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作者, 坐以待毙并非顾北芽的作风。
他并非不在意宫思欲所说的那些话,再加上如今镜山门的掌门当真说不定会提前陨落, 不得不让他警惕起来, 想办法打消掌门想要继续冲击修为的念头
只要天枢掌门在一日, 想那赤月门的什么长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坐在扇音的腿上,把玩着扇音的手, 思索到这里,忽地自言自语道“可是闭关之后, 贸然打断师祖, 恐怕会让师祖心境大跌,而且光是以害怕赤月门前来争夺灵脉的借口让师祖不再闭关, 似乎也太过牵强。”
“扇音, 如果是你, 你觉得, 我是相信剧情不会改变,时间线还会按照正常顺序进行呢还是未雨绸缪, 从现在起就开始进行系统任务”
扇音永远不会回答他。
一个器灵,仅仅只是个会动的娃娃,没有思想, 和傀儡无异。
但这扇音对顾北芽来说却又意义非凡, 除却扇音,他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吐露心声的人了。
在这样一个让他死掉了两回的世界里, 顾北芽学会的只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不要告诉任何人自己的来历, 第二件是不要和任何人成为道侣。
爱情实在是很可怕的东西,让人多疑,面目全非,原本好好的家伙,最终都被所谓的感情折磨成残忍的混蛋,顾北芽心想自己这回是决不能再重蹈覆辙,毕竟这次或许是他最后重来的机会,这次倘若还不能过关,他就真的不能回去了。
根据他这十年来的研究,顾北芽很有理由认为自己的设定牢不可破,所以这个世界的的确确是不可能有人飞升成功,所以他若是想要回到现实,走飞升一路并不现实,得朝着爱意值的方向研究。
他揣测,自己既然对这个世界设定恶意满满,指不定得得到全世界的爱才算功德圆满,要不然为什么自己能够看见所有人对自己的爱意值呢
任何东西,存在即合理不是么
要获得这个即将毁灭的修真界全体修士们的爱,顾北芽自认以,他是万万做不到的,他又不是人名币怎么可能光凭外表就让所有人喜欢
他得成为一个完美的圣人,要对这个世界做出一些改变,例如成为救世主,可救世主也不是那么好当的,比如他多年前一时心软留下来的那批魔修,便是不少人诟病他的原因之一,即便他救下来的那群魔修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单单只是修炼比别人快许多,便是原罪。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主角今天也还是没有出现
他派去主角家族里寻访的弟子回来告诉他说,从前的确是有那么一个叫做易同尘的孩子,但是天生脑袋有点问题,三岁就跑丢了,至今下落不明。
顾北芽很怀疑主角成了傻子是因为前两世的惨烈遭遇,毕竟自己前两世的遭遇也影响到了下一世,但这么归根究底下去,岂不是自己三番两次害的主角死无葬身之地
顾前夫们都心狠手辣北芽总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主角
“不过往好处想,现在主角还活着呢,一般他死了,这个世界就崩塌了”顾北芽虽然觉得自己对不起主角,但还是存着要和主角绑定的念头,起码这样能保证自己的寿命和主角一样长,有足够的时间去一一将自己的揣测论证,一边增强修为,一边普渡众生,总有一条路走得通能让他回去
顾北芽自言自语完毕,偌大的天鸢宫便冷清得吓人。
他浑身也是冷的,唯一的热源是扇音。
器灵扇音由于是顾宗主亲自炼化的器灵,物似主人形,眉眼便隐约像那闭关多年的顾凌霄。
顾北芽却没想过这些,只是单纯的亲近他,因为他让他感到亲切,还有对一切的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的扇音这些年常常得到主人的拥抱,凄冷的,欢乐的,思念的,无聊的,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们独处,主人便像是脱掉了披在身上高洁冷漠的皮子,渴望一切能够给与他存在感的热度。
这种热度不能太炙热,不能比他冷,十足地是个挑剔又惹人怜爱的龙。
挑剔的龙思绪似乎无法一直专注于那让他烦心的事情,靠在扇音肩头坐了一会儿,把玩了扇音手掌许久后,便从皮肉里绽出一种憋闷了一整天的浓郁冷香,未着内衫的身体也眨眼将那双雪白的双腿幻化出一条极长的龙尾,鳞片在点了数十盏灯的殿内跳跃着艳红的火光,他眼神逐渐迷离起来,把玩着器灵手的动作也格外温柔,最终将脸埋进器灵肩头,说了一句“扇音,眼睛闭上。”
没有思维的器灵闭上那双没有神采的瞳孔,但随即便听见主人小声的骂了一句真烦人,他的手便被引导去了那充满柔软细小鳞片的腹部
“你说龙为什么要有这么奇怪的设定呢”
“我没有这样设定过,这个世界自我补充的太过分了”
“不对说到底这身体太麻烦了,要是能找回所有的缺陷部分就好了我不能一辈子这样绝对不行”
自我厌恶的同时,又有点享受的顾北芽在一炷香后才平息今天忍了一整天的本能,然后熟练的拿来干净的锦帕丢给器灵,也下定决心还是去于师祖商议一下赤月门的事情,哪怕暴露自己的古怪也没关系,最最主要的是师祖起码现在不能有事
他飞快的准备离开天鸢宫前去掌门所在的山头,身后紧跟着的是刚被用完的器灵扇音,扇音手里还拽着主人给他的帕子,却没来得及擦,食指与中指像是淘气的小朋友刚去掏了蜂蜜留下了亮晶晶的罪证。
这罪证此前也存在过器灵的手上,但后来随着时间推移,顾北芽总觉得太短,不够,才伙同百灵鸟去温泉干坏事儿,结果几天前干坏事儿的时候干出了奇怪的一堆东西,顾北芽吓得不轻,不敢再满足更深层的躁动,才又恢复成如今的浅尝辄止。
要顾北芽忍住,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这种私事上他可不想勉为其难的委屈自己。
当然了,前提是任何人都不知道。
虽然他有发情期这件事人尽皆知,可只要没人知道他私底下如何如何就好。
解决了身体问题的顾北芽武器和爹爹一样是把扇子,坐骑也是一只鸟,但却不是爹爹当年那种聒噪的八哥,而是那只成天跟他狼狈为奸的百灵。
百灵鸟此刻只是和顾北芽对视一眼,便心领神会,在顾北芽一走出天鸢宫后便嗖一下子冲过去,两只小爪子抓住顾北芽的肩胛骨,然后瞬间融入那冰玉一般的皮肤里,只留下一对毛茸茸的小翅膀在外面,扑腾两下才瞬间长大。
雪白的翅膀瞬间长大至一人高,羽毛几乎要垂在地上去
一般修士的坐骑,是用来坐的,但顾北芽由于深受现世西方天使影响,总觉得自己长翅膀飞才酷些,便暗搓搓改良了一下坐骑的使用方法,也惹来了不少模仿的修士。
从天鸢宫去往掌门所在的山头,需要途径几个灵山,俯仰之间,可见波涛汹涌的紫金灵脉横跨整个镜山门。
这样的场景顾北芽看过无数次,却依旧为它的壮观油然而生一种自豪这是他笔下的世界。
当顾北芽刚站定在掌门的洞府外面时,却见已经有一位慈眉善目的高瘦道人等候良久。
此地春色盎然,与其他地方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自成一个春季。
洞口是一大片山茶,花将开未开,远处眺望着他们的是一群狡灵的山鹿,是寻常的动物,却又因为常年生存在这样灵气逼人的地带,皮毛在阳光下油光水滑,十分迷人。
“小芽,想师祖了”这高瘦的老道也是掌门天枢。
分神期修为的修士都会分出三个分体,名曰三尸,本体与三尸是从属关系,却又互相制约影响,本体分出了所有的杂念,于是修为更进一步,端正通透,三尸却分别将自己代表的记忆、欲望、恐惧缓慢封存,直至本体修为到合体期,再一并消除,从此超脱过去,无欲无求,没有恐惧。
这位高瘦的老道便是掌门师祖的三尸之一,名叫西地,代表记忆。
一般来说,冲击合体期的师祖应当和三尸一起都在闭关,但却因为察觉到了他来,所以冒着走火入魔的危险出来见他,这让原本坚定的顾北芽瞬间落败一仗,还没有打,就感到自己会输,不忍说师祖你永远也不可能冲击到合体期这样的话。
“嗯,想师祖了。”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师祖也想念你。”西地身着一袭灰布衣裳,看起来和平常凡人家的老头没有两样,一边微笑,一边摸了摸顾北芽的脑袋,说,“长高了。”
顾北芽微微垂着头,说“嗯,北芽已经二十六岁了,自然是长高了。”
“所以,小芽此番来寻师祖,是有什么烦恼吗”西地说着,直接就地坐下,整理了一下衣摆,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因为感觉小芽似乎除了我,没有别人可以商量,连我那不孝的徒弟都排在我的后面,所以是什么让你闷闷不乐”
顾北芽已经不是小孩子,却还是被看作一个孩子。
“因为很多,感觉事情不受控制。”顾北芽没有一来便直入主题,他比自己想的要心软一点,“师祖,你修炼得如何”
“我嘛老样子,似有所悟,却又并不通透,还不到时候。”
“既是不到时候,不如不要继续了”现在结束闭关,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只要还没有开始渡劫,一切都好说。
西地沧桑的眼睛望着远处,慢吞吞的说“不可半途而废。”
“师祖你有没有想过,你强行冲击合体期,倘若有什么不测,镜山门该如何是好”顾北芽说了倘若。
西地忽地看向顾北芽,眼里即便沧桑也怀着智慧的光,笃定说“你不要吞吞吐吐,想说我会在此次渡劫中陨落便直说,你我之间,无需那等吞吞吐吐。”
顾北芽脸颊微红,抿了抿唇瓣,老实说“师祖,赤月门若是打过来,我们没有你不行。”
“你就如此不相信师祖认为我一定不行”
“不是不相信,是事实。”顾北芽说到这里,也觉出一些自相矛盾来,他身为作者,剧情已经崩得连主角都丢了,但是却因为望虚城最后还是以那种姿态灭城,所以根本没办法相信师祖能够更改师祖自己的结局。
就好像很多穿越到正史里的小说那样,每个主角都以为自己能够改变历史,可实际上自己却成为了推动历史发展的人,结局永远不可能改变。
又比如前两次他都因为主角死亡而重头开始,这也表明了这个世界允许细节上和原著有出入,但结局绝不会变,他在身为作者的时候,写下师祖的死亡,那就是几个冰冷的字,对当时的他而言没有任何影响,现在,他的师祖是他爹爹最敬爱的师傅,是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看待的老人,是活生生的,心怀天下的天枢掌门。
“师祖,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知道很多人的结局,师祖你的结局就是在冲击合体期的时候陨落。”顾北芽之前还冷漠的想着自己的来历是谁也不能告诉的,结果现在就又差点儿没全吐露出来。
“那又如何”
“”
“我信你,小芽,我从当初帮凌霄算他的姻缘时,就知道他姻缘命格非同寻常,是不可窥视的命格,什么不允许窥视呢唯有天道而已。”
顾北芽登时睁大了眼睛,对师祖这一番话的信息量感到头疼。
“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有些事情,小芽你知道,我也知道,就好像你知道你并非顾凌霄的骨肉,我知道你与天道密不可分,来此界或许是来历练,又或许是被天道抛弃的一部分,需要做些什么才能回去。你我亦都知道我冲击合体期万分凶险。但这些秘密都无伤大雅,因为即便你知道顾凌霄不是你爹爹,你还是叫他爹爹,所以我知道我情况凶险,也要一试。”
顾北芽顿了两秒,完全无法忽视师祖之前那段话里的某两个字,声音轻轻地说“姻缘那是”
西地温和的笑着,说“是啊,凌霄与你三世姻缘,但都有始无终,他知道,但还是去寻你,修真,本就是逆天而为,所谓无欲无求,就是有欲有求,你说师祖不能到达合体期,我信,但我还是要去试,即便会死,也还有顾凌霄,他会守着镜山门,就像他为了只做你的爹爹,闭关修炼不再见你一样,永远守着你。”
顾北芽本不知道这些,他以为这一次顾凌霄是真的单纯捡到自己,单纯把自己看作孩子,那自己也可以心安理得的和顾凌霄做父子。但是原来以前还有这么一段故事,直接让他和顾凌霄之间纯粹的感情再度变质
“师祖你不该和我说这个。”顾北芽艰涩的说。
西地老顽童似得挑眉,好像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得意地说“你都说我要死了,我死之前希望我徒弟幸福,这有什么错”
“凌霄那个混账孽徒,嘴笨得很,又什么事儿都爱藏在心里,他不知道你其实什么都明白,怕你痛苦,怕毁了自己在你心里的高大父亲形象,怕你伤心,情愿委屈自己,压抑感情,任由你和别人相亲相爱,去重修无情道,我这个老头子认识他比认识你要长久,自然是向着他一些,必须让你知道你爹爹都做了什么,不然岂不是白做了”
西地似乎更加感情用事,随便换一个师祖过来,都不会这样鲁莽的将话说开,一点余地都不留。
顾北芽一时间几乎忘了自己来此是做什么的,浑浑噩噩一阵头重脚轻,既感到窒息一般的难受,又不知如何是好,面上青白,咬着下唇,一副根本不想再听的样子。
西地见状,却是了然“今日我们的谈话,没有任何人会知道,你若是想要继续同我那傻徒儿做一对父子,就继续,反正他是不敢擅自越雷池一步,你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他就永远是你的好爹爹,愿意为你走火入魔,愿意去死。”
“但你若是也心疼他一下,好好想想这个世间除了他还有谁能够对你如此掏心掏肺,可怜他,成全他,我想,他会很开心”
“顾北芽,人生一世不容易,除非飞升,不然都是只有今生,没有来世,你自己好好想想,希望你做出正确的决定。”
本是过来劝阻师祖不要一意孤行,结果自己却被反将一军的顾北芽恍惚之际,西地的身形却随着一阵风化作残影,连声音都飘渺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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