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字体大小不均的说明活蹦乱跳,短短半分钟内,竟硬生生营造出一种嚣张跋扈的挑衅感。
余清冬用手指敲了两下大腿,目光落在纪教授脸上,见他此刻精神稍微好了一些,眉间晦气却浓重了不少,不由微微眯起眼。
这很不同寻常。
虽然苏醒后无法直接看清别人身上的气运,但出于职业习惯和丰富的经验,余清冬还是很快就作出判断,纪教授身上肯定有不少科研带来的功德,生活应该越过越顺遂,哪怕偶尔被脏东西盯上,也不该像现在这样霉运缠身。
是纪教授自己出了问题,还是说明中的那个他真的给纪教授带来了灾难?
余清冬对此颇为在意,再加上变化又出现在他求助的档口,他不可能不管。
和纪教授交换了联络方式,他又道了一次谢,就回去等消息了。
……
几天后,纪教授带余清冬前往聚会的酒店,路上大致讲解了下情况。
“聚会的举办人钱总是做房地产生意的,他年轻时遇到意外被迫辍学,因此很在意宜亭县的教育发展。这次新高中落成,他比谁都高兴,把本市所有老乡都请了一遍,人稍微有点多,小余你到时候不用太紧张。”
余清冬点了点头,等到了地方,他发现那位钱总确实很重视此次聚会,选的是本市环境服务比较出色的酒店,还亲自带着儿子在酒店门口迎接。
他和纪教授到的比较早,一下车,头顶“当爹真难”说明的钱总就迎了上来,热情地握住纪教授的手。
“纪老哥,好久没见了啊,你最近又忙项目呢?我看你可瘦了不少,科研再忙也要注意身体嘛!”他说着,一拉躲在他身后的儿子,笑容满面道,“小卓,还记得你纪伯伯不?来,叫人。”
他儿子钱卓十来岁,营养过剩长成了个小胖墩,走起路浑身肉都在颤,一双眼睛眯缝着,丁点没有儿童该有的活泼劲。
这会被亲爹扯到人前,他挺不高兴,不情不愿喊了声“纪伯伯”就缩回钱总身后,眼神都没往纪教授身上扫。
儿子这么没礼貌,钱总很尴尬,咬着后槽牙瞪了儿子一眼,打哈哈说:“小卓这孩子胆小,不敢和陌生人说话,老哥见谅。”
纪教授不可能和小孩子计较,闻言摆摆手,顺着钱总的话给了个台阶。
钱卓一看他爸不瞪他了,立刻冲他爸后背做了个鬼脸。
余清冬见状就挑了挑眉。
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钱卓头顶歪七扭八躺着一行“熊孩子毁灭世界,我就是那个熊孩子”的字,与纪教授前后两个说明都能对上。
余清冬不信巧合,打量钱卓胖得五官都挤作一堆的脸两眼,刚要转头去观察钱总,就见小胖墩悄悄拿眼睛瞥他,干脆停下动作。
钱卓被吓了一跳,情不自禁缩了缩脖子。
他对别人的视线比较敏感,刚才就注意到余清冬在看他,搁平时肯定要闹一闹彰显存在感,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看到余清冬的眼神就害怕,根本不敢往前凑。
眼看余清冬盯着他不放,钱卓更加胆怯,又往他爸身后缩了缩。
钱总在意这个儿子,钱卓一动他就发现了,下意识把儿子往后护了护,看向余清冬:“瞧我这记性,纪老哥,你身后这个小伙子是?”
纪教授避重就轻:“这是我一个学生,小余,我带他来见见世面。”
钱总恍然:“原来是老哥的得意门生,我就说小伙子一表人才。”
他泛泛地称赞了余清冬几句,见纪教授没有反驳,就上前和余清冬握了个手,正好挡住余清冬的视线。
钱卓见状,胆子一下大起来,躲在他爸背后冲余清冬翻了个白眼,无声吐了口口水。
余清冬似笑非笑收回目光,眼神染上几分冷漠。
他相面术学得着实不怎么样,很多东西看不出来,但这位钱总面相堪称典型,明明白白显示着此人过于阴狠,命中应当无子无女。
然而他不仅有儿子,儿子还长到了这么大,要说没问题,刚入行的小法师都不会信。
仿佛在印证余清冬的推断,同一时间,钱总头顶说明突然改变,一行“虽然我抬价注水坑朋友偷气运但我知道我是个好人”的文字扭曲着出现,颜色灰黑,边缘泛着血红,充斥着不祥感。
余清冬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看来这位钱老板在发家过程中做了不少亏心事,他自己也知道会遭报应,但不愿意认命,就动了找人借运改命的心思。
借运改命确实存在,余清冬甚至见过两例成功的,可正是因此,他才比任何人都明白借运改命的条件有多苛刻、代价有多惨重,即使侥幸成功,也会留下严重的后遗症。
如今的玄术界能做到这事的人屈指可数,钱老板既然成功了,要么是那几位大佬突然出山,要么就是有人歪打正着完成了借运阵法。
后者可能性无限大,但也不能排除前者的可能。
借运改命一旦成功必然会引起其他变故,或许,他的苏醒和这件事也有关系?
余清冬面不改色松开手,决定先按兵不动,收集更多情报再做打算。
钱总没看出余清冬态度有变,感觉儿子放松了些,又和纪教授寒暄两句,就将两人让进酒店。
……
这次聚会是自助餐形式,纪教授带着余清冬在酒店大厅角落里坐了一会,人渐渐多了起来,来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谈。
纪教授惦记着余清冬的事,没心思和人寒暄,频频向酒店门口张望,一直到一名穿着铁灰色西装的青年匆匆走进来,他才眼睛一亮,站起身向对方挥手。
“小凌,这边!”
那名青年,也就是凌律师,听到声音转过头,顿时松了口气,三步并作两步赶到角落,活像身后有什么在追。
纪教授看他上气不接下气,赶紧给他让了位置,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凌律师摆摆手:“没事,钱老板的儿子今天也在……”他有点牙疼地顿住话头,目光落在余清冬脸上,一愣,“你有点眼熟……对了,你叫余清冬是吗?”
余清冬有些意外地颔首,纪教授也挺惊讶:“小凌,你认识小余?”
凌律师笑了笑:“不算认识。前两天沉舟科技孟老板的小儿子亲自来找过我一趟,说他一个同学遇到了点软件著作权方面的问题,希望能插个队。”
原来凌律师正是孟柯推荐给余清冬的那位。
纪教授也笑了:“那真是巧了,我今天带小余来见你,也是为了这件事。”
凌律师已经从孟柯那听说了余清冬的大致情况,闻言反倒有些不解:“纪教授,这次您不跟进了?难道案件很复杂?”
纪教授表情苦涩:“倒也不是,小余手里证据很全,主要是我项目出了点问题,没那么多精力,只能托你多关注一下了。”
凌律师忙说没问题,细致询问了余清冬一些问题,很快有了成算:“你这个案子好办,改天带着证据去我们所一趟就行了。我下周三以后就不忙外面的事情了,上班时间都在。”
余清冬向两人道了谢,凌律师正要交代他拿哪些资料,话还没出口,就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儿子走过来的钱总打断。
“哎呀,凌老弟,你怎么躲在这个角落,可是让我好找!”钱总端着两杯香槟,向纪教授致意后,将一杯塞到凌律师手里,“你可是大功臣,来,我敬你一杯。”
凌律师拒绝:“钱总,我自己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钱总说:“可以叫代驾,这次聚会是为了庆祝学校落成,老弟你可别扫兴。”他面上带着笑,似是不经意般推了钱卓一把,“爸爸有事和你凌叔叔纪伯伯说,你去那边坐着。”
钱卓今天被他爸拉来拉去,耐心已经磨没了,此时被这样一推,直接翻了个白眼。
他看他爸心不在焉的,知道他爸这时候特别不好惹,不敢大闹,只能嘟囔着把玩脖子上的一个玉锁,慢慢往窗户边走,完全无视了纪教授凌律师,路过余清冬座位的时候还故意踢了下桌子。
桌子上的碗碟发出刺耳的碰撞声。
钱总脸色一沉,刚要训斥儿子,话到嘴边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勒令钱卓道了歉,就拉着凌律师和纪教授,一边劝酒一边商量事情。
纪教授凌律师不好和小孩子计较,婉拒了香槟,钱卓反倒不高兴了,嘴巴撅得老高,在三人背后不断扭动,大拇指朝下比划来比划去,猴子似的一刻都不肯安生。
余清冬坐在沙发上,抱臂凝视着他。
钱卓感受到不善的目光,正准备做个鬼脸,结果发现看他的人是余清冬,登时吓得后退好几步,心里委屈得不行。
见余清冬收回视线,他就蹲在窗边不断偷瞄,等确定余清冬不再搭理他,才偷偷摸摸站起身来,在附近找了个打火机跑回去烧窗帘。
一边点火,他还一边愤愤地咒骂:“让你们瞪我,烧死你们,烧死你们!”
诡异的阴晦气运开始蔓延,余清冬余光扫到钱卓的动作,冷厉的目光瞬间转回他身上。
钱卓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故意吐出舌头。
挑衅太过小儿科,余清冬懒得搭理,刚抄起桌子上的茶杯,还没来得及把水泼出去,钱卓就猛地向后一缩。
他脖子上的玉锁一晃,不知怎么的就勾翻了边上装着柠檬水的水壶,直接浇灭了微弱的火苗,顺便还浇了他一脸。
他茫然地摸了摸湿漉漉的脸,立刻爆发出巨大的哭声,叫着爸爸撒腿往钱总那边跑去。
但不知道是地上有水还是他倒霉到极点,路过餐桌时长命玉锁莫名其妙就被椅子背勾住了。
惯性作用下,他一头栽倒在地,狠狠摔了个屁股蹲儿,打火机也一下飞了出去。
剧痛让他喘不上气,哭声停顿两秒,随后更加撕心裂肺。
钱总吓得脸色都白了,顾不上那两杯酒,着急忙慌往儿子身边跑。
就在他离开纪教授和凌律师身边那一瞬间,余清冬兀地感受到纪教授身上炸开一股浓烈的晦气。
“都闪开!”
他心头一跳,厉喝一声,不假思索一跃而起,脚尖一点小餐桌借力,腾空飞跨数米,一手拎起一个,拧身疾退而去。
附近响起几声惊叫,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一顶水晶吊灯倏然落在几人刚刚站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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