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签约

    宋都汴梁,有四条穿城而过的人工河,为蔡河、汴河、五丈河和金水河。

    今日天气爽朗,微风和煦,是这三月暮春难得的好天气。

    汴河之边杨柳随风轻摇。正是晌午时分,许多人坐在临河而建的茶肆饮茶交谈,很是惬意的样子。

    萧桐、司清湖和萧椅久别重逢,在这汴河边上找了个位置坐下。

    “三姐,此事我们不是没怀疑过,可没有证据也奈何不了他呀!”

    萧桐望着对面那气呼呼的俏丽女子,无奈地劝道。

    萧椅义愤填膺地拍了下桌子,“我就是看不过白氏的人欺人太甚!”

    “砰!”一声,打破了闲适惬意的气氛,引来周遭人异样的目光。司清湖拉了拉萧椅的衣袖,示意她消消气。

    萧椅刚回到汴京城便看到了以前自家的艺伎与对家白氏牙行当家一起饮酒,她正想过去质问,便听到了他们把萧氏行当作笑谈,把白当家指使他离开萧氏,趁火打劫一事爆了出来。

    萧椅当场就气得七窍冒烟,把他们的桌子一手掀翻,精明的白当家跑快一步,萧椅只逮到那艺伎,追着他就一顿狂揍。

    她这般生气,萧桐亦是理解的。毕竟萧家出事后,那些艺伎趁着当家入狱,联合起来去官府闹,以萧氏行草菅人命为由提出解除契约,到最后他们非但不用赔解约金,萧氏行还倒赔给他们,几乎把萧家洗劫一空。

    那些出走的艺伎,大多数转头去了白氏牙行,萧家上下都怀疑他们去官府闹乃至那名艺伎死去是白氏耍的阴谋,却苦无证据。

    方才那名伎人被揍得那么惨,竟也没想过去官府追究萧椅,而是一溜烟似的逃了,八成是做贼心虚。

    “哎,大哥在官府里当差,就放心交给他调查吧!三姐喝口茶消消气,谈谈咱们和清湖的事!”

    萧桐叉开话题,为萧椅斟了杯茶,悄悄冲她使了个眼色。

    萧椅望着她狡黠的笑脸,咬牙切齿地瞪了她一眼。明明很不情愿,却又不得不配合她。

    萧桐打开话题:“清湖,你就看在我三姐的份上,帮帮我们呗!”

    萧椅努力压下怒火,抿着嘴挤出笑容,握着司清湖的手道:“师妹,四郎她想的法子确实不错,只要你跟我们合作,萧氏行就有出路了。”

    司清湖来汴京不久后,在前当家的安排下拜在一名女剑客门下,学习防身之术,刚好师姐是萧椅。两人自幼认识,一同习武,关系也胜似亲姐妹。

    这会看着萧椅拉下面子求她,司清湖脸色变得为难起来,最后的犹豫正在一分一毫地瓦解。

    她在汴京艺伎圈子混迹多年,哪家教坊、哪家牙行是如何对待艺伎的,她看得一清二楚。青玉坊以前也喜欢与萧氏行合作,萧桐的爹是怎样一个人,大家都有口皆碑。说实话,她也不相信他会压榨艺伎、草贱人命。

    若萧家当真是被白氏陷害的,那着实可怜!老当家枉死,牙行衰败,剩下个少当家也是病恹恹,今日不知明日命的药罐子。

    想到这,她忍不住抬起眼眸瞄了眼萧桐,看着她较于平常要白皙的脸色,内心不由得生起一丝丝怜悯。

    萧桐见司清湖还有犹豫,认真地道:“清湖,要是你还是担心,那我们定下两个月时间,若是两个月内你对萧氏行不满意了,随时可以走。”

    有萧桐这句话,司清湖最后的担忧消失殆尽,终究是点头应承了。

    她们当艺伎的,没有东家依靠是很容易吃亏的,多少艺伎为了让所有演出报酬落入自己钱袋子里而没有找东家签约,结果年年被拖欠演出费,三番四次抽身去讨债,白着脸进去,红着脸出来,还哪有心思排练演出?

    司清湖自认干不了讨债的活,不如找个东家来得心安理得。既然她师姐出面请她帮忙,萧桐也给足了诚意,也不妨和萧氏行试试!

    与司清湖分别后,萧椅随着萧桐去城隍庙接奶奶回家。

    踏入家门前,萧椅忽然扯着萧桐,压着声音道:“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事!”

    萧桐露出贱兮兮的笑容,也压低声音:“三姐帮了我,我自然也会帮三姐的。”

    两人自街上重逢,在去茶肆的路上,萧桐故意拉着她落后两步,恳求她出面请司清湖和萧家合作,条件便是这笔功劳算在她头上。

    萧椅与萧家其他几个孩子不同,性好自由,喜爱云游四方,从不黏家。半年前自汴京出发,一路往西走,到达西域。萧家出事后陈氏便传信让她回来,当她收到信,再赶回来,什么大风大浪都过去了。

    家里出这么大的事却在外面游玩,她回来怕也只有挨罚的份了!

    她本也不想做出卖师妹的事,奈何又需要这笔功劳,再三确定萧桐不会坑害司清湖后,才勉强答应了。

    几人踏进家门,陈氏和萧梓迎了出来。眼见陈氏盯着萧椅,板起了脸,目露凶光,嘴唇嗫嚅,刚要破口大骂,萧桐便走上前,握着陈氏的手,兴高采烈地道:“婶儿,三姐她说服清湖和我们萧家合作了!”

    陈氏虽瞧不起萧桐,但她们二房在萧氏行还是占着份额的,赚了钱她自然也高兴。听闻萧椅说服了司清湖,瞬间被好消息冲昏了头脑,早就忘了自己打好腹稿骂萧椅这回事,激动地抱着萧椅哭成个泪人,好一番母慈女孝的景象。

    陈氏高兴,当晚大手一挥,在家里摆了丰富的家宴为萧椅接风洗尘!

    第二日,司清湖和萧氏行合作的事在汴京坊间像炸开了锅似的,惹得众人议论纷纷。

    桑家瓦子里,讲八卦的台下围了满满的一堆人,老先生坐于桌子前,满脸惋惜地道:“万万没想到,坊间多少教坊牙行都想得到的司清湖竟然与萧家签了契约!老朽在这瓦舍五十年,不知看过多少艺伎的盛衰。这司清湖呀,是在消耗自己的名声。试问高山之巅的雪莲花栽种于沼泽里,最后又如何不会沦为水草?”

    老先生一拍木板子,“啪”的一声,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而响起。

    听完老先生的点评,人人都觉得言之有理,纷纷为司清湖扼腕叹息。他们还想着等司清湖再唱出一曲超越《弦索西厢》的诸宫调,如今看来是没可能了,她只会跟着百年萧氏行慢慢凋零。

    传到青玉坊的时候,柳清沐正在闺阁里上妆,涂着口脂的手不由得停下,掩着嘴忍俊不禁,“呵呵,她脑子没事吧,和萧四郎合作?”

    丫鬟也跟着幸灾乐祸地笑了,“可不是么,听说是卖萧家三娘子的面。”

    “唉,还是那么一根筋,为了区区同门之情就把前途给葬送了。”

    “以后小姐再也不用担心她骑在你头上了。跟萧氏合作,怕是没过两年就沦落到做皮肉生意去了!”

    “哈哈哈……”

    …………

    司清湖与萧桐签订契约之日,细读了一遍条约,与萧桐所说没有出入,也没有挖坑的地方,于是提笔签下了“司清湖”三字,按下了手印。

    当日,她便在萧氏行杂役的帮助下从税居的屋子搬到了萧氏行后院。

    别的艺伎住在后院几层高的楼里,他们只占一个单间。而司清湖不一样,萧桐特意安排了一个独属于她的院子。

    院里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在这春日里一片花红草绿,生机盎然。

    旁边有片草坪延伸至墙壁,墙外不知是哪户人家的院子,梨树枝头探了过来,上面正生长着一缀缀小白花,清新而可爱,看着便觉得心里暖融融的。

    一条崭新的石板路自进院子的拱形门延伸至闺阁,牙行的伙计说,五日前萧当家便说清湖小娘子要住进这儿,让他们换了新石板铺上去。

    司清湖听后无奈地笑了,如今的萧四郎可不是从前那个玩物丧志、头脑简单的女纨绔了,像个精明的狐狸,在与她谈判的时候就打起了萧椅的主意,胜算在握了!

    院子清幽雅致,司清湖住得舒服,过了几日悠闲的日子。

    这日晨起在院子里喝着粥,她漫不经心地问灵儿,“这几日有人来牙行谈演出吗?”

    灵儿道:“是有几个勾栏老板来过的。”

    司清湖纳闷了,既然有来谈合作的,为何几日过去了,萧桐还没派人来吩咐她排练?

    她顾不上喝粥,起身往前面会客堂去了。

    走到门口便看到萧桐与一个勾栏老板谈话,萧桐脸上展露着惯有的客气笑容,道:“很抱歉了唐老板,这一场我们清湖就不接了。”

    随后,勾栏老板便行礼离开了。

    萧桐瞧见司清湖在门口,展开了粲然的笑容:“清湖,一大早的怎么出来了?”

    “你这是回绝了几场演出了?”语气平静,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只是想听听萧桐的想法。

    “他们看你与萧氏行合作,故意压低价格,不接也罢。”

    她家清湖,降价是不可能降价的。

    她早想好了,半个月后便是司清湖唱《弦索西厢》两年的日子,她打算办一场重唱成名作的纪念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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