送往。

    公府请了城外白马寺主持和清风观的掌教,两人一起帮母亲做法事,要做足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超度亡魂。

    来吊唁的人问了死因,不免感叹一声“红颜薄命”。

    姜囡一直处于一个浑浑噩噩的状态,突然人群传来骚动,有人高呼:“是王务观。”

    王务观其人放荡不羁,十年前入仕,仕途坦荡,官居首辅,却在北拒外族,南收故土,集大成而匆匆致士,隐居南山,美曰躬耕,自称“闲人”,又有“王闲”别名。

    姜囡看见一抹绿意荡入眼底,她朝来人望去,那人一袭浅薄绿裳,宽袍大袖,长长的裳摆逶迤曳地,下摆处绣着墨色的翠竹,那竹仿佛活着一般,风袭来,似乎听闻竹叶摇摆之声。

    王务观色如春花,皎若秋月,仪表堂堂,容止出众,身处灵堂,鹤立鸡群,一举一动,出尘脱俗,不似凡尘之人,衣袂拂动间,似那姑射仙人。

    旁人都在议论王务观仪容更甚从前,讨论他曾为谢舒写下名动京都的《美人赋》一文,有那好事者疑惑的问:“谢家小娘子怎的没嫁给王务观,郎才女貌,乃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童玉女。”

    知情者摇了摇头,按下不表,让那人挠心挠肺,好奇不已。

    姜囡有些出神的盯着王务观衣裳上的墨竹,听见旁人说,王务观而今也快达不惑之年,怎的还美貌如斯,当真是驻颜有术……

    王务观一举一动皆是赏心悦目,他上香,言道:“有一美人兮,风髻雾鬓,螓首蛾眉,颜盛色茂,景曜光起;其形也,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①

    “叹佳人已逝……汝友务观,今日前来吊唁之。”言罢,同姜淮作揖,便洒脱离去,步过门槛之际,突然回眸,姜囡与他的眸光对上,见他对自己眨了眨眼,姜囡以为是自己看错,便揉了揉眼,再看时,人早已随马蹄声远去。

    旁人还在讨论,道一句“王务观不愧是闲人,来时洒脱惬意,去时同样放荡不羁。”

    “名士之风,便应如此。”

    “一堵务观风采,三年不能寐。”

    ……

    ……

    姜囡犹自神游天外之际,听得奴仆一声高呼:“大郎君归来——”

    瞬间,眼里包了包泪,姜囡心知是大兄回来了,踉踉跄跄的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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