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醒来的第二天,她的家人终于获得允许探访,五六个人把不算小的单人房挤得狭隘,白发男人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轮流抱住少女,询问她情况。
少女任由亲人拥抱,牵动嘴角想要露出让他们放心的笑容,最终放弃,回抱他们告诉他们说自己没关系,只要好好养伤就能恢复。
怎么可能恢复呢?跟见惯了死亡的咒术师不一样,少女第一次经历死亡,第一次面对生离死别,第一次看到恐怖的怪异,能够维持这样相对平静的状态已经非常努力,但已经濒临崩溃吧。
只要轻轻一推,她可能就会……
“良太他们葬礼……举行的时候请告诉我。”
她主动地,寻求坠落点。
父母和发小很快被医护人员以病人需要休息担心有细菌感染为理由请了出去,只有八乙女乐对这个决定发出抗议的声音,认为他的发小应该由熟悉的人来照顾,但少女劝他回去后并没有再坚持。实际上不让过多探望是咒高这边担心她会出问题,需要暂时对她进行观察——深谷桃的伤势早已在反转术式的运转下完全恢复,完好无缺如同从未受伤一般。
于是等深谷桃收到死去的友人们葬礼的信息后,陪她出门的人就是一身黑衣的白发青年,他让护士用绷带在少女的身上和脸上缠上了几层厚厚的绷带,被询问为什么要这样做时,状似一本正经但语气轻描淡写地回答了。
“你的孩子死于非命的情况下,唯一的幸存者完好无损出现在他们面前,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会怨恨吧。
凭什么我的孩子死了只有你活下来,凭什么只有你没有受到伤害……不需要他们的父母去说,深谷桃这几天一直在反复问自己这个问题,普通来说应该已经死了,然而她醒来后手脚也好内脏也好,脑袋和脖子的连接处也好全部都完好无缺,只剩下些许痕迹。
——这些许痕迹在这几天休养的过程中也消失不见了。
“受害者的身体大部分已经由专门的术师重新拼合,对外宣称是遭遇了连环杀人犯的袭击,千钧一发之际你被神社巡山的人发现了。”白发男人抱着手看护士给少女缠绷带打结,随口解释道。
千钧一发啊,明明她原本应该已经死了。
不正常,不符合常理,这些都让她内心难安,即便白发男人向她解释何为咒力何为反转术式,她也没办法坦然接受唯独自己活下来的事实。
她知道遭遇到这样的不幸并非自己的错,她知道就算怪责自己结局也不会改变,她知道……
接受了白发男人的安排,深谷桃穿着当做正装的校服,由他陪伴着辗转去了友人们的葬礼,看着一个个变成黑白剪影的身影,她脸色越发苍白。
“你脸色不太好,回去休息吧。”白发男人劝说一句,但语气散漫并没有强求的意思。
“五条先生。”
青年的名字是五条悟,从救下她开始就一直陪在她的身边,理由是稀有的反转术式术师不能放任她到处跑,要好好保护并劝诱她转学咒高。
悟是顿悟的悟,是觉悟的悟,是悟道的悟,那他能够给自己指点迷津吗?
“你认为,我能够得救吗?”
头上脖子上都缠着绷带的少女抬起头去看他,那双碧眼中透着死气沉沉,与那张漂亮的脸一点也不配。
五条悟解开了眼睛上的绷带,为了让少女不会误解他的真意,用那双如天空一般的蓝色眼睛与她对视,就连语气也正经起来。
“我能救的,只有准备好接受他人救助的人。”
深谷桃最后造访的,是已经小有名气的高中生偶像林良太的葬礼。跟其他默默无闻的新人演员不一样,作为还算有前途的偶像,他的死亡被不少媒体报道,他的葬礼自然不会被放过。
过去深谷桃不知道诅咒是什么,也看不到灵异现象,因此从未发觉,自从险些死于非命醒来,她眼中的世界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到达林良太家的时候,她差点被缠绕在屋子周围的黑色烟雾吓到,其他友人的家里虽然也存有阴霾,跟这儿相比只能算小巫见大巫。
五条悟跟她解释,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积聚诅咒,尤其是有名的人更容易背负起他人对自己的爱和恨,刺激他们的死亡也更容易激发出诅咒。
那人一边跟她说,一边轻轻一弹手指,诅咒瞬间消弭,沉闷的空气得到了解放,周围的人们也多少有点如梦初醒的感觉。
深谷桃看着这一切,没有说任何话。
她站在葬礼大厅的最后方,直到大部分人已经上前行礼后,才走上前行礼上香。虽然没有直接告知,林良太的父母还是发现了她就是凶案唯一的幸存者,两人流着泪握住她的手,庆幸她能够活下来,希望她不要为自己能活下来感到自责。
“良太一定很高兴你能活下来。”
从醒来之后就没有哭过的少女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眼泪在眼眶中转了很久,终究还是落了下来。
她想起了那个笑着向自己伸出手的少年,想起他前一天才红着脸向她告白,想起他们还约定了电影拍摄结束后他们要一起去小岛观光点的海滩洞穴,到时候她会给他回复。
然而这一切都不可能实现了。
咔嚓——
她听到了相机拍照的声音。
吱吱——
她听到了摄影机运行的声音。
她明知道自己不该去看的,却控制不住自己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那是来采访最近开始红起来的偶像林良太的采访队伍,拍摄的影像并不会用于正式新闻报道上,而且拍摄队伍能够进入灵堂该是取得了林良太父母的准许。
深谷桃直直看着摄影机的镜头,似乎又看到了当时被四分五裂的景象。倒地依然工作的摄影机,眼球突出看着她的少年的半张脸,把大家切成碎片的巨大怪异,与身体分离的自己……
她忘记了呼吸,心脏狂跳,浑身发冷,强烈的呕吐感从胃部往上翻涌,深谷桃跪倒在地上,发出悲鸣。
周围来参加葬礼的客人被她突然的反应吓到了,林良太的父母也被她吓到了,她影响到了友人的葬礼现场,她……
“好不容易活下来,你要浪费自己的努力吗?”
那个人的声音击中她的耳膜,贯穿她的大脑,让深谷桃的意识获得了一瞬间的清醒。
然后她被那人抱住,默默地轻拍背脊安抚。
他说话的语气有点轻佻,但安抚自己的动作温柔又有点笨拙,显然不是个经常安慰他人的人。
反胃感平复下来,她的呼吸慢慢恢复顺畅,平复下来的少女开始嚎啕大哭。
像是终于找到发泄的渠道,她趴着眼前人的衣服,用力把所有的惊恐的彷徨所有的无助哭出来。
深谷桃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知道认真哭了一场之后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挪开了不少,只知道等她停下哭泣,灵堂里已经没有其他人,甚至友人的灵位已经移走了,整个空阔的大厅只剩下她和五条悟。
“放心,已经安抚好林家的人和来葬礼的客人,给他们安排另外的厅室,不会有人把你哭的事情上传网络或者报道的。”
不等深谷桃自己说什么,五条悟已经先一步开口。
他依然半坐在地上,任由深谷桃扒拉着他衣服的姿势,语气轻松平常但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谢谢你,五条老师。”
少女放开手,端正地跪坐在男人对面。
露出自悲剧发生之后第一个笑容。
五条悟合上手中的报告,扔给了身旁站着的伊地知。
“五条先生?”伊地知洁高有点急忙接住报告书。
五条悟懒散地打了个哈欠,“伊地知啊,诅咒我已经祓除完了,报告你就帮我写吧。”
“我上次已经帮您写过了,请您自己动下手……好的,我马上去。”被最强咒术师瞄了一眼之后,伊地知就屈服了,抱住文件流着泪退出办公室。
“等下,伊地知。”五条悟叫住了自己的辅助监督,随口问道,“听说鬼杀队依然没有找到鬼舞辻无惨,对吗?”
“是的,虽然在深谷小姐帮助下得到了线索,但术式似乎被发现,对方把沾有深谷小姐血的部位全部切除之后逃脱了。”
“另外深谷小姐报告说在北海道见到了疑似咒胎的女性,但目前没有找到更多线索。”
“那个鬼杀队说很可以的本多月彦呢?”
“并没有发现他有可疑的行为。”
“嗯……我知道了。”
五条悟等伊地知关上门离开之后,才托起下巴。
他知道深谷桃的价值,咒术界的其他人也知道,因此她周边总是有来自不同地方的监视/保护用式神,但她的这份价值对于身为咒胎的鬼舞辻无惨又是什么?就算反转术式对□□有帮助,身为诅咒的他们也会被反转术式所折磨,何况……
你们是在亚瑟出现后才去招惹她深谷桃的。
鬼舞辻无惨,你想在深谷桃和亚瑟身上寻求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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