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家的蓝莓蛋糕有点涩口的，”有个声音从椎名葵的耳后传过来，“但是它旁边那个——那个叫什么……啊，对，那个提子野莓蛋糕很好吃噢。”
葵转头。有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靠她很近，低着头几乎凑到了她的脸边。她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地就往旁边逃了两步，这才敢回头看那女孩。
那个女孩一头打理得当、束成马尾的褐金鬈发，高了她大半个脑袋，可能比沢田纲吉就矮一点点；虽然她不懂服装，但即便如此，葵也能看出那女孩身上的牛仔裤装绝对能用时尚和高质来形容；虽说身上没戴什么首饰，但很容易就让人觉得应当是位贵家小姐。
几分钟前他们一进店里后，莱姆和罗科·迪亚多纳就被艾米莉娅·布鲁尼拉到了华丽的礼品区里，艾丽西娅·布鲁尼慌慌张张地跟在双胞胎姐妹的身后。风太和一平（还拉着蓝波）急忙跟过去，怕那些小不点出意外。库洛姆·骷髅和柿本千种走在城岛犬身后消失在人群里。笹川了平和碧洋琪原本留在她身边，但中途都去了点心区挑礼物——葵本来是跟着去的，但这些摆在橱窗里的蛋糕太漂亮了，她忍不住多留了一下。
谁知道只是短短几秒钟而已，居然就导致了这个现状。
葵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她是不是就是故意在这里等着我掉队的？
可我不认识她呀。
站在几步开外快速地扫了一眼她的面容，葵觉得自己的确是连看都没看过这张脸。既然这样的话，怎么会想要找我呢……？
——但她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不是吧……
葵悄悄转头，越过人群从店面的落地玻璃窗望出去——沢田纲吉刚才站在那里打电话。葵望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挂了电话，正把手机放回衣兜，转头准备进店。
纲吉抬头随意地从玻璃窗往里面看了一眼。葵觉得她的眼神跟他的对上了——她站着的位置离窗子不远，或许是他判断出了她正在求助，又或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事发生了，总之纲吉在看到她那张大概是很慌张的脸后马上就快步朝店门走去。葵觉得他马上就会过来。
那女孩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看见彭格列十代目后，眼神里多了一些确信。随后她开口，居然直接自报了自己的名讳：“你好，我是安朵拉·卡扎利瓦。”她用的是日语，清晰悦耳，虽然口音有一点点避免不了的别扭，但那端正的语调和一个不少的敬语，就算正说着的不是她的母语也一听就知道是位教养良好的小姐。
“你好……”葵不自觉地就用日语回了话，抓不准要不要把自己的名字说出去。里包恩曾经告诉她，鉴于她现在的身份不复普通，在外边能不用自己的真名（特别是完整的全名）就别用，要不然会惹来一堆的麻烦。
说起来里包恩先生哪去了……她的思绪顺着就跑歪到里包恩那端去、潜意识上开始逃避现状。她害怕自己的猜测成真：面前这位小姐是来找彭格列麻烦的，而她便是最脆弱的那节链条——虽然未必有多么重要，可要对她下手的话既轻松又省心，多少总会给彭格列家族造成点困扰。
葵不想给彭格列的大家惹麻烦，但是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过阿纲应该马上就会过来吧……
“那个……请问您有什么事吗？”她被那女孩盯住，心知自己肯定脱不了身。唉，我要是没出门就好了……
这时人声嘈杂的附近好像有人喊了一声：“小葵！”
她一时没听清楚，但觉得刚刚似乎是有人叫她的名字。她本想转头去看一眼，但面前的女孩又开口了，让葵不得不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安朵拉·卡扎利瓦小姐摆了个希望她放松的手势：“倒也没什么事，不过是想确认一下——”
——“你有什么事吗，这位小姐？”
葵的手臂被谁拉了一下，随后有个人把她拉到了自己身后。
她看见来人披在背上的铂金色波浪长发：“……丽贝卡？”葵认出了丽贝卡·冯·兰瑟里恩独特的发色和嗓音，还有她身上好闻的香味——她觉得那是香水，但是味道又挺淡的，于是她又猜那是洗衣液或什么的味道。其实问问就知道，但她始终不好意思问。
安朵拉也惊讶了一下。她端详了一下丽贝卡、辨认出了她身上那与生俱来的贵气后，心下便知虽然不知这人的底细，但还是别惹为好：“我是纲吉的朋友，只是来打个招呼。”她避过丽贝卡的目光，转而看向葵，“对不起啊，我不想吓到你的。”她流畅地在日语和意大利语之间切换。
“不，没关系……”葵松了口气。有丽贝卡在旁边，还被她的手臂护着，一阵涌流而来的安心驱走了那些恐惧。
“椎名，你这么久没过来——卡扎利瓦小姐？”了平手上提着几个纸袋从货架那头转了过来。碧洋琪手上正拿着一根棒棒糖，刚想放回嘴里，但看到这样的场景便捺下了手，转而从了平手上拿了个小袋子过来：“圣诞节快乐，卡扎利瓦小姐。”她礼节性地说着，将袋子给了葵、看着葵下意识接好了后再开了口，“这些点心都挺好吃的，要不要试试？”碧洋琪把手扶到她肩膀上，轻轻地把她往他们这边拽了拽。
葵愣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碧洋琪是要她到他们身边去。她看了眼丽贝卡，拉了一下她的手：“那个……丽贝卡，来尝尝这些吧？”
——“安朵拉小姐。”
丽贝卡还没来得及回话，先一步到的是纲吉的声音。
葵看见安朵拉的眼睛马上就亮了起来，但一瞬后又暗了下去：“纲吉。”她走了过去，“圣诞快乐——我们能出去说两句吗？爸爸需要我传个话。”她的语气里有一些化解不开的闷闷不乐，好像她以往乐天又活泼的性格逃走了。
纲吉大概是猜到她想说些什么，有些无奈地点了一下头。随后他看向丽贝卡和葵：“小葵，这位是？”
“啊——她是丽贝卡！”葵连忙介绍道。
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跟他说过的话呢……
让她振奋的是纲吉记得之前在车里的交谈，马上就想起“冯·兰瑟里恩的长公主”这一名衔——而且这还是他的师姐：“是丽贝卡·冯·兰瑟里恩小姐吧——我听小葵和里包恩说过的。初次见面，我是沢田纲吉。”
“哦——你就是小葵的新婚丈夫啊。圣诞节快乐。”丽贝卡的态度不冷不热，草草地回应了一句后，瞟了一眼安朵拉和纲吉，把手搭在葵的肩膀上：“走吧小葵，我刚刚在那边找到了很好吃的玫瑰蛋糕喔。”
纲吉用微笑迎上葵下意识看向他的目光：“我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先去吧。”
“好……”葵心不在焉地答道。她直觉自己大概知道那女孩是为什么而来的了，并非是针对彭格列，而是为沢田纲吉而来。
她想着安朵拉·卡扎利瓦的高挑身材和浅却精心的妆容，心里无端地生出了一丝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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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朵拉完成她父亲顺嘴给她的圣诞寒暄任务大概只花了他们不到三分钟，而后卡扎利瓦家的独女就开始沉默。但纲吉看出来了，她是在酝酿自己的言辞，准备说出些什么。
他认识安朵拉·卡扎利瓦有五年了，最初是在继承仪式完后的宴会上，唐·卡扎利瓦应九代目提莫特欧的邀请带着他老来而得的掌上明珠赴宴，那时纲吉才刚满十八岁，而她也只有十二三岁。
纲吉在那个宴会上给眼巴巴看着限量供应的月桂面包的安朵拉搜集了厨房里所有剩余的月桂面包，然后全送给了她——怎么说，他那时觉得自己看到了蓝波、一平和风太馋妈妈的汉堡肉的样子，于是就忍不住帮她找来想吃的东西了。
那女孩从那时开始就乐意黏着他，三天两头往彭格列大宅跑——当然，她长大后没小时候那样像个走哪里都跟着的小尾巴、也不再会不懂在他忙碌的时间里不要太过频繁地打搅他工作，但只要碰见他，安朵拉还是喜欢赖着他不放。
纲吉把她当跟蓝波和一平同辈的妹妹对待，但最近几年不但是因为听了卡扎利瓦老爷子为女儿担忧的缘由，也是因为他确实意识到，在安朵拉看来可能并不仅仅做他的妹妹就能够得以满足。
良久的沉默后——纲吉一直安静地在等她准备好自己想说的话——安朵拉叹了口气：“我不是来找麻烦的，纲吉。我真的愿意祝福你们的。”
“我知道，”纲吉点点头，“你不是那样的人。”
“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样的——”她撇下眉头，“——说实话，我很不甘心！如果她比我优秀一万倍的话，我会乖乖认输的，可她、她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啊！”
而且还畏畏缩缩的，老是目光躲闪、毫无主见似的，完全没有首领夫人的样子！你到底为什么会找这样的人结婚啊！——安朵拉心想着，但没说出口。她觉得说出来的话不大好，好像是在变相地责骂纲吉一样。
“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情况！”安朵拉又变回原来那个自信的小女孩，只不过她的心里多出了由莫名失败而催生出的自卑，“但我已经修完了两个学位，学了好几种语言，还有很多证书！至少……至少我不会比她差太多吧！可她表现出来的样子好像……我、我真的不理解！”
纲吉沉吟了很久。
“我最初也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学生，安朵拉。”纲吉叹了口气，露出安抚意味的笑容，“而我选择谁做妻子……不是论谁更优秀的。你可能还不太能明白吧。”虽说我也只是被赶鸭子上架地结婚了、也困惑不断，但是好像更有点话语权吧。纲吉想着。
“……我是不明白。”安朵拉坦率地承认了自己的疑惑，“但是——我希望你不要生气，纲吉——但是我觉得，就算不是我，她也不是什么好的选择吧，作为首领夫人来讲。”
纲吉想起葵刚刚透过玻璃窗而来的惊慌失措的眼神，承认了她的想法：“她的确不知道怎么扮演‘首领夫人’。”他看向安朵拉，“但是……我，我们，觉得有她很好。”无论何时都能吃到热腾腾的饭菜、有总是会等他们回来的人、不会迟到的茶和甜点，还有看到她时没必要想到工作的轻松感。
椎名葵的确带给了他们很多。
安朵拉看了他很久，然后才费劲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一句：“……你生气了吗？”她的眼中写满了放弃。
纲吉带着宽慰向她摇了摇头。
“那我们还是朋友吗？”
“当然是啊。”
安朵拉又踌躇了一下，最后说了一句：“新婚快乐，纲吉。”
纲吉露出微笑：“为了谢谢你的好意，我请你吃点心怎么样？”
“好啊！——不过不是现在，我想好要吃什么之后会告诉你的！”卡扎利瓦的大小姐好像突然恢复了活力，深深吸了一口气，“我先回去了——我还有论文没写！”她的话尾里夹杂着一点点哭腔，但被她自己漂亮地掩饰过去了。
不过纲吉察觉到了。所以他问：“我能摸摸你的脑袋吗，安朵拉？”他觉得拥抱可能有点不妥，所以放弃了这一个安慰人的选项，换成了更像长辈才做的动作。
那女孩低着头嗯了一声。纲吉于是把手覆到她的头顶上，温柔地揉了揉她的鬈发。
好吧，我在平安夜失恋了。安朵拉·卡扎利瓦吸了吸鼻子，垂着头心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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