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霜月哭得颇有些撕心裂肺的意思, 自从除夕那晚上开始,银冬这个孽障不管不顾地表露了不该有的心思之后,她一直到现在,面对着银冬的还是不解甚至惊慌。
并未尝过男女情, 如何懂得男女情能让人如此生死不顾
银霜月这一次真的让银冬给吓到了, 她以为银冬并非是演戏, 而是真的因为那天晚上的阴差阳错, 因为她的那句“不想见”竟然起了死在她面前赎罪的心思。
却不知道, 她误会的同时, 银冬也误会了,他差点把自己的小命给作没了, 在沉到了船底下,失去了意识的那片刻, 他何尝不是后怕后悔。
银霜月没来得及解释出口她踩着栏杆并非是想要轻生只是想要透气,却让一直步步迫近, 甚至企图以死相逼的银冬真的害怕了。
不能再这般胡闹,若是长姐真的因为这种事情死了, 这天下河山生杀权柄要来何用, 流世明君又做给谁看呢
他决不可能独活。
银霜月不理解,银冬并非是个天生情痴的种子, 相反他的凉薄,是刻在骨血之中, 是被先帝的偏爱和母妃的郁郁寡欢一寸寸地浸透骨子, 利用谋划, 手中掌握群臣软肋,甚至人命在他的手下慢慢流失,对于银冬来说从来激不起他一丁点的波澜,这些他从未和长姐说过。
唯有心头仅存的那一点灼热,全都属于长姐一人,若是失了这一点,他便不能算是个人。
银冬呛咳总算是停下了,他感觉到长姐久违的怀抱,却没有如预想的那样,伸出手借机将她紧紧拥入怀中,而是看这风吹过浩浩江水,沉眉敛目。
不能再如此下去了,至亲之人相互折磨,最后能有什么好的结果
银霜月的哭声在他的耳边,嘶哑尖利,在旁人听来难听得很,银冬却从不曾觉得难听,因为长姐是为了他坏了嗓子,甚至她身上每一道丑陋的疤痕,都是因为自己。
银冬不仅不会嫌弃,甚至扭曲地觉得,这便是长姐爱他的证明,终其一生不可能再为第二个人如此,仅属于他一人。
头上的水顺着脸颊朝下,冰冰凉凉,银霜月紧搂着银冬的脖子,眼泪顺着他落水后敞开一些的衣襟砸进去,一滴一滴,如水入滚油。
他形容狼狈面色难看,如索命水鬼一般有些呆滞看着江面圈圈荡开的涟漪,一环推着一环,一波套着一波,不似巨石入水一般的惊涛骇浪,却也让水面久久不能停歇,无法无动于衷。
他突然有了个十分荒谬的想法。
这想法一旦成型,便如大火一般,顷刻间在他心中燎原,被风推着瞬息千里,烟火连天。
火海之后能够剩下什么
是一遇春风茵茵再起,还是枯藤败树自此荒原一片
银冬闭上眼,攥紧了手。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在银霜月终于停止哭声,开始肿着眼睛打嗝的时候,银冬才慢慢开口,“对不起。”
银冬说,“长姐,一切都是冬儿的错,长姐万万不要再伤心难过。”
银霜月嗝得停不下来,听了银冬的话,说不上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她是真的是十分看不上银冬这幅窝囊的样子,她从小耳提面命,教他身为帝王不可有软肋,教他如何做个顶天立地心怀大义的君王,纵使因为她到底是贱婢出身,教得不好,可也呕心沥血。
但他却因为那点私欲,身为帝王擅自离宫,现在还这幅要死不活的德行,明明手段足够阴狠毒辣,却偏偏在儿女私情上是个痴情的种子
男女间的情爱,不就是那床榻之上片刻欢愉,和谁又能不一样
银霜月一嗝一嗝地看着银冬脆弱的眉眼,经历刚才他险些死在自己面前的一幕,她真的怕死了他再做傻事。
向来坚如磐石的心肠,出现了裂痕,她想着若不然就将她并非长公主的事情告知于他
不过银霜月很快又改变这种思想,甚至自己把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她真的说了,和割下了脑袋送给别人没有区别,她不想死,更不想死得凄惨,冒充皇亲国戚是五马分尸之罪,她亲眼见过银冬那般处置佞臣,身首分离的场面她可不想回忆
纵使银冬现在肯为她如此寻死觅活,却也是建立在她是长姐的基础上,若他知道她是个贱婢,或许一开始会欣喜若狂,但若腻了呢
男女情爱自古歌颂得如何崇高,却也抵不过水月无情容颜易老。
银霜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平时也不注重保养,这张脸即刻便会老去,不足以坐在帝王恩散之时,保住她狗命残喘的
银冬还在说,“长姐,你若是还在气冬儿,无论要冬儿如何都好,可万望长姐千万珍重身体”
他说的什么,银霜月都听不到,她脑子里正在飞速地思索着她从前打死都不会去想的问题,她要如何让银冬不在这般地寻死觅活。
先前设想的冷硬的拒绝很显然不行,人才刚刚救回来,他的小脸现在还白得没人色。
真相不能说那就只剩最后一种办法,也是最荒唐,最让银霜月羞愤欲死的方法。
她只要想想,就整张脸霎时间红了起来,难不成她要用长公主的身份,同当今帝王偷
连想一想,那两个字都是能让她真的想跳进江里好好清醒冷静一下的禁忌。
但是想来想去,却也只有这唯一一种办法,既能不让银冬再发疯,还能保她一生荣华。
他娘哦,她这是造的什么孽
银霜月坐在船板上,也看着浩浩荡荡的江水,思绪翻飞,想着她这一辈子犯下的杀孽,等到了地下,或许还要加上一条通奸
娘的。
她这是什么命哦。
银霜月心里真的凄风苦雨,她对银冬没有男女之情,难不成要她装再者说回宫皇城之后还是得赶紧多多招选嫔妃,宫中到处都是娇艳欲滴的美女,他兴许没几天,就腻歪了呢
银霜月手指搅在一起,盯着银冬的嘴开开合合地不知道说什么,耳朵嗡鸣不断,决定还没出口,她就感觉自己已经是被抓奸在床的荡妇,马上就得被人拖出去浸猪笼了
而且她肿着一双眼,强迫着自己看着银冬的样子,想象了一下两人若是混在一块
“啪”银冬话音戛然而止,银霜月已经一巴掌甩他脸上去了。
“呃”银霜月表情怪异,简直像是刚刚吃了一口狗屎,咽不下去吐不出来,看着银冬错愕的眼神,想着自己是不是应该伸手给他揉一下,但是一伸手,习惯性地另一边也抽了一巴掌。
银霜月对称了。
银冬:
他刚才不过是回宫之后他会安排让长姐快些搬离皇宫,却还是挨了巴掌。
银霜月打完之后,看着银冬错愕的眼神,想要挠头,却一抬手,银冬习惯性地缩了一下。
她抿了抿嘴唇,把自己的手揉在自己的脸上,四外看了看,自从银冬醒过来之后,下人们就全都悄无声息退得无影无踪,还真是训练有素。
不过银霜月想起她给银冬渡气的事情,连忙说道,“刚才那些人,看到了”
银霜月嗓子一紧,说不出口,瞪着银冬,让他自行理解。
银冬他还真的理解了。
也立刻说,“他们都是我身边老人,会说话,却和死人无疑,长姐不必忧心。”
银霜月点了点头,脑子乱糟糟的一团,银冬起身,跪在银霜月的面前,郑重其事说,“长姐,是我对不住你,从今往后,我必会恪守做弟弟的本分,绝不再让长姐为难。”
他已然做了决定,绝不会再逼迫银霜月,他怕死了她真的被自己逼得没了命。
但是要他放弃心头唯一的这一点热度也不可能,他想赌上所有,最后努力一次若是真的不成,他愿意真的退回亲人的位置,一辈子看着她余生安好。
这是银冬生死关头后做出的决定,却不知道银霜月同他一样,也在他的生死关头做了个堵上一切的决定。
姐弟两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是真的一般无二,他们可以满手罪孽不畏业报,可以历经艰难披荆斩棘,用骨肉与群狼拼杀出血路,却不能看着对方因自己而死。
银冬说得真情实意,银霜月却是听得咬牙切齿。
心说我可去你爹的吧,话说得多好听啊。
银霜月现在回想起来,银冬在那点心思没漏之前,没少仗着“姐弟亲情”占她便宜。
拉个手,搂个腰的,甚至打着她身上香好闻的理由,凑近了闻了她八百回了,有两次她感觉到冰凉凉的触感以为自己幻觉,现在一想怕是他偷偷上了嘴吧真是不堪回首
她还当着弟弟是她亲手带大,偌大的宫中没有亲人,是特别黏她而已,搞半天这么多年,他从还是自己眼中的小崽子开始,就是想睡她。
银霜月看着银冬装得够诚恳,强按住自己想要一脚把他踹翻的。
听听这话说得多好听啊,是打算放松她的警惕,然后晚上爬床吗
想到这银霜月想起有次她半夜灭了香,然后就撞见了银冬爬床,她当时是真的傻,还信他是半夜做噩梦了害怕。
这个狼崽子,第二天还用他那盘龙柱硌她
银冬说完之后,就等着银霜月的反应,他料想自己以退为进,肯定能够让银霜月放松些戒备。
但是他等了半天,只看银霜月神色诡异地盯着他,最后抬手撵狗似的,撵他,“去去去去去,滚进去换衣服吧,江风大,你湿透了,还在这废话是想要风寒了再故意不喝药好吓唬我吗”
银冬“什,什么”
银霜月懒得和他再说话,起身绕过什么脏东西似的绕过他,糟心地进屋躺着去了,气得晚上多喝了一晚药。
银冬确实冷得直哆嗦,但是这发展却和他预期的完全不一样,他总觉得长姐哪里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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