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君展笑颜

    人是在什么时候开始懂得知足的?

    不知。

    龙的欲|望无穷无尽。

    可是……

    应无患懂得什么叫看起来高兴。

    “师父,这里未免也太太太太壮观了罢!”

    雪山之巅,苍穹之下,一柄巨|剑撑起天地。

    星海无边,变幻莫测,一瞬斗转星移,巨|剑嗡鸣之时,群星坠落,彩练一般围绕通天巨|剑。

    白卿云遥遥指尖轻舞,那彩练星辉恍若流星陨地,唰唰声急如雨,点点灵光聚为一柄柄灵剑绕着巨|剑画圆错落,扎根地面。

    星雨化剑,不可谓不震撼。

    白卿云走在剑林之中,所到之处,剑光明耀,剑灵们声声低语着,“选我吧,选我吧,我最忠心。”

    “呃……”应无患面色古怪。

    剑灵这种玩意自古都有些傲气,像此地这般争先恐后求人捡走的,还真是见所未见。

    白卿云充耳不闻,忽而顿了脚步,紫衣在灵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转身瞧向应无患,手一抬,一副请君自便的神态。

    “可以随便拿?”应无患展眉,不敢妄动,“师父,弟子可以随便捡吗?”

    “来时你悄声在本座身后说,不知为何绕过剑阁,若是你瞧不上这里吵人的东西,也可以自己去剑阁领一柄喜欢的。”白卿云当真是嫌吵,一道隔音结界笼住了自己。

    应无患面色局促,背过身挑剑,听语调是当真欣喜,“此地甚好,请容弟子和与剑灵沟通沟通。”

    此地灵剑不说一千,也有八百,应无患眼光倒好,毫不犹豫就向着远处走去。

    直到来到一柄古朴灵剑前。

    那灵剑光泽耀眼,奇就奇在一条金龙盘旋剑身,那金龙双目镶嵌赤红宝石,不怒自威。

    “就你了。”应无患近前,上手一提。

    哪知,灵剑立刻向下一沉,更是将剑身扎根在地里。

    “别闹,”他手上加力,冲着灵剑低声道,“你老实点。”

    “你才老实点,”一抹灵光乍现,竟是剑灵青烟一般显形,三岁稚子容颜,语气老气横秋,道,“滚滚滚,老朽三千岁,岂是你这黄口小儿使唤得起的。”

    “我……”

    罢了罢了,谁会喜欢老头子装嫩的。

    可想想还是气,他转身前狠狠补上一脚,那剑灵立刻化一长须老翁怒目而视。

    “师父,这里有个老头子对我吹胡子瞪眼。”应无患稚气一声,立刻引来师父的视线。

    白卿云瞧着他委屈巴巴,冲着剑灵清冷一瞥,那老头立刻变成小儿,乖巧躲回了剑里。

    白卿云一语不发,应无患又未回头,却是错过了这一幕看碟下菜。

    这一眼冷厉,倒似白卿云久等不耐烦了。

    应无患加快了手脚,向着白卿云所在越挑越近,直到走近白卿云五步之内。

    吵闹剑灵们又开始热络了起来。

    “我五百岁了。”

    “我三百岁了。”

    ……

    应无患挨个提起试了试。

    “我十岁了。”

    十岁……

    “不了不了。”应无患提都未提,退避三舍。

    这十二岁嫌弃十岁的模样,惹得白卿云冷漠平眉微微一挑,登时现出些温柔弧度来。

    就见应无患千挑万选出一柄青龙灵剑走回白卿云身边,举起灵剑晃了晃以吸引他的注意。

    “选好了?”白卿云撤去结界。

    “好了,”应无患抱住灵剑眉眼弯弯,“谢谢师父,这真是太好了。”

    “本座以为你会挑五百岁的,”白卿云移步拾起一柄灵剑,示与应无患,“这是你能使唤的最好的了。”

    “弟子不敢贪心,待有所成,再向师父求来也不迟。”应无患目光真诚。

    ……

    剑阁位于太清仙宗最北面山峰的半山腰,此峰终年白雪皑皑,内有地火可用于炼器。

    而白卿云带应无患取剑之地名为剑冢,位于此峰山巅,是寻常弟子根本无法接近的禁地。

    应无患抱着灵剑侯在禁地外,穿一身型似自家师父的白色法衣,此衣乃玄阶上品,堪称宝贝,来剑冢前,师父为他置办了三身。

    其贵重不只在繁复绣纹巧夺天工,只瞧他只身立于猎猎寒风,唯袍袖摆荡,身形稳妥,就知这法宝护身强劲。

    应无患垂眸,无趣地鞋尖点地,踹起雪花漫天,头顶被小巧玉冠高束起来的长发,摆来摆去,像极了一条黝黑发亮的龙尾巴。

    这“龙尾巴”曾讨得师父兴致,上山之时被狠狠捋了两把。

    他一听见身后传来动静,就故意脚下一滑摔进了雪堆里,溅起雪花簌簌。

    想以此唤起白卿云的人性,也好知道让人久等是极其不厚道的行为。

    “呵……”

    白卿云这一声不似冷哼嘲讽。

    应无患麻溜地爬起,一个翻身又爬伏在雪中,悄悄仰颈,就见白卿云冰块般的神颜,唇角微微牵起,竟是笑了。

    小家伙惊诧一瞬,迅速眨了眨眼,赶紧埋首在雪里,用掌心雪水洗了洗眼睛,也不知是不是夺舍至今难得穿了件保暖衣衫,脸热的能将冰雪融化。

    应无患撑起身子,一下歪倒,又在雪地里滚了三圈,仰倒着手脚摆了摆,就将雪地上一个“大”字划成了长袖阔裤的小人。

    他目力极好,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瞧见了白卿云绝美的笑颜,那双平日里冰冷无情的眼睛,此刻就似清透的湖泊洒满了阳光,又似桃花初绽,灼灼其华。

    这眉眼明明温柔如斯,何以每每与人对视,偏要冷清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白卿云除却第一声笑声,再无动静,见应无患挣扎起身,立刻有意撇开视线,敛了笑容,向着山下走去。

    “师父,师父,”应无患跟在他身后,“师父您是不是笑了?”

    “没有。”白卿云冷声。

    “师父,您笑起来可好看了,多笑一笑嘛。”

    应无患仇恨心思,将这笑权当做嘲笑别人倒霉,可他却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在下山途中滑到,摆出各种尴尬姿势。

    白卿云笑起来真的很好看。

    这一句,应无患是真心的。

    ……

    明净峰。

    林元宗是在应无患入门三月后来登门造访的。

    竹林中,和煦春风卷着一片竹叶落在青玉棋盘上,风声幽微,另林元宗微皱了眉头。

    他两指夹一枚黑子轻轻敲在脸侧,听风声,观美人,淡淡一句,“明净峰也有风声了。”

    一旁侍候的练玉棠赶紧拾起竹叶,抬头看了看,面色郁郁。

    白卿云沉默落下一枚白子。

    忽闻沙沙声响,棋盘更添几片竹叶,其中一片险些落在白卿云还未收回的手背上。

    林元宗面色一沉,执着黑子的手腕一转,一道黑影就冲着高处射去。

    就听“哎哟”一声痛呼,一抹白衣身影就从竹枝上坠落,跌得迅猛,摔得轻声。

    练玉棠得了师尊眼色,没等这白衣少年说出一字,就用林元宗赐予的留仙锁缠绕其腰身,拖拽着飞出了长辈视线。

    林元宗复现儒雅笑颜,从白玉棋盅取出一枚黑子,倍显温柔,提醒道:“卿云心慈,护他一时不登高跌重,来日,怕是他难长记性。”

    “稚子略活泼了些,若有失礼得罪之处,还请师兄人前留他颜面。”白卿云轻松落下白子,抬眸目光和气。

    ……

    半山腰,竹林深处,远离人声。

    应无患挣脱练玉棠,一掌击在对方肩上。

    两人拉开距离,各踩一竹枝轻晃,四目相对,仇视满满。

    练玉棠轻振手腕,那银色金属光泽、环环相扣的锁链如有生命的藤蔓一般缓缓钻进袖口,攀附手臂。

    “应无患,我当你在主峰众星拱月,还以为是个知情识趣的。”练玉棠说着话,嗤笑一声。

    “你这么关注我做什么,林长老不给你饭吃吗?”不就是炫耀,应无患从纳戒取出自己的佩剑,放出一只潇洒剑灵在身侧,这剑灵十六岁男子容貌,影影绰绰,飘渺如烟。

    练玉棠白嫩的小脸,一见这男子就烧灼一般,红可滴血,竟是怒气上头,狠狠指责:“身在明净峰,还不知洁身自好,一日日身边莺莺燕燕,要不要脸!”

    “我莺莺燕燕?我跟你很熟吗?”应无患收起剑灵,怒目而视,“姓练的,有屁放屁,别没事找事,欠打找存在感呢?”

    “找存在感的,不是你吗?”练玉棠从竹枝跳下,眼神玩味,“明知我师尊在与掌门对弈,你猴子一样上蹿下跳,不嫌丢人啊?”

    应无患气笑了,白卿云眼里有林元宗?

    明明是这老不知羞的自己一厢情愿。

    练玉棠嫌恶一眼,道:“我师尊与掌门天生一对,璧人一双,现下你这没有眼力见的走了,他们自然是要温情暖语,恩爱有加……”

    “噗……”应无患笑得更大声了。

    “你笑什么笑!”练玉棠气红了脸。

    “笑你啊,真是什么师父收什么徒。”应无患跳下竹枝,转身要走。

    练玉棠快步上前拦下,“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心,里,都,没,数。”应无患一字一顿回得嘲讽。

    “呵,那你师父成什么了?”练玉棠暴怒的眼睛忽然生出讥诮意味,“你应无患三流的货色,低等的出生……”

    这辱骂之语被应无患瞬间掐断了,他五指在练玉棠细嫩的脖颈收紧,双眸幽暗如寒潭,“你若多一字对他不敬,就是我不动手,你敬爱有加的师尊也不会饶了你。”

    “咳咳……”练玉棠与他对视瞬间就败下了阵来,明明满眼惧色,却在他松手离去后,瞧着人背影,不依不饶,恨声道,“你这种人,怎么偏偏是我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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