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航打工的地方位于南城商业街区的一个网红打卡地,业内人士称“酒吧一条街”。
酒吧老板边燃是典型的纨绔子弟。
没心没肺起来不像人,可偶尔又同情心泛滥。
裴航就是在老板自认为同情心泛滥的时候被收进来的——15岁的少年,还不到法律规定的最小年龄,在这个社会上几乎没什么正当工作可做。可这一行却正好。
行业内乌烟瘴气的勾当多得去,他在酒吧仓库中盘点货物也不需要拿证件证明自己的年龄。
一晚上盘三次货,不算累,也不算轻松。
于是,拿到手的薪水自然没多少,勉强只够第二天的生活费。
但裴航还是想来这里碰碰运气,寻求一块跳板。
就目前而言,适合他的工作还是太少。
硕大的仓库如死水般沉寂。
而一墙之隔的门外,闹哄哄的,派对动物的一天才刚刚拉开序幕。
边燃手里夹着根烟,正和几个朋友闲聊。
念妄:“听他们说,你招了个未成年。”
“是啊,那小兔崽子做事到位又廉价,”边燃清了清嗓,继续道:“不过也有点能力,自从他帮着搞了张酒水盘点表后,我才知道这小酒吧居然也可以实现盈利。”
“那倒挺厉害。”另一人说着推开仓库的门。
”下周一早上有空吗,来我这帮哥哥跑个腿。”说话的男人脖子挂着大金链,花西装,身上香水味浓得可以招蜂引蝶,“如果对价格不满意,可以再商量。”
酒吧的“衍生”行业,有些事不方便亲自露面。
少年抬头看了眼前的他一眼,多少能猜出些意思。
裴航从小生活在肮脏险恶的环境中,小时候甚至因真性情吃了不少苦头,于是长大后便得利己主义。善恶是非的观念,他看得很淡。
对他来说,都是给人打下手,干什么都一样,于是道:“具体呢?”
边燃抢着开口:“没空啊,人家周一可是要上课的。”
“居然还在读书?”那人意外。
他看裴航戴着助听器,又是少年老成的穿着打扮,还以为早就没读书,出来打工了。
“那当然,他可是拿着全奖的优等生,怎么可能辍学?”刚开始的时候,边燃的确以为自己招了个辍学少年,直到有一回闲的没事,翻看这小子装订成册的稿纸,密密麻麻的演算的背面是各种习题与奖状,都是第一。
“那你可得对他好一点,别被人家挖了墙角。”站在一旁抽烟的念妄插话。
“你也是,”边燃拍了下发小的肩,“下午我爸说念叔打算接一男孩回家养。”
肥水不流外人田,他的意思,念妄自然懂。
必要的时候他会扶持自己堂妹。
只是想起念兹兹,念妄还是不由有些头疼。
这两年小姑娘像换了个人似的,性格变好了不少,也招人喜欢,但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运气差到无人能及。这不,今天又意外脑震荡,进了医院。
要不是他坚持唯物主义,死命拦着自己母亲,估计这会小姑娘还在接受某知名道士的洗礼。
*****
裴航为生计奔波的同一时刻,几千米外的VIP病房里,念兹兹正躺在床上和好运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殊不知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刚逃过一劫。
大抵是听到了些动静,念承远推开房门,愣了下:“醒了?”
念兹兹点头:“感觉好多了,爸爸。”
“醒了怎么不说?”他笑着问。
她指了指门外,“刚刚你不是在开会吗?怕打扰你。”
面前的男人西装革履,英俊高大,刚结束视频会议的关系,此刻还戴着一副金边平光镜。他今年也该36了,但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完全看不出年龄。
一点也不比荧屏上的明星差。
此刻,他抬手拧了下床前的呼叫铃,很快医生走进病房,确认情况后,说道:“兹兹是轻微脑震荡,问题不大,明天出院后在家静养就可以,当然如果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让她在医院继续观察。”
念承远望向念兹兹,小姑娘毫不犹豫地表示:“我想明天出院。”
“好,那我们就回家静养。”
女儿这两年长大了不少,各方面都可爱,但就是运气太差。
不过他还是舒了口气:“还没吃晚饭吧?想吃什么?”
“想吃您做的清汤面可以吗?”念兹兹俏皮一笑。
男人没太意外:“可以,不过得等助理把食材买回来。”
莫名的,小姑娘出了神。
她想起自己刚穿过来的时候,看到念承远温柔优秀,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且开场满级,印钞能力一流,于是觉得他是小说中的深情男主角,极有可能和原主母亲上演破镜重圆的戏码。
可惜,一切的幻想都终结在初到来的周末——她买了两件新衣服,而她爸换了两个新女友。
后来念兹兹懂了。
念承远的温柔只对女儿一人,至于偶尔的约会也完全不谈感情。他是日理万机的工作狂,是冷血无情的印钞机,但同时也完全没有再结婚的打算。
念承远轻哂,打了个响指,笑着拉回女儿的思绪。
“嗯?怎么了?”小姑娘问。
“和你商量件事,你记不记得爸爸之前和你说过,爸爸小时候家里特别苦,穷到揭不开锅,在一个好心人的资助下才得以完成学业。”
“嗯,记得,您找到他了?”念兹兹知道他一直都在寻找当年那位恩人,可奈何线索实在太少。
男人点头,声音低了很多:“是他主动写信联系了我,等我收到信的时候,他已经去世了。”
“是太遗憾了。”听到这她也跟着失落。
“他在信中恳求我在有余力的情况下帮帮他唯一的孙子。今天林助理找到人我才发现他和你一样大,原生家庭很糟糕,所以我想把他接回我们家,先住上一段时间,想问问你的意思?”
念承远目前拿到的信息也不多。不过光是“常年佩戴助听器”这条,便足以推测他比一般孩子来得敏感。自己的初衷是好,但如果女儿从一开始就排斥,指不定反而会伤害了人家。
“诶,他叫什么?”念兹兹随口问。
男人回忆名字:“他叫裴航,好像和你一个班。”
小姑娘愣了下,喜笑颜开:“当然可以!”
「兹兹,不能表现得太高兴哦。」脑海响起软甜的机械音。
「不然你爸爸怀疑你早恋了怎么办?」好运来缓缓解释道:「以我们目前对你爸爸的了解,在他眼里女儿早恋的严重性远超过女友出轨,被戴绿帽。」
“……”念兹兹无语,但想了想又觉得挺有道理的。
如果她能做到换男友如换衣服,那男友出轨和崽崽早恋,肯定是后者更为严重!
“这么愉快就决定了?”男人揉了揉女儿的头发,舒了口气。
她答:“我和他是同学,多了解一下,总是好的。”
“好,”念承远点头,“那我明天和他联系,到时候再视情况而定。”
这边父女俩决定得愉快,那边几个亲戚知道情况后可就不淡定了。
第二天是周六,在隔壁班读书的小堂哥念峪握着电话,在房间里来回踱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妹妹你疯了吗?我听我哥说,你同意让裴航那小兔崽子住到我们家来?”
“是我家,不是我们家,你和我又不住在一块。”电话那头,小姑娘一字一顿,认真纠正。
“不是,”他快急疯,“你让他住到这几天有什么好,万一他之后跟你争家产怎么办?”
“……”念兹兹哽了下,不知道该怎么答。
但她真的想说“如果你像我这样,每天霉运缠身,又是脑震荡,又是被狗咬,出门一趟地震、海啸全碰上,那对钱的观念可能真的是,够用就好,我更想活命”。
最后,这通电话不欢而散。她有些想去楼下的花园散步,可在念承远的叮嘱下,管家就搬了张凳子坐在楼梯口,以监督她保持卧床静养。
于是一整天,念兹兹除了吃饭外,差不多都咸鱼半躺在床上。好运来进修去了,没法聊天,她只好听着广播剧浑浑噩噩打发时间。
直到第二天傍晚,满48小时后,禁令解除。
念兹兹推开房门,便隐约听到楼下窸窸窣窣的声响,遂踩着拖鞋,沿楼梯一路往下。
刚到楼下,她便一眼看到站在玄关处的孱弱少年。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胳膊和裤脚都沾着泥巴,被雨浸湿的短发贴在额上,遮住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眸,嘴抿着,唇色淡薄。
察觉到那头的动静,他循声望去,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念兹兹愣了片刻,习惯性地问:“你不进来吗?”
裴航没应,只是下意识与她错开视线。小姑娘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赶紧说道:“你等一下。”
裴航抬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眼眸闪了闪。
说实话,从迈进玄关的那一刻起,他就后悔了。
硕大的庄园,明亮的厅堂,可自己这么脏,身上还满是泥。
想来,这位大小姐多半是被吓跑了。
“……那个,”念兹兹沉吟着开口,声音轻而礼貌,她抬起左手指了指夹在右手臂弯与怀里的一条棉质浴巾,“这条浴巾之前没人用过,是新的,要吗?”
裴航默默看着,没吭声。
眼前的小姑娘还处在长身体的年纪,身形娇小,却偏偏挑了一条尺寸巨大的浴巾,卷成一团塞在怀里满满当当的,那浴巾是真的白,就和她人一样,白而干净。
过了好半晌,他才终于开口:“算了吧。”
念兹兹懵懵然地抬起头,她还以为裴航想了这么久是接受了。
“可是你淋雨了,不擦干的话,会感冒的。”
少年没应,又恢复到不言不语的模样。
念兹兹觉得和别扭的他周旋下去也不是办法。
她抿着唇想了想,最后趁裴航不注意,直接把怀里的浴巾往他手上塞。跑远前不忘交代:“一楼的客房配有浴室,里面的东西都可以用。”
裴航错愕地杵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手中的东西。
洁白的浴巾一端粘着他手上的泥,而另一端似乎还残有她的余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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