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冷静点,我——啊!小心!”
椎名葵瞟到因女孩突然的动作而失去平衡、即将向她们倒来的输液杆,急忙站起身扑过去,把女孩护到自己怀里。输液杆砸到她的肩膀上后哐当一声倒在病床上。
好痛!!葵疼得脸都皱成一团。哇……这肯定要青一大块,这根杆子也太重了一点吧……还好注射液都是袋装,要是是玻璃瓶的话说不定还会被碎玻璃扎到。
“嘶……痛痛痛痛……你还好吗?”她松开搂住女孩的手,“给我看看手——啊,都渗血了……嗯,我要拔掉它喽,忍着点,会有点疼。”她抬起女孩的手一看,发现吊针的针头已经歪了,导管倒流了一些血液。葵尽量轻手轻脚地把吊针的固定贴撕下来两块,按住最后盖住了针头的一块,然后快速地把针头从女孩手上抽了出来。
我应该还没退步吧……
葵边想着边帮女孩按住止血。
当初他们家刚失去母亲椎名沙耶加,父亲就因她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父亲和哥哥都对她闭口不谈)的急性病入院,本来医疗保险为他们减轻了负担却又碰上找麻烦的司机,母亲明明死于他的车轮下却说自己是被讹诈,对方看起来是个有门道的混混,最终他们不得不给了他一大笔钱摆脱他日复一日的骚扰(包括几个凶相的男人在上下学路上堵着葵不让她走,最后是椎名武赶来、付出脸上挨了几下的代价才将她安全地接回去)。
……生活变得一团乱麻,她于是天天逃课跑到父亲待的病房一坐就是一天,拔点滴针的步骤也是在那时候跟在和善的护士小姐身后学来的。
“呼——”葵吹了吹那孩子有着针口的手,“痛痛飞走啦——”
那孩子身上的雨之火焰慢慢地将晴之火焰压缩到她的身体里。她看着葵的动作,一脸迷茫:“……这是什么?”
“嗯……是魔法,”葵说,“施了这个魔法后,疼痛马上就会烟消云散哦。”
那孩子试探性地挣扎了两下,见葵只是说“不要乱动啦,要好好止血”但没有要威胁她不准动的样子,慢慢地她又停下动作,乖顺地让自己的手呆在葵比她温暖得多的手心里。
“……是梅林的魔法吗?”
“欸?”葵认识是认识各种梅林(从番剧到游戏),但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那孩子侧过头,另一只空着的手揪了揪床上的被角:“……就是帮助永恒之王亚瑟拔出石中剑的伟大巫师梅林。”
啊,是这么正经的版本啊。葵把脑袋里输入的各种梅林全部拍走,只留下小时候看过的一部叫做《石中剑》的迪士尼电影里的白胡子巫师梅林。
“不是他的魔法啦——”葵斟酌了一下用词,“——嗯,真要说的话,这是人类创造出来的魔法。”
“人是不能使用魔法的——为什么你会魔法?”
这孩子真较真啊。葵想了一下才回答:“因为——我是大人嘛。”虽然我实际的年龄根本就没成年,但还是比小孩子大很多!
“大人就会魔法吗?”
“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是刚刚那种程度的魔法是人人都可以的哦。”
看着那孩子好像是因为认知受到冲突而蹩起眉毛,葵心想这果然说到底还是个普通的小孩子,什么事都放在脸上。
葵在引导那孩子与她熟络的时候发现她其实并不知道完整版的《亚瑟王传奇》。于是葵发挥了她难得的几个特长之一,开始把自己脑中零星的正经版故事串成一条线讲给她听。
葵在讲到圆桌骑士的召集时发现那孩子眼皮有些打架。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挂钟,发现已经过了深夜一点。
“很晚了,你才刚刚退烧,要多睡一下才行,”葵把倒在床上的输液架扶起来,肩上的淤青因扯动有些发痛,“躺下来闭上眼睛,很快就能睡着了。明天早上我再讲故事给你听,怎么样?”
“我不困!”那孩子努力想要睁大眼睛,但眼皮很快又被睡意压回去,“……而且睡觉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睡好觉第二天才有精神啊,绝对不是什么没有意义的事情。”葵帮她把被子理好。那孩子拨弄了一下自己手上贴着的固定贴,有一点不甚明显的鲜红染到了内部的吸血面上。她看着葵深色的头发发呆,把脚缩起来。
“睡不着的话,我可以唱歌给你听,莲太和玲子听我唱歌一下就能睡着——他们是我亲戚的孩子,是双胞胎哦,大概跟你岁数差不多,如果你们能见面的话,应该能成为好朋友吧——”
“我不要,就算睡觉也没用……”那孩子闷闷地说,“……玛琳菲森已经不在睡着后的房间里了。”
葵坐到床沿上:“你只能在睡着后才能看到她吗?”
女孩点了一下头。
咦,只能在梦里看到对方的意思?葵心里划过“幻想朋友”、“梦魔”、“幽灵”几个词。那个玛琳菲森说不定只是她臆想出来的人?但如果是这样有一点就很奇怪啊!
“那你为什么会觉得我是玛琳菲森呢?”
那孩子抬眼:“因为……头发的颜色很像。”
“可是脸应该不像才对吧?”
“我不知道,”女孩摇头,“我看不清玛琳菲森的脸。”
这怎么越来越像怪谈故事了!葵心里又发起憷来。“只有在睡着后才能见到的看不见脸的女人”和“置身于墙中、夜半发笑的女人”有什么区别啊!!
可是哄孩子睡觉还是不能放弃的,这么小的孩子不睡觉很伤身体,更何况她又是特殊的一个。葵把全身的鸡皮疙瘩抖掉,叹了口气:“即使是这样,睡觉也绝不是没有意义的事情啦。”
“既然我有些像玛琳菲森的话,就把我当成玛琳菲森吧。我会一直坐在这里,第二天早上你睡醒了,我会跟你道早安的。”葵笑着拍拍她的脑袋,“这就是睡觉的价值之一哦。第二天睁眼能看见新的一天和认识的人,怎么想都是开心的事情,对吧?”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女孩不解地歪过脑袋,一本正经地发问道。
“如果想要我睡觉,只要用带着筒的针扎我的手臂就好了;如果不想要我反抗,只要按红色的按钮就好了。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做?明明我都一直在反抗了。”
这都是什么啊……
“……你只是个孩子,没道理要对你做那些不对的事——况且那些事情对谁都不能做啊!”葵觉得匪夷所思,虽说这的确是在各种作品里出现过的剧情,可……“是对你做那些事情的人错了,不是你的错!”
那孩子愣愣的,又露出那种感觉自己的观念被颠覆一般的表情:“……我不是错的吗?”
“你当然不是错的,”葵蹩着眉头,“所有人都会有不想睡觉的时候,但你已经困了却强撑着,所以我才会想你好好睡一觉啊。”
女孩抿了一下嘴,将头低下去。固定贴的边缘被她搓了又搓,有一些细小的绒毛翻起来。
“……什么是‘唱歌’?”
“嗯,你躺下来,我就唱歌给你听。”
唱歌哄小孩睡觉对葵来说并不是初体验,她已经在与那对双胞胎相处的经历中找到了不少经验,而这对她而言也是个难得的能让她觉得自己有价值的方向。父亲和哥哥都夸她唱歌很好听,但她本人知道自家的男子汉们对她的夸赞多是出自家人的爱。
葵笑起来,嘛,小孩子听我唱歌一下就睡着了不是说明我唱得不怎么样嘛,要是真的很好听的话应该更加精神才对嘛。
女孩乖乖地躺到了被窝里。葵把被子给她拉好,又把被子边缘叠进去——她的习惯,这样睡觉不容易着凉——心里想着要唱什么。
葵觉得不能给她唱与给双胞胎唱时一样的歌,这样好像有点敷衍。每个孩子都是特别的,
所以给他们唱歌也不能重复才是。
啊,有了!
“你知道青蛙是什么吗?”葵问。
女孩想了想:“绿色的两栖动物?”
“是啊。嗯,你听得懂日文吗?”
女孩思考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这首歌是一只头上有白色小花的青蛙的故事,可能你听不懂,但是个很好的故事。”葵说,“明天晚上我给你讲,怎么样?”
“明天你也会在吗?”
“嗯,明天我也会在。”
那孩子看了看她,然后闭上了眼睛。
葵像往常一样,轻轻地在床沿上给自己打拍子。因为之前讲了很久的故事,所以嘴巴好像有一点干……但是没关系。
♪ そのカエルは頭に花がある(那只青蛙头顶有朵花) ♫
小さな小さな花だ(小小的小小的花)
友達がいない理由はそう(没有朋友的理由就是因为)
♫ 花が咲いたカエルなんて変だから(头顶开着花的青蛙好奇怪) ♪
只要是面对着孩子,葵就从没有紧张过。哄小孩子睡觉,其实是非常令她开心的事情。
而这时,一直站在门外观察着里面动静的库洛姆·骷髅慢慢地,慢慢地把将要握到门把手的手收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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