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钟秀被气了个半死,四下张望了一圈,待看到门后边的扫把时,眼睛亮了。
小跑过去操起扫把就要往江糖身上招呼。
江糖双手环胸,看见她的举动,也不过斜眼睨了她一眼。
站着挨打可不是她的作风。
她迅速躲开,绕了木桌一圈。
气死人不偿命地嚷嚷道:“我懂了,妈。您心疼我昨天呛了水,又碍于王明华和我大姐的面子,不好意思直说让我动手教训那两个心黑手黑的小兔崽子,就想言传身教示范一下是吧?您放心,我一定不辜负你的教导,好歹他们还是我亲外甥,我肯定不会手软,保管把他们教得服服帖帖。”
江糖边说边朝右侧小屋瞥了瞥。
等门后的两个小脑袋缩回去,她嘴角勾了勾,故意更大声:“要不以后两孩子成了劳改犯,你跟我爸怎么做人啊?您二老到了那边还怎么跟我姐交代?为了咱们老姜家的名声,必须将他们的性子给掰回来。”
李钟秀:“……你,你个死丫头,你给我站住!”
李钟秀被气得脸色胀红,捂着胸口哎哟叫唤,指着江糖许久没憋出一句话。
这要再看不出小女儿是故意顶嘴,那她就白活几十年了。
李钟秀脑袋瓜转了两圈,很快就反应过来,小闺女这是心里头不顺畅,故意恐吓两孩子出出气呢。
她嘴上说江糖看错人了,两孩子还小,不可能这么对自己的小姨,但心里未尝没嘀咕。
尤其是,一想到宝珍下葬那天,不晓得是哪个糟心婆娘对孩子说了闲话,外孙女特地跑到她跟前,问是不是她马上就要有后妈了,李钟秀心里就愈发没底。
当时她怎么说的?
她好像说,乖春儿,后妈都是狐狸精,是坏人。她会欺负你和你哥,万一她给你生了弟弟妹妹,你爸爸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们了,你和小伟要是不想被后妈打,就冲你爸哭,去闹,告诉他你们不想要后妈。
后来怎么着。
春儿这小丫头闷着头,蹬蹬蹬就跑了。
等她离开王家时,小丫头又凑了过来,格外认真地对她说:“外婆,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后妈欺负我跟哥哥的。”
记忆拉回现在。
李钟秀脸色忽青忽白,心里复杂得跟打翻了调料罐似的。
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该气啥?
是气宝珍刚走,就不要脸地盯上了小姨子的大女婿,还是气自己无意间的话差点把三丫头坑死。天地良心,她就算再不喜欢姜糖,那也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一块肉,哪会存心坑害她。
她当时真没想到文质彬彬的大女婿一早就盯上了家里这个木头桩子,她以为……
以为亲家看好了别家姑娘,就等着她苦命的大姑娘去了,好给对方腾位置呢。
李钟秀心疼大闺女姜宝珍啊,想着两孩子小,刚没了亲妈正伤心呢,亲家就不干人事。万一后头的女人进门欺负他们可咋整,所以才给春儿说了那样的话。
她私心里就是想让外孙女哭闹不休把女婿看好的婚事给搅黄咯,这样王李两家的关系才长久。
谁想到——
嗐。
李钟秀又气又悔,眼睛憋出了血丝,想到宝珍私下里跟她说的话,她没忍住瞪向江糖。可到底心里发虚,不敢直视江糖的眼睛。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扫把往地上一扔,咕哝道:“……反正你在家好好看着他们。”
说完解下腰间的围裙,急急忙忙走了,仿佛身后有狗在撵她。
这态度……
不对劲啊。
江糖捏着下巴,出神地望着夺门而逃的李钟秀。
她总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她在对方脸上看到了本不该出现的……恨意和心虚。
不过无所谓。
反正她马上就要跟这家人分道扬镳了。
江糖耸了耸肩,彻底将李钟秀的异样抛诸脑后,哼着轻快的小调回了自己房间。
原身住的屋子很小,不到三平米。墙角放着一个不足一米高的衣柜,柜子里拢共也没几件衣裳。
江糖将简单的行李收拾妥当,又不死心地把屋子里里外外彻底翻了一遍,终于在床下老鼠洞里掏出一个小铁盒子,里边放着皱巴巴的十块钱,这应该是原身所有的家当。
“……江湖救急啊,等我有钱了就给你烧纸钱,烧一屋子。”
江糖收拾东西没忘了关房门,是以不清楚堂屋里的小兄妹趁大人都出门,又整出幺蛾子了。
她随手将原身的笔记放进背包,心说喝水的搪瓷杯得捎上,便打算到厨房将杯子上的茶釉洗掉。结果一拉开木门,迎面就泼来一碗水。
江糖危机意识感很强,察觉到门外有人时就下意识后退了一步,鬼使神差地伸手挡了下脸。
可惜仍旧晚了一步。
她低估了这两熊孩子的恶劣程度,他们泼过来的不是冷水,而是刚从暖水瓶里倒出来的开水。
白皙的手背瞬间红了一片,传来火辣辣的灼烧感,江糖被烫了个措手不及,剧痛令她淡定不再,当场嚎出了声。
很快,整只手都红了。
王春兄妹见状,不仅不害怕,还倍儿得意。
小姑娘昂起头,天真的面庞上是惊人的残忍:“……坏女人,狐狸精,让你勾引我爸,你这个不要脸的……不要脸的……”她似乎忘词了,扭头询问哥哥。
王伟鄙视了妹妹一眼,说道:“笨蛋,奶奶说了她是吃小孩的妖怪,不要脸的小娘皮,呸!”
王春也学他的动作,冲江糖吐口水。
吐完,兄妹俩边拍手边哈哈大笑,指着江糖道:“哼,你别想欺负我们。”
江糖额际青筋暴出,太阳穴突突地疼,她的拳头已经饥渴难耐了。
但她看也没看这两熊孩子,先跑出去将院子大门关上,再快步冲到厨房舀了一盆冷水,反复用冷水冲手。约莫过了十多分钟,又将整只手浸泡在水里。就这样折腾了半小时,手上传来的痛意才算减轻了一点。
这年月家家户户都没有冰袋备用,就算处理得已经很及时了,但被烫伤的位置还是起了好几个水泡。
江糖看着水泡,眉心紧拧。
若是有熟知她脾气的人在,便知道她体内的洪荒之力已经控制不住了,江大小姐要大开杀戒了。
那颗久经战场、极少真正动怒的心似乎随着穿书变年轻了。
此刻的她很愤怒,胸腔里的怒火完全抑制不住。一点儿也没有包容孩子的雅量,又或许是因为熟知两人的白眼狼属性,让她现在只想狠狠教训一下这俩小兔崽子。
她这样想,便这样做了。
两个小孩儿心思虽然狠毒不输成年人,但终归也就八岁,体能上比不过成年人。
江糖发了狠,仅仅用完好的那只手便揪住了拿泥块砸她的王春。
几个健步就把人拖回李钟秀夫妇睡的屋子。
王伟愣了一下,眼见着妹妹被“后妈”拖走,拔腿追了上去,童声尖利:“坏女人,你想干什么?你敢欺负我妹,我就让外婆和奶奶打死你,我还让我爸揍你。”
“你放开春儿,放手!”
江糖拎着王春的后衣领,小孩儿本就挣扎不休,另一个还想扑上来咬人。江糖眸色稍沉,眼底迅速闪过不耐,不假思索踹了过去。
王伟没想到她真敢动手打自己,怔了片刻,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他一哭,王春吓着了,也跟着大哭大闹起来。
江糖不放人,也不理他们,冷眼旁观着。
两个熊孩子哭了半天,发现没人哄他们,知道哭也没用后啜泣声渐渐低下去。
江糖:“痛不痛?”
王伟哭声顿了顿,“……嗯。”
江糖唇角掀了掀,冷笑:“小王八羔子,活该!”
她踹的那一脚特地收了几分力,保管熊孩子身上疼得要死,但又不至于伤到内脏。熊孩子哭这么凄惨,无非是捱的毒打太少!家长的纵容宠溺让他们天真却足够残忍,残忍到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其他人。
前有推人下河,后有开水毁容。
再过几年,还不知能干出什么恶事。
按照她们□□家教孩子的办法,不把人吊起来打个半死,或是大冬天里去冰天雪地跪上半天,绝不可能对有走入歧途倾向的子孙轻轻揭过。
可江糖脾气乖张。
让她将两个长歪了的蠢东西掰正,凭什么?
小小年纪,就不是“杀人犯”了?对“杀人犯”谆谆教诲是美德吗?那叫白费时间,助纣为虐。
她有这功夫,多培养几个内心阳光,对社会有用的人才不好吗?
何况—
王家人若知道她打了他们的命根子,就算她到了下乡的地方,他们也能想法子报复。
江糖没少听爷爷提革委会的“丰功伟绩”,她很难不忌惮。
自然,若是她足够善良圣母,此刻便该以德报怨,好好安抚孩子受惊的心灵,语重心长地教育他们,告诉他们这样是错的,不应该这样伤害别人。
可她不是。
所以——
“……你打我,我要告诉爸爸,我要告诉我奶……”
“呜呜呜”
“坏女人,臭女人……”
“小姨,我再也不用开水泼你了,我们再也不敢了,呜呜呜……”
江糖技巧性地揍完他们,保管两孩子身上瞧不出伤,就把两个孩子锁到房里,等他们哭够了,才故作伤心说道:“唉,原来你们这么不想我嫁给你爸啊,小姨答应你们,谁让我是你们小姨呢!”
屋子里果然安静下来。
随后传来怯怯的一声:“……真的吗?小姨不会抢走爸爸?”
江糖嘴角抽搐。
她又没病,谁乐意当垃圾回收站谁去。反正她不去。
嘴上却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带着些许哽咽:“你们放心,小姨一会儿就离开!绝对绝对绝对不见你爸,也不会告诉你们爸爸,你们是欺负人的坏孩子,可万一他从别人嘴里听说了……”
江糖停顿了一下,语带诱导:“唉,可惜,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等有了其他人做你们的后妈,爸爸就不会疼你们了,但是如果你们生病了,你爸爸肯定忙着照顾你们,就顾不上给你们找后妈了呢……”
双胞胎没说话。
空气里,弥漫着安静因子。
好一会儿后,王伟恼怒道:“小姨你胡说,就算没生病,爸爸也对我们很好!”
江糖一听他不确定的语气,就能想象出小孩色厉内荏的样子,她轻飘飘地感叹一声:“是吗?那就好。”
她越是安抚,王伟越气愤,兄妹俩开始商量怎么装病骗亲爹。
江糖听着屋里细细碎碎的声音,眼底愈发变得幽深。
别怪她心狠,在两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心里埋下祸根。
与其让这俩熊孩子装乖卖巧,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坏”,最后不知祸害了谁,还不如让他们早点暴露,祸害亲爹去。
如果王明华依然跟人生了私生子,那王家有得闹腾了。
如果王家人狠狠心,掰掰他们的性子,那社会上就少了两个渣滓,未尝不好。
只可惜了原身……
哎。
片刻后,江糖轻哂一声。
拎着轻便的行李走出了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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