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镇距西南省省会城市芙蓉市只有十公里。
江糖要去的是几百公里以外的苏省的光明村。
七十年代交通不如后世便利,离得远也意味着离麻烦远。
没错,在江糖心里,整个姜家以及主角所在的王家都是天大的麻烦。她的成长环境让她不惧流言蜚语,但那是因为她背后始终站着江家,她很清楚,不管她做什么,都有家人给她撑腰。
爷爷戎马一生不仅替自己赢回了荣光,也在无形中成了家人的□□。
她敢直来直去,肆无忌惮,是仗了家里的势。
如果她愿意留下来,像书里那般照顾孩子抚养他们长大,江糖自认不会落得原主的下场。
可明知道前方是粪坑,谁还会义务反抗地往下跳呢?
除了傻子。
江糖走得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哎,红丫啊,你看那是不是你家小姑子咧?”付红娘家大嫂惊疑地用手肘拐了拐旁边的小姑子,这会儿姜糖咋出门了呢?小姑子不是说姜糖老实在家里看孩子吗?
付红眯着眼看了看前面女孩的背影,有些不确定道:“不能吧,那丫头畏畏缩缩的,走哪都低着头,嫂子你瞧那姑娘,昂头挺胸的,指定不是那丫头。”
体型倒是挺像的,但这精气神,完全不一样嘛。
她娘家嫂子目光一动不动,正好江糖转过对面的巷子,让她瞥到了侧脸,她怀疑地呢喃了一声:“……红啊,好像真的是你小姑子咧,侧面长得一模一样。”
付红摆手:“不可能,嫂子你看错了。她马上要嫁给王明华,这会子肯定忙着讨好两个孩子呢,这后妈哪是那么好当的,不会有闲心出来晃悠的。”
吴翠菊跺了跺脚,用力掐着付红的手臂,“我真瞧清楚了,那人一看就是姜糖……别不是想跑吧?”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小姑子把那王明华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又是彩礼又是工作的,好像嫁过去是占了天大的便宜。
呸。
照她说啊,亲家就是不厚道,偏心眼都没救了。就算有天大的便宜,那姜糖也占不着一分两分啊,人又不傻,凭什么为他们瞎忙活。反正这事搁她吴翠菊身上,她肯定不愿意为了娘家把自己坑咯。
推己及人,姜糖跑路的可能性大着呢。
付红看着嫂子着急的样子,心里不耐烦,但面上却笑着安慰道:“你放心,嫂子。说好的,等我拿到供销社的工作,就让玉龙去接我的活儿,虽然不是正式工吧,但咋地一个月也有十六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个婆婆,看着软乎好说话,其实人心里黑着呢。不然咋把全家人吃得死死的,这不,三丫头昨晚还闹腾,我婆婆进去哭了几声,今天她就老实了。”
说到这儿,她撇嘴不屑:“也是她命好。”
不管儿子,闺女都孝顺。
大姑子心眼子那么多的一个人,临死前除了放心不下自己的两孩子,还惦记着敲打她男人,要他记得孝顺二老呢。
吴翠菊没法跟她解释清楚,说起工作,付红急,她也急,“要不,咱还是去看看。她一个不大的丫头,万一哪里照顾得不好,让两孩子不高兴了,岂不是坏了这门亲?”
付红拿她没辙,暗暗腹诽了一句上不得台面。
“行,再去割二两肉,咱们就回去。”
两人刚走到上西口河边,就听到自家传来隐隐约约的孩子哭闹声。
付红脸上一黑,小声骂道:“我看她存心的。”王明华相信姜家人才把孩子送过来,三丫头趁大伙儿出门了欺负小孩算怎么回事?
这不是故意让两家结仇吗?
她脸色不好,偏嫂子还是个看不懂眉眼高低的,递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看吧,还是我说得没错,这亲事说不准就黄了。
付红:……
简直蠢。
真黄了对她有好处吗?
付红用力推开门,气冲冲地将肉放进厨房,没见着人影呢,就扯开嗓门大骂:“哭哭哭,哭魂呢,三丫头你怎么照顾的孩子?”
她骂了半天,也没见人搭腔。
付红也察觉到了异样。
赶忙将里里外外找了个遍,只见小兄妹缩在婆婆的黑蚊帐里抽抽噎噎,问他们小姨在哪,两个小的一问三不知,只晓得哭,断断续续说姜糖哄他们躲猫猫,结果把他们关在屋里了,边哭边骂姜糖是坏女人。
付红一听,两眼发黑,差点支撑不住平地摔个大马趴。
她拍了下大腿,嚎叫:“……嫂子,嫂子,快去追人啊!”
这下是真的哭了!
她的工作,没了啊。
另一边,江糖已经提着包袱到了集合点。
下午两点半,太阳高悬在空中,镇中学老校址的泥巴操场上,已经站了不少人,全是家里人来送孩子下乡的。
各种哭声、叮嘱声、说话声回荡在偌大的操场上,知青们身上都背着铺盖卷,胸前还佩戴着知青办发放的大红花,一个个依依不舍地跟家人告别,江糖目光环视了一圈,再瞥了瞥胸口空空的自己,很快便找到了人群后方知青办的桌子,她没多想直接走了过去,随大流地领了一朵大红花。
操场外停着两辆大卡车,粗略数过,单是红星镇下乡的知青,便有六十来号人。
所有知青身边都围着亲人朋友,只有江糖,孤零零的站在角落,显得有些凄凉。
“……姜糖?”一个清脆的嗓音试探地喊了她一声。
江糖回过头,一个胸前挂着行军壶的女生站在她面前。她脸圆圆的,白白胖胖的。两条辫子又黑又粗,乖乖趴在胸前,这会儿正诧异地看着她,“你妈不是说,你休学是要嫁人了吗?她还说等你结婚,就能直接去上班,咋,也要下乡啊?”
江糖不记得女生是谁。
或许小说里写了,但原身没有下乡过,自然也没遇到其他人。江糖一时间难以将角色和真人对上号,只能笑了笑:“没有的事。比起嫁人,还是为国家做贡献更重要。我的一颗红心告诉我,我绝对不能临阵脱逃!”
她对喊口号什么的不熟练。
但表达对祖国的赤忱在这个年代似乎是万金油,是一切质疑的最佳反驳。
江糖说罢,敏锐地感觉到周围人的哭声停顿了几秒,随后大家默契地不再提“受苦、舍不得、好好照顾自己”的字眼,他们忍着悲痛,鼓励自家孩子要听从主席的号召,扎根于贫瘠的农村,干出一番事业。
仿佛一分钟前嚎啕大哭,犹如生离死别,这辈子再也见不着了的场景不曾出现过。
江糖愣了愣,随即浅笑。
这是朴素又真实的劳动人民啊。
心疼孩子这一走,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回来一次,却也真心认为,他们的吃苦付出能为国家,为其他人民以后的幸福添砖加瓦,这种心酸中又充斥着希望的心情,江糖感到陌生的同时,眼前不禁又浮现出父母的身影。
他们也曾是广大知青中的一员。
而她,也即将是。
送别的场面没持续多久,很快,负责接他们下乡的人便按照规定给所有人发放安置费。姜糖分到省外,比省内的多了七十块,一共两百块钱。
领完钱,江糖便拿着行李到前往光明村的卡车前排队。
“姜糖,你也是省外吗?”江糖回首,见圆圆脸排在自己身后,她眉梢微挑了一下,笑着回答:“嗯,是省外。好巧啊。”
就这一回头,江糖心脏停了一瞬。
姜大嫂付红怎么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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