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长因为衡玉的话而愣住。
第一个地盘?
那将来是不是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很快,侍卫长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
没等他继续往下深想,衡玉突然轻叹,苦笑道:“我们一行人如果住进并州的城镇里,为了避免被人发现身份,势必要隐姓埋名改头换面。但如果留在山寨里,混入这些流民中,就不怎么引人注意了,行事也能更加自由些。”
侍卫长顺着衡玉话中的逻辑往下思考,知道小姐的话是对的。
衡玉见他想通,微微一笑:“好了,你去将陈退找来,我与你们二人沟通下等会儿的行动。”
她其实并不急着把改朝换代的目标告诉下属们,所以她才会给出些许暗示,却又在最后关头转移了侍卫长的注意力。
衡玉清楚自己的来历和底细,她进入过很多时空,享过富贵、掌过权势,所以她知道自己拥有着能将想法践行的实力。
但侍卫长他们不知道啊。
再说了,他们这一行人才刚刚逃出京城,现在连个安顿的地方都没有,她在这时候透露自己未来要如何如何,这只会加重下属们的不安。
身为一个谋主,如果不能给自己的下属们带来信心,那这个谋主必然是不合格的。
所以,不必宣之于口,她一步步做下去,等她真的有了问鼎天下的基础,再谈其他也不迟。
目送着侍卫离去,衡玉抬手,收拢有些散开的大氅。
外面实在是太冷了,衡玉重新回到温暖的马车里。
这些年,世家大族的土地兼并情况越来越严重,无论是哪个地方的百姓都深受沉重赋税的迫害。百姓们日日在地里劳作,如果遇到丰收的年节,一年下来收获的粮食只够自家勉强度日。
一旦遇到□□,土地粮食减产,他们就不得不背井离乡成为流民,去其他地方寻找活命的机会。
从前两年开始,雍朝各地就爆发过几起小规模的农民起义。但因为首领指挥不当、军队毫无凝聚力和战斗力等等原因,农民起义完全没掀起风浪。
——但如果她占山为王,当了流民的领袖,那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越琢磨,衡玉越觉得占山为王这个主意妙得很。
嗯,绝对不是因为她喜欢‘山大王’这个名头。
系统突然幽幽出声:【说起来,你的确从来没当过山大王。勇于尝试各种新鲜职业不是坏事,别违心否认了。】
被自家系统揭穿的衡玉:“……”
是她的错,居然把系统教导得如此优秀,以至于曾经乖巧憨厚的系统都学会怼她了。
***
商队慢慢进入山里。
山中通道被积雪覆盖,很不好走。
马车上的货物沉重,车轮强行碾压着积雪往前行驶,在雪地里拖拽出极深的痕迹。
现在已经是中午,商队寻到一个避风的地方,原地停下,开始生火做饭。
剥皮洗净的兔肉架在火堆上烧烤,时不时有人翻动它,还往它上面涂抹盐和珍贵的蜂蜜。
烤肉的香味非常重,风呼啸而过时,卷着烤肉的香味一同送进山林里。
“娘的,老子都不知道多久没碰过肉了。”山林某个凹陷下去的地方,一个面目凶悍的大汉恶狠狠骂道,鼻翼不受控制地扇动,嗅着那淡淡的肉香味。
“这个商队绝对是肥羊,看他们穿得这么厚实,吃得也这么丰盛,一旦把他们马车上的货物都抢走,寨子就不愁没粮食熬过这个冬天了。说不定我们今晚还能吃上肉呢。”一个身材瘦弱的男人也笑着说。
埋伏在山林里的其他山贼狠狠咽了口水,盯着下方那火堆,眼里几乎泛出绿油油的光来。他们这些人不说吃肉了,就连吃饱都成问题。
“老大,我们要动手吗?”面目凶悍的大汉迫不及待问道。
“急什么!等他们吃饱了,精神彻底松懈下来时再行动。”提议的人被山贼首领狠狠拍了下。
首领看着大概三十来岁的模样,面容普通,身材精壮。他在众人中明显很有威望,因为在他说了这句话后,山贼们就算再不甘心,还是咽着口水继续趴在山林里等待。
一刻钟后,商队众人吃饱喝足,紧绷的精神也放松下来,不少人的兵器都没配在身上,围坐在火堆边聊天,不时有人发出大笑声。
突然,一波密密麻麻的箭雨自山林飞射而出,朝着商队而来——只可惜箭术极菜,百箭齐发却一支未中,但也吓到了精神松懈的众人。
有一小部分人慌得直接抱头蹲在地上,还有一部分人想要跑回马车边取武器,但武器才刚拎出来,就被那些从树林里飞快钻出来的山贼们彻底包围。
这伙山贼足有上百人,手中握着砍刀弓箭等物,看上去十分凶悍难惹。
注意到商队里有人要抽刀反抗,山贼首领扫视一圈,快速将刀架在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少年脖子上:“这是你们这支商队的主人吧。全部都别动!你们再不把手中的武器放下,我就让这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见见血!”
说着,他作势要划破少年纤细的脖颈。
养尊处优的少年被山贼首领吓住了,连声朝那些护卫喊道:“快放下武器,快!你们是我花钱雇佣的,不能违背我的命令。”少年又看向首领,咬着牙道,“马车上的货物可以全部给你们,你们不能杀我,我是平城胡氏的人!”
平城胡氏……
其中一个山贼嘟囔道:“平城这地方我知道,就在咱们并州,但平城有姓胡的士家大族吗?”他没听说过啊。
这个山贼是天生的大嗓门,哪怕是在自己嘀咕,声音也能被周围人听到。
刚刚还在瑟瑟发抖的少年顿时怒了,一时之间顾不上害怕,抬起头露出一张色若春花的脸,高声喝道:“你居然不知道我们胡家!”
少年露出愤怒的神情:“是,没错,平城里大大小小的士族不少,我们胡家虽然只是祖上光鲜,到今日已经落魄了,但基业还是有不少的!”
“我爹最近搭上了并州牧的线,在暗地里帮并州牧置办货物,他告诉我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不出一年,他就能成为胡半城了。”
“你们肯定不知道胡半城是什么意思对吧。”说到这里,少年顿时有些洋洋得意,“也就是说,我爹一个人的财富敌得上半座平城人的财富。我爹很清楚我的行踪,如果你们杀了我,再过一段时间,我爹一定会花大价钱请动人过来剿匪的。”
管家等人神情复杂:“……”小姐这是又来了一个半城爹?
这很长的一番话,在山贼首领看来,就是这个少年被吓住又被激怒后的不过脑之言。
——因为,都不需要他出手盘问,这个少年就已经把自家的家底都往外吐露了个干干净净。
其他山贼们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哪里还管平城有没有胡家,就记得‘胡半城’三个字了。
虽然这个少年说了,他爹要过段时间才能成为胡半城,但现在肯定也很有钱就是了。
“老大。”其中一个山贼压低声音靠近首领,“不如我们将他们带回山寨吧,到时候让他给他爹传信,必须用钱才能赎回他。我们趁机从那些士族手里捞一笔钱,然后携着山寨里的人往南边跑去。有了这笔钱我们就能在南边安定下来,这样也不用怕他们打击报复。”
山贼首领眯起眼,探究的目光始终落在衡玉身上,似乎是想看穿她有没有在撒谎。
衡玉刚刚还一副被激怒的样子,现在被山贼首领这么打量,她默默别开了头,一副强忍惊慌的模样。
山贼首领满意点头,目光掠过那些侍卫:“这些侍卫……”他想着要干掉这些侍卫。
“你不能杀他们!”衡玉突然又出声,“他们是我雇来的,我可以连着他们的赎金也一起交了!一个人十两银子,你们看如何?反正你们人多势众,不用怕我们这些人会掀起什么风浪。”
说到这,衡玉声音小了些,不爽道:“如果让其他世家的人知道我连侍卫都护不住,他们一定会笑话我的。什么都能丢,唯独脸面不能丢。”
这话倒像是那些虚伪的世家子弟们会说的。
山贼首领彻底动心了,他现在看着那些侍卫,不再觉得他们有威胁,而是像在看白花花的十两银子一样。
他使了个眼色,便有手下上前想要搜衡玉的身,衡玉吓得往后缩了缩,袖子里放着的路引在挣扎之间掉落下来——路引里,的确写着她是平城人,姓胡名言。
看完路引,山贼首领完全安心了。他招招手,命手下将衡玉等人全部绑起来,绑得扎扎实实。
这个娇气的世家少爷非常不高兴,一会儿说手腕疼,一会儿说脚蹲得发麻,听得山贼们特别想揍人,不过对于对方的身份也越发深信不疑。
——不是有钱的世家,可养不出这么矜贵娇气的人。
没过多久,山贼们就将衡玉一行人的手绑好了,他们拖着衡玉一行人、拉着载满货物和粮食的马车,高高兴兴回了寨子。
山寨修在山脉深处,道路弯弯绕绕。
如果不是有山贼们带路,而是衡玉他们自己找,起码得在这片区域找上十天半个月功夫。
远远地,他们一行人就看到了山寨的轮廓。
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再警惕的人也会下意识放松。
山贼们的脸上不由浮现出笑意,似乎已经想象到等会儿吃饱喝足的美好场景。
但——
就在下一刻,异变突生!
那些被捆绑着的侍卫们各自抬腿,凭着自己扎实的脚下功夫将身边的山贼一脚踹翻,力度极重,确保被放倒的山贼们不能在第一时间爬起来。
随后,在陈退的指挥下,一半的侍卫们将袖口里隐蔽的刀片滑出来,互相两两帮忙割掉捆绑住手腕的绳子。
另外一半侍卫在侍卫长的指挥下,开始攻击山贼们。
刀片比较锋利,来回磨损下,过了一会儿,粗糙的绳子顺利被割断。
衡玉也顺利脱身。
她往前走两步,脚尖在地面用力一撩,躺在地面上的砍刀被她踢得飞起,衡玉一伸手,便轻而易举握住刀柄。
她拎着刀迅速向前,沉重的刀背仿佛长了眼般,没往其他地方砸,专挑山贼的肩膀落去,角度非常刁钻,令人完全无法避开。
分明是侍卫长那里的打斗更加惊心动魄,结果惨叫得最厉害的居然是衡玉这边。
小半刻钟后,山贼们全部被撂倒,通通抱着大腿胳膊躺在地上哀嚎。
衡玉拎刀走到山贼首领面前,将刀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笑得非常温和:“刚刚你说,想让我见见血?”
首领捂着被打骨折的胳膊,躺在冰凉刺骨的雪地里,愤愤不平地盯着衡玉:“你是装的?”
亏这个少年刚刚装得那么害怕那么惶恐,结果他们这一行人这么深藏不露!
这也太无耻了!
衡玉动了动自己的手腕。
感觉到冰凉的刀刃越发逼近脖颈,首领非常从心,下一秒就软了声音:“这位公子,有话好好说,何必动刀呢?其实刚刚我都是在吓唬您的,您摸摸看您的脖颈,是不是压根连皮都没破?”
“但我的心灵遭到了重创,现在,就让我们来聊一下赔偿的事情吧。”衡玉愉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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