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别人知道你卖鳝鱼这事儿吗?姥姥她们知道不知道?”
“不知道,我谁也没说,大家都以为我是在这边混日子。”
也就是姥姥和姥爷管管他,其他人也不稀罕管他,反正口粮都已经交了,也没吃旁人的、喝旁人的。
方明启很清楚自己在大家眼里是什么样的形象,不学无术,不懂珍惜,烂泥糊不上墙。
以前他会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现在就不一样了,闷声发大财才是王道。
王美丽和方一勺夫妻俩面面相觑,他们对外头的事儿都没怎么关注过,也不知道情况是不是都跟儿子说的一样。
“这次我们来就是接你回家的,这活先别干了,咱们回家商量商量,看看爷爷是什么意见,再打听打听。”
王美丽皱着眉头,要真是跟往年一样,万一被抓着了,那可就是大事儿。
方爱爱小心翼翼的绕过鳝鱼篓子,一点儿都不敢往里边瞧,她是知道历史发展趋势的,之前又看了那么多的年代文。
当然知道便宜哥哥很有可能就是时代的弄潮儿,的确走对了路子,有勇气,也有见识。
但方爱爱还真不敢表明态度,摸着石头过河的人固然勇气可嘉,可也是最容易被水淹死的,她不确定现在的大环境是不是已经好起来了,还是黎明之前的黑暗,还差最后一次大的反扑。
作为一家之主,王美丽的脾气硬,人也比较强势,方明启也惶不多让,脾气倔起来谁也说不动。
两相僵持之下,王美丽决定在娘家住一段时间。
“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你跟爱爱回去把事情告诉给爹,让他老人家也帮忙打听打听,看是不是真就跟明启说的一样,格委会已经不管这事儿了。”
方明启有些不耐烦,“你留在这儿反而更惹眼,反正我又干不了多长时间了,你有在这陪我的功夫,还不如回去上两天班呢,争取早日转正。”
王美丽最大的心病就是一直没能转正,闺女都已经在食堂做学徒了,她这个当妈的还一直是临时工呢。
被戳了心窝子的王美丽,一点儿也不跟自家儿子客气,“要回就一块回,反正也不差这几天,要是情况真有你说的这么好,我跟你爸都过来给你帮忙,耽误的功夫全都给你补回来。”
这压根就不是补不补得回来的事儿。
母子俩的战场,父女俩在一边完全是观战的,到最后胳膊也没扭过大腿。
王美丽拿着鱼篓走在最前头,方明启手里头大包小包走在最后头。
方家的上层建筑从来都不是经济地位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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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家早就已经分家了,老两口现在是跟着老大一家住,也就是王美丽同志的大哥大嫂一家。
王大哥比王美丽年长了10多岁,膝下三个儿子全都已经结婚娶媳妇儿了,连孙子都好几个了,只剩下最小的女儿还没有出嫁。
这姑娘跟方爱爱是同一年出生的,只是月份上比方爱爱大了一个多月,所以是表姐。
这年月城市户口金贵,生下来就能领口粮、票据,方明启做过几年的知青,好不容易买了份工作回城,没多长时间又把工作给丢了。
这样的人,即便是城里人,也让人看不上。
烂泥糊不上墙,白白浪费好东西。
所以面对方明启,王家大多数人还是能以平常心相待的,但是面对嫩生生的方爱爱,可就没办法保持平常心了。
电影里的女演员,也就是这模样、这打扮了,就跟那画报上的一样,皮肤白皙,眼睛有神,穿着一点都不耐脏的小裙子,瞧上去很是……洋气。
跟方明启站到一块,那简直都不像是兄妹俩,一个又凶又狠,瞧着就不好惹,一个嫩生生,跟电影明星似的,吹口气就能把人吹跑了。
这样的两个人,实在不像是亲兄妹俩。
王家人是见过方爱爱的,每年的大年初二,王美丽都会带着丈夫和孩子回来走娘家,算算日子,这才半年没见,孩子就脱胎换骨了。
“孩子就得多读书,瞧我这外孙女多文气,这留的是学生头吧,还挺好看的。”王姥姥很是高兴的样子。
外孙女这模样没随老方家,而是随了她们老王家。
已经辍学的方爱爱,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虽然还没成年,但已经是社会人士了,不是学校里的乖学生。
“我还以为这会儿大伙应该在睡午觉呢,怎么全都跑到大门口来了,不会是提前知道我们要过来吧?”王美丽移开话茬。
“这两天太热了,中午在屋里头也睡不着,还不如大门外边凉快,有这两棵大树遮阴,干脆咱也别进屋里了,里边闷热,还不如在这儿坐着。”
王大舅大老远就瞅见那两个鱼篓子了,这么热的天儿,也就他这个外甥愿意大中午头过去摸鳝鱼,而且好几天才能摸到一两条,这么高的大个子,要是下地干活一天能拿10个公分,偏偏游手好闲,跑去捉什么鳝鱼。
这要是他亲儿子,棍子都能给打折了,外甥说两句还行,动手就不合适了。
都不是外人,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带来的东西让小辈儿拎屋里头去,方家人也不进屋了,直接坐大树底下的石凳子上。
说是石凳子,其实就是从山上搬过来的大石头块,勉强能当座位用。
“爱爱,原来你这么好看,以前都是在冬天见你,脸都被冻伤了,从来都不知道,你脸上的伤好了之后这么好看。”王杏有些拘谨的小声道。
简直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那手指头白的,跟鸡蛋清也差不了多少了,今年冬天见面的时候,手还红肿得跟红馒头一样。
被人夸好看,方爱爱心里头美滋滋的,尤其她还不用解释是怎么变好看的,表姐已经逻辑自洽了。
“每年冬天都被冻伤,脸都没法看了,今年再过冬,出门我就把脸都裹上,省得再冻脸。”
这话可不是说笑,方爱爱是真有这个打算,往年冻伤过的人,会比没有冻伤过的人更容易再次被冻伤,这就跟习惯性流产是一个道理,伤着伤着就伤习惯了。
相比看起来要么凶狠要么淳朴的方家父子俩,方家母女,尤其是方爱爱,整个带给人的感觉特别的时髦和洋气,平辈的表姐,比她更小一辈的外甥和外甥女,一直都有偷偷看她。
搞得方爱爱后来也有一些不自在了,就像参加学校的毕业典礼,所有人都是穿着校服去的,就她一个,浓妆艳抹,隆重出场,怪不好意思的。
古往今来,长辈们聚到一块必聊的话题之一就是小辈儿的婚嫁问题。
方爱爱还算年纪小,还不到16岁呢,王杏也一样,对于两个小姑娘,长辈们并不是很着急,让人着急上火的是方明启的婚事。
这孩子今年可都已经19岁了,在乡下做了几年的知青,也没找个知识女青年共同进步,回了城以后,感情方面没什么进展,工作方面就更不用提了,现在就是无业游民一个。
确实挺让人操心的。
“也该给孩子寻摸寻摸了,人结了婚,心就定下来了,也就懂事儿了,你们家条件也不差,就明启这么一个儿子,在城里找对象还是不难的,要是真的都看不上眼,那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好姑娘有的是,甭管是城里的,还是乡下的,能好好过日子就成。”
王大舅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边未尝不是得意的,兄弟姐妹之间也是会做比较的,正是因为是兄弟姐妹,所以才会放到一块儿做比较。
小妹嫁到城里头又怎么样,就算是有商品粮吃,可这么多年来就这么一个儿子,还不争气。
他仨儿子呢,没一个落下的,全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做父母的还能比什么,要比也就是比孩子了。
“这事儿我们不着急,明启这么高的个子、这么好的模样,想找对象结婚什么时候不行,主要还是得看孩子自己的意思,现在是文明社会了,跟以前不一样,这些事儿都是孩子自己说了算,不兴包办的。”
别看王美丽是严母,平时没少训自家儿子,但是她自己说可以,旁人说就不行了,她自个儿亲哥哥说也不行。
看她哥那话说的,话里话外的,关心是不假,可都在影射自家儿子现在不懂事儿,再说了,她膝下一儿一女都已经凑足一个‘好’字了,怎么到了大哥嘴里,膝下就只剩下一个儿子了。
重男轻女的老古董。
本来说的是小辈的事儿,很快就演变成了两个长辈打嘴仗。
大儿子跟小女儿说话基本上就没说到过一块儿去,王家老两口早就已经习惯了,谁都不想管。
小女儿是初中生,在镇上上过了两年学,很多想法都跟大家伙不一样,后来阴差阳错嫁到了城里头,那想法就更不一样了。
日子嘛,各有各的过法。
就跟今天中午的饭菜一样,南瓜有南瓜味,豆角有豆角味,一块儿自留地里长出来的还都不一样呢。
方家不是空着手来的,走的时候,也不是空着手走的,方明启捉到的鳝鱼带走了一半,还有王家在自留地里种的西瓜也带走了两个。
每个西瓜都差不多有足球大小,方爱爱也看不出是什么品种来,不过入了夏之后,她还没吃过西瓜呢,多的时候不稀罕,没有的时候就惦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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