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今日没看到季钰?”季凝沉吟道。
“或许是正准备着后日入宫的事,所以没得空出来迎接?”玉篆猜测着。
季凝倒不在意谁出来迎接她,季钰入宫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梗在她的喉咙里,每每想起都觉得无比的膈应。
季钰才十四岁,根本不够入宫的年纪,皇帝却强行要她入宫,甚至连选秀这一环节都直接越过,直接纳入了后宫之中。
当初皇帝的亲信,那两位嬷嬷在季府中当场戳穿了郑氏想以妹代姐的把戏,如今皇帝却巴不得让季钰赶紧入宫,还是选了大婚的日子……这里面的心思,不可谓不腌臜龌龊,令季凝不齿。
一想到皇帝惦记着季钰,其实是对自己存着某种心思,季凝就顿觉浑身恶寒。
皇帝昏聩糊涂,太后竟然也由着他这般折腾?
太后不可能不知道大齐天家的惯例,是素来不纳十五岁以下的女子做皇帝的身边人的。太后却任由皇帝打破了祖宗成规,为什么?
若说这里面没有什么不能为人道的内情,季凝绝不相信。
说到底,皇帝都是太后的儿子,母子再不和睦,那也是亲母子……
季凝脸色微白,越发觉得自己这个景贤公主来得蹊跷,做得尴尬了。
而现在的她,已经窥得这广阔天地的一角,便再也不能如羔羊般安守于任人摆布了——
要好好地过活,这世间,她唯有依靠自己,无论心智还是手段。
主仆两个用罢饭,玉篆打发了小丫头收拾了食盒家什。
她安置着季凝歇了午觉,自己则指挥着院中的仆从收拾院落等等去了。.
季凝其实也睡不踏实,始终在做梦,一忽是太后寿康宫里的种种,一忽是郑氏、周婆子等人的嘴脸……
恍恍惚惚之中,季凝总觉得眼前似乎总有一抹身影,像是见过,又像是没见过。
她努力地去看,在梦中盯得眼睛发痛,也只看到了一道挺俊的背影,端坐在一匹战马之上,缓缓而去——
就是当初在朱雀大街上,常胜侯救了她之后,离去的身影。
在梦中,季凝比现实中大胆得多,她张着嘴喊着那个人。可是那个人像是根本听不到她的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季凝心里急得慌,想跑着追上去,双脚却无论如何都动弹不得。
情急之下,季凝“啊”的一声尖叫,蓦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玉篆担心的脸:“姑娘,你魇着了?”
季凝此时,方意识到那不过就是一个梦。
她好一阵晃神,思绪才全然回到现实之中。
玉篆扶了季凝起来,又捧了一杯温茶过来:“姑娘觉得如何了?”
季凝抿了一口茶,温热的茶汤沁入心脾,茶香在肺腑间漾开来,将梦中残存的那些虚幻的不安,都荡涤尽了。
“无妨,就是做了一个噩梦。”季凝一口气喝尽了温茶。
梦见未婚夫君弃自己而去,应该算是噩梦吧?
其实那也只是现实之中场景的重现,不是吗?
季凝在心中宽慰自己。
终究是盲婚哑嫁,常胜侯府是个什么章程,常胜侯又是怎样的人物,她全然不知,心里怎么能不忐忑?
“姑娘这段日子太耗费心神了。”玉篆叹道。
“这便起来吧!”季凝道,“一切安好吧?”
玉篆迟疑了一下,缓缓点头:“倒是没什么异常,只是……”
“怎么了?”季凝挑眉。
“奴婢刚才听说了一些事,是关于二姑娘的。”玉篆道。
“季钰?季钰怎么了?”
玉篆听季凝追问,脸色有些复杂:“姑娘还记得当初那两位嬷嬷来府里接你吗?”
“自然记得。”
“当时……”玉篆语声顿住,向四外寻摸了一圈,方压低声音又道,“当时夫人隐瞒下姑娘你的消息,却派人把二姑娘唤去正厅。”
“不错。”这是季府中人尽皆知的秘密,不过是没有人敢挑明罢了。
“姑娘可知二姑娘在那两位嬷嬷面前做了什么?”玉篆的声音更低了。
“她做了什么?”这个季凝还真不知道。
“二姑娘装疯来着!”
装疯?
季凝微圆了眼睛。
季钰在两位宫里的嬷嬷面前装疯?
为什么?
季凝稍微一想,便明白了其中的关节:季钰一定是不肯进宫,但拗不过她母亲郑氏一心贪慕富贵,被逼得无法,才出此下策。
难怪当时季凝去前院的时候,见到那两位嬷嬷对季家人好一通奚落,显然以她们的见识,季钰那点子把戏不难看穿。
而且,那两位嬷嬷手里,还有皇帝亲笔画的季凝的画像。
想到此处,季凝的心头再次划过烦恶。
她现在最想做的,便是寻到那幅画像,然后将其撕毁。
所以,季钰是不肯入宫的了?
那么郑氏会允许她不入宫吗?
显然是不可能的。
季钰没有资格入宫的时候,郑氏都挖空心思地寻机会让她入宫,甚至不惜以妹代姐。如今放着现成的机会,皇帝点名道姓地要季钰这个人,郑氏就算是绑,也会把季钰绑进宫里去。
季凝蓦地想到了某种可能:“季钰是被郑氏锁起来了,今日才没出现的吗?”
“那倒是没听说,”玉篆道,“奴婢方才带人去厨房还家什,半路上还看到了二姑娘的贴身丫鬟小桃了呢!奴婢瞧她挺高兴的,似乎还新涂抹了胭脂。”
季凝面露古怪——
试想,若是她被人关了锁了不得自由,作为她的贴身丫鬟的玉篆怎么可能还欢天喜地的,还新涂抹了胭脂?
而且,之前看郑氏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为亲生女儿不听话而犯愁的,倒像是有天大的喜事落在了头上似的。
难道,季钰竟是乐意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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