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暗藏玄机

    玉如山,时已至黄昏,暮色四合,月华初现。

    白卿云未曾吩咐过弟子迎接,甫一踏出洞府,见这阵仗,竟是沉默了许久。

    玉如山的禁制唯有掌门出关在即方可解除,今日这排场非是他有意为之,不过是掌门玉印自行感知其神魂之力。

    思及此,他释然轻叹,这才面向众弟子扫了一眼,这一眼,就看见了气质拔群,立于众人之首的男人。

    如今这人,已不是当年那个少年了,无论容貌身形的变化都是极大的,可他偏就一眼识出,这就是自己一意孤行送入炼心秘境的徒弟。

    应无患恭敬立于原地,领着众弟子躬身行礼,“恭迎掌门出关。”

    除此之外再无赘言,生分得很,俨然已是门派大师兄的气度。

    白卿云略一颔首,满意于眼前所见,小徒弟如今双目清澈,不见杂念,能以德服人好过从前拳头不硬,脾气不小许多。

    “起来吧。”他轻轻一挥袖,就有万千灵光洒向众人,那灵光一触到一人身,就有一人心灵顿悟一般感恩戴德。

    待众人心境皆有提升之时,正要整齐划一再行礼致谢,抬眸一瞬,却见那一对师徒人影无踪。

    明净峰。

    白卿云出关赐下福泽后就回到了住处。

    竹林小筑并未因五年时光有所转变,一样的静谧无声,一样的整齐洁净。

    一样的,有一人紧跟上脚步。

    那人却不如从前亲近,与他相隔了有三步远。

    “心境提升得高,已不必与旁人一般感悟了?”白卿云先开了口。

    应无患恭敬在后,语调沉稳成熟:“弟子感念师父恩德。”

    他还是师父,就是与其他师尊不一样的存在。

    “你何时突破的?”白卿云坐到榻上,倚着凭几,抬手指尖微微一动,就将一张坐垫牵引到身边,“又是走了哪条路?”

    闭关前最为黏人的弟子,今日当真是得体了不少,靠近他身边,竟还将坐垫往后挪了挪,坐得稳当,仪容端庄了,方才开了口。

    “弟子不才,只比师父出关早了半年而已,倒是有负当年第一个突破的豪言壮语,至于路……”应无患说到此处,犹豫了半晌。

    白卿云抬眸瞧他,也并未瞧出什么有难言之隐的模样来,缓缓一声:“无妨,这秘境本有三条路,既是为师亲手布下的,自然不怪你做了什么选择。”

    三条路,一为心路,若应无患当真在冰室静下了心,在他面前的言行并无虚假,走这条路顺理成章,突破之后,洗精伐髓,可于正道前途无量。

    二为杀路,若应无患静心只是暂时,踏入秘境之后恨心逾盛,在心路难以维持之时,亦可杀出一片天,待走到最后,该是剑术天下无双,得他一生真传。

    这两条,都是生路,于幻境破碎之时,皆能得到那柄三千岁金龙灵剑。

    可白卿云的苦心,不只这些,他给了应无患第三条路,平凡之路,若愿寄情于山水,安享富贵清闲,他在幻境也给了这第三种选择——

    没有能力报仇,又放不下仇恨,不如安安稳稳,娶一娇妻,生儿育女,庸碌一生也是福。

    如今应无患已然出来了,白卿云必须知道,这碎裂的幻境里发生了怎样的选择。

    他正想着,眼神柔和,就见应无患从纳戒取出金龙灵剑,正气坦言:“弟子初入秘境见山是山,观水是水,满心都是师父。”

    应无患抬眸,笑意温柔,“您苦心让弟子试炼之前静心,炼心,为的必定是走上救赎之路,可是……”

    “弟子整整三年拆了几十座庙,毁了上百座金身,也是后来淡了,无穷无尽的发泄没有尽头,终于静得下心,没有执念了。”

    白卿云此刻方才真正放松了许多,将一身重量压在凭几上,“五年,你对外界已无念想了?”

    “不是,弟子想师父,”应无患收起被人忽视的剑,手落到佛珠上捏了捏,“想您的寒症哮喘发作了该怎么办。”

    “你入秘境之时,为师不是已然大好了吗?”白卿云面色平淡,并不在意的模样。

    “师父好了,难道就不在弟子心上了?”还未等他出现情绪,应无患倏然起身一礼,“弟子今日话多了,这就回去住处。”

    “你不住这屋子了?”白卿云提起精神,略微起身。

    可这里分明整洁如新,有人收拾过。

    “弟子离开秘境就在明净峰半山腰盖了间竹屋,常忆昔年,不知师父好静,时有吵闹,真心悔不当初。”

    应无患满面悔意,道:“师父,弟子长大了,不会再惹您烦心了,这明净峰,还请让弟子暂住以全孝道罢。”

    白卿云不知是以怎样的神情目送徒弟离开的,他是想恢复孑然一身不假,可也没有撵人搬家的意思。

    “这究竟是淡了,还是没淡啊?”

    ……

    白卿云这五年闭关,耽搁下来的正事不是一星半点,首要必须出席的就是祭奠先师。

    他在明净峰静养了两日,便以掌门的身份前往了长生殿。

    也是这一日,他才在五年后第一次再见林元宗。

    两人曾于五年前那一场生死诀别的谈话,再议感情,已是无稽,此时再见,唯余礼数而已。

    长生殿中,除了江溯之行动不便不宜到场,太清仙宗的诸位长老及亲传弟子皆虔诚出席。

    门派之长是白卿云,而弟子之首,则是他唯一的亲传应无患。

    众人跪拜,上香,吟唱祭奠悼词。

    白卿云更敬三香,自省己罪,为了这五年懈怠,也为不能于圣战之时,奉献一切。

    那三炷香燃至一半,忽然间自香烟袅袅中现出一个长须白发的老翁人形。

    白卿云一见这形态清晰,立刻领众人跪拜行礼,恭敬道:“师尊降灵,可有法旨示下?”

    那长须老翁以虚化实,近到他与林元宗身前,一左一右将二人扶起,那双眼睛到底是在林元宗身上停留多些,话却是对着白卿云说的——

    “你为掌门,奉献为本,决心不移,为师很是欣慰。”

    “师尊的教诲,弟子一日不敢忘。”白卿云垂眸敬重。

    “不忘?”那长须老翁忽然就将他与林元宗的手牵到一处,交叠在一起,言语多了些严厉苛责,“既是不忘,如今身体又安好了,你二人也该合籍结契了。”

    这一声不小。

    高台阶梯下,江清月登时睁大了眼睛,拽了拽身形稳重,丝毫未动的应无患,悄声道:“合籍我懂,就是成婚嘛,太师父怎还管他们管到床上了,连结契都要催吗?”

    “……”应无患一声不发,目光谦顺冷静。

    练玉棠身在应无患左侧,一瞥江清月无礼举动,翻了个白眼,道:“师尊的话就是天,太师父既有此意,定是我师尊与掌门缘分天定,你个姑娘家家的,怎么什么都懂。”

    “嘁,我是为无患哥高兴,他以后就是至尊至贵的人了。”江清月一笑娇俏,比当事人还要得意。

    身后其余弟子立刻开始交头接耳。

    “那可不,掌门若是与大长老成婚,大师兄可就是得了两位大能偏宠,这还不是太子的命。”

    “寒生师兄,和练玉棠不也是?”

    “瞎说什么呢,他们又不是掌门亲传,哪能相比。”

    “放肆,”久未发声的应无患一语出口,就让众人住了嘴,他不满睇了江清月一眼,道,“你也越发放肆了,不知是在什么场合吗?”

    “嘘,”江清月一下子比谁都乖觉小心,“我是看见上面起了隔音结界才说话的,除了嘴巴动,我可比谁都瞧着端庄。”

    结界中。

    白卿云手心发汗,冷白的肤色越发不显气色,道:“弟子是太清仙宗的掌门,谨记使命,不会对任何人动情。”

    “为师遗愿仅此而已,元宗也对你有心,你若迟迟不肯放下执着,岂不是让为师死不瞑目。”老者忽然扬手,探向远方,一把就将正在控场的应无患抓到了白卿云跟前。

    “师尊这是……”白卿云素来平静的面上有了些异样情绪,却碍着两位恩人在此,只能渐渐将本就不显的情绪压下。

    “为师在天之灵,也听闻元宗替你勤勉祭奠之时提起,这名为应无患的便是你亲力亲为教导了八年的徒弟吧。”

    应无患可在这老者面上看不出慈祥,只郁郁瞧向高台下江清月一眼,暗暗烦躁,有个话多嘴碎又时时把你姓名挂在嘴边的人,是件多么倒霉的事。

    “不曾用过心,”白卿云指尖发麻,话语肯定道,“他心性不足,根骨平凡,气海空虚,即使我助他洗精伐髓亦是无用,师尊的好意,怕是弟子这无用的徒弟无法承受。”

    “嗯?”老者终于放开了白卿云的手,不再牢牢把他二人控制在一处,只将所有注意放到了应无患的身上。

    白卿云一见老者将一道灵光探向应无患,立刻上前将一块一人高的试功石落下,隔绝了二人,当着众目睽睽,命令应无患道:“将你修为注入此物。”

    “师父?”应无患面色为难,踌躇不前。

    “你心怀坦荡,实力不济,为师早已知晓,今日太师父既是要试你,你便主动一些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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