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朝食种类可不少,可从未有一种朝食像肠粉这般诱人。
肠粉也由面皮包裹,却不似包子饺子皮那般厚实,反之,皮薄如蝉翼,一眼便可看到里头包裹的食材。鲜肉和鸡蛋不过寻常的食物,你以为吃下去会失望,可一口咬下去,那般香滑可口,却实在妙不可言!
可以说,肠粉给了萧定一超乎预期的口感。
萧定一囫囵吃了好几大口,含糊不清道:“这是怎么做的?”
从门外经过的钟大柱笑着探进头来,“萧小姐您有所不知,宋凉为了给您做这碗肠粉,卯时初便起床了,还专门找了新米和旧米混合起来,倒水放入那石磨中磨成粉浆,足足做了两个时辰,才做出这一份肠粉来。宋凉他可真会疼人。”
萧定一微愣,万没想到自己几口吃完的肠粉,竟花了两个时辰才做好。
这小男人为了讨好自己,还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他不是萧妙妙,注定是无法回应小男人的。
“蘸一下我调制的茱萸酱,看味道如何。”
萧定一口味不算重,甚少吃辛辣食物,可这茱萸油香味充溢,让人忍不住想尝尝。他半信半疑地夹起肠粉蘸完放入火红的辣椒油中。
麻辣味窜遍口腔,有些茱萸酱吃完辣味直冲喉咙,可宋暖调制的这个,初时觉得有些呛鼻,后来却觉得通体舒畅,甚至比吃肉还过瘾。“这也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宋暖笑笑,她口味重,吃肠粉喜欢蘸辣椒,前世很多人用辣椒圈配肠粉,她则更偏爱红椒。如今后世的辣椒还没有传入国内,辣味多以茱萸和花椒生姜调制。
这是她今早特熬制的,将干茱萸、花椒、盐等配料一起碾碎搅拌,植物油烧热后一泼一炸,便做成了和后世辣椒酱差不多的酱料。原以为茱萸的口味肯定不如后世的辣椒,谁知尝了一下却发现意外的不错。
萧定一边吃边眯着眼打量宋暖,越发觉得自己的主意不错。
回家还得被乔氏耳提面命读书,银钱少不说,更重要的是落榜生地位不如狗。
哪像在宋家啊,有嫁妆有自由还有小男人伺候。
萧定一吃得不亦乐乎,“这是我第一次吃肠粉,我敢说,你这肠粉汴京城独此一家!”
宋暖笑着给他盛了碗粥,“其实没有钟叔说的那么难,只不过调制米浆费了些功夫。”
“为何要用新旧米混合?”
“用新米做出来的米浆,不如新旧米混合做出来的好。”
她要做的是屉式肠粉,用普通的米做不出地道的肠粉,得新旧米混合,倒一定比例的水进去。水多一分太稀,少一分太厚,石墨碾压成浆,等夹杂气泡的白浆从石墨里流出来,搅拌均匀。
找一个大点的盘子,将盘子放入草锅中蒸热,依次放入煮熟的鲜肉和鸡蛋,用刮板刮成卷状。
再放入绿色的青菜叶子加以点缀,淋上调制好的酱料。
做肠粉说着简单,其精髓在于面皮,调制米浆不易,面皮制作也不易,如果面皮做不好,便是失去肠粉原有的鲜嫩爽滑,也失去了灵魂。
当然,浓郁的酱汁也是点睛之笔,酱汁若是调配得当,便能让肠粉咸淡适宜,将肠粉原有的香味放大到极致。
萧定一筷子不停,很快便将满满一大盆肠粉吃得一干二净,等吃完,见宋暖眼神怪异地盯着自己,才回味过来。
“哦,我饭量大。”说完没好气地瞪小男人一眼,“干嘛?没见过能吃的女人啊?下次做饭多做点,这点饭还不够塞牙缝的。倒是你,饭量比女人还小。”
小男人这胃口太小了点,难怪又瘦又矮,不过矮点好,以后床上打架自己不吃亏。
“我天生胃口小,娘子喜欢吃的话,我以后每日都做给你吃。”
对厨师来说,世间最幸福的事便是看着食客把自己做的食物大口吃光。
莫名有种喂猪的快感。
宋暖笑着夹起肠粉嚼了一口,制作肠粉的食材虽然普通,可不一样的制作手法却赋予了肠粉不同于其他食材的特殊味道,将仅有食材的香味放大到极致,哪怕是极其普通的食材也吃出不一般的滋味。
这便是宋暖喜欢肠粉的原因。
厨子的饭量都不算大,吃了没几口她便饱了。放下筷子,阳光透过槅扇照进来,她餍足地眯起眼,忽而觉得穿越到一个陌生的朝代,也没那么糟糕了。毕竟,宋家虽然家贫,欠了不少债务,但好歹能吃饱喝足。
而厨子在哪都不怕没饭吃。
他俩倒是吃好了,可一旁的明路已经口水直下三千尺,恨不得躲到角落里画圈圈了。
不带这样的,要杀要剐他可没在怕的,可主子想把人馋死,这也太可恶了!话说宋凉看着平平无奇,可他做的肠粉真的好香呀!!世间怎么会有这么香的朝食呢,有这厨艺宋家酒楼怎么可能会关门?
而一直门外不远处偷偷朝屋里瞥的钟大柱,见小夫妻俩不约而同摸着肚子,满怀欣慰地笑了。
女人高大,男人娇小,绝配!
听说会做饭的男人和爱吃的女人运气都不会太差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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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大柱今日便要返乡了,临行前他去看望了心心念念的师妹。多年过去了,他早已从当年的英俊小生变成如今这副膀大腰圆的模样,可师妹却像是喝露水长的,一点都不显老,依旧仙气十足。
阮氏身子骨差,钟大柱不忍拉着她说话,只叮嘱了一句:“若宋天和对你不好,你还有我。”
他是师妹永远的备胎。
门外偷听的宋天和气得脸都黑了,气得推门而入,“再不走天都要黑了,快走吧你!”
钟大柱气不过,掐着腰嚷嚷:“我探望一下师妹,碍着你什么事了?”
宋天和猛翻白眼:“什么师妹不师妹的,叫那么亲切,她现在是我夫人,你要叫师嫂!”
“我说宋天和你要不要脸!我跟小师妹自小认识……”
“拉倒吧,你跟宋家的母猪也是自小认识的!”
俩人一向爱斗嘴,阮氏无奈莞尔。
钟大柱这次带了不少炒菜的行头过来,眼下回乡,便把炒锅勺子蒸笼等依次放在小驴车上,用草绳捆好。小驴车塞得满满当当,确定一样没漏,便趁着天色尚早,坐着他的小驴车走了。
宋暖笑着挥别这个自带BGM的男人,回房时就看到萧定一捣鼓着脸上的妆。昨日卫国公府派了不少丫鬟来铺床,可今日大部分丫鬟都回去了,只剩下春喜和另外一个丫鬟,贴身照顾新娘的只有明路一人。
卫国公府让丫鬟回去想必是怕丫鬟的衣食住行成为宋家的负担。宋暖感激卫国公府的体贴。
想必堂堂卫国公之女还未曾自己动手化妆吧?想着她顺势接过萧定一手中的帕子,笑着说:“娘子想妆扮自己?”
萧定一没想到她会忽然进来,慌忙扭过头,“你怎么进来了?那个……我化妆时不喜有人旁观。”
宋暖一愣,“为何?”
这还用说?他堂堂八尺男儿,要说扮女装有多像也不至于,之所以没人怀疑,无非是大家理所当然地认为,卫国公府绝不会让人男扮女装,代替女儿嫁人。之前洞房花烛夜,他面部敷了厚实的粉,小男人不往这方面想,可若是小男人看完他卸妆后的样子,难免会觉得他比较男相。
一旦起疑这事就麻烦了,若是宋家不声张还好,若是闹到皇上面前……阖汴京的人都会知道他堂堂第一纨绔男扮女装了!届时他那些死对头定然会以此事羞辱他,这等丢人的事绝不能让旁人知道。
“本姑娘卸妆前后差距较大,”萧定一越说越上头,“你也知道的,姑娘家脸皮薄。”
宋暖立刻表示理解,前世化妆术就是三大邪术之一,新娘子不愿意让她看卸妆后的真容也并非难以理解。想着她体贴地转过身,“那娘子先妆扮,我娘身体不好,你不用去拜见她。晚上我做几个菜,你和爹见一面即可。”
不得不说,小男人真是够体贴的。虽则宋家家贫,可这汴京城,哪家不是娶了媳妇便开始给媳妇立威的?小男人竟然不强求他去拜见公婆。
萧定一望着小男人离去的方向,莫名觉得小男人越发顺眼了。
等宋凉走远,明路伸手在自家少爷眼前挥了挥,“少爷,你看什么呢?人早走了!”
萧定一这才回神,若有所思道:“明路,你说你家少爷男扮女装后是不是魅力极大?以至于小男人结婚次日就对我死心塌地?这可不行啊,我是注定无法回应他的,若他真的爱上我,那我岂不是会伤了他的心?”
明路不解自家少爷为何有此自信,他有多大魅力自己不知道吗?
明路凑过去,“少爷,您是说宋凉少爷就喜欢您这种爷们兮兮的小娘们?”
那宋凉少爷眼没瞎啊,他要是宋凉少爷,宁愿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少爷这种……重口味的。
萧定一阴恻恻看他一眼,“你算哪块糕点,也敢说你家少爷!”
明路默默缩回头,继续装雕塑去了。
萧定一很快发现,女子用的口脂十分有趣,听说陪嫁的口脂千金难求,他就不明白了,为何糕点大的东西那般贵重。这是他从未涉及过的领域,想着,他蘸了一些擦在嘴唇上,嗯,色泽晶莹,水润饱满,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想咬了一口。
他再次摇头,感叹女子心机之深沉,连他擦完口脂后肤色都变得亮白,更别提那些精于妆扮的女子了。
看来以后成亲前要看一下对方卸妆后的样子。
萧定一左看右看,愈发觉得擦了口脂的自己很不一样。
“明路,你家少爷擦了口脂是不是更为貌美了?”
明路胃开始翻江倒海,难受的紧。
“貌不貌美不知道,但少爷你说笑话的能力是提高了。”
萧定一阴恻恻地笑:“你说宋家有茅房需要清扫吗?”
明路抱着柱子画圈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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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暖装扮成宋凉娶亲的事一直不敢让阮氏知道,自然不敢带着新娘子去拜见公婆,这几日她尽量少往阮氏面前凑,省得阮氏被宋凉逃婚的事气到。
临近傍晚,不远的街道上人声喧闹,从郊外赶来的菜农都摆好了摊子,准备向买菜做晚饭的人家叫卖。听说前朝还一日只吃两顿饭,但本朝富庶,百姓们养成了一日三餐的习惯,且对吃尤为讲究。
本朝食肆众多,烹饪的食材丰富,手法也有了很大变化。以至于很多以前没人吃的食物,却相继走入了本朝百姓家的饭桌。
宋暖拎着竹篮子边走边看,张家酒店规模不一般,这放在后世至少也是五星级的;曹家奶酪门前食客不绝,著名诗人、花魁魁首都来吃过,是本朝的网红打卡店;那乔家的胡饼不做堂食,还通宵营业,这是二十四小时快餐店的前身。
一家家食肆接连挂上灯笼,小二推开支摘窗,接一些昏黄的天光。
宋暖穿梭于街道间,很快买好了自己要用的食材,回去的路上,看到一个老太太拎着篮子卖着什么,凑近一看,竟发现是蚕豆。她正愁没有下酒菜替代花生米,炸个蚕豆下酒也算不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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