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的时候,傅明渊非常安静, 好几次纪凡都要以为他已经走掉了。
只有小声询问的时候, 对方才会回复一个“嗯”,表示他还在。
终于熬到课间, 下课铃响起, 傅明渊轻轻地打了个哈欠。
纪凡有点不好意思“是不是很无聊”
“还好。”傅明渊顿了顿, 微妙地笑了一声, “我在印尼支教的时候, 晚上没事干, 偶尔也会去看当地人驯红毛猩猩。”
纪凡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喂你”高中生和红毛猩猩有可比性吗
“唔,细想的话, 确实不太一样, ”傅明渊表示, “奖励足够的情况下, 猩猩学起东西来快多了。”
纪凡“”
傅明渊垂头看去,眼皮子底下就是纪凡毛茸茸软乎乎的发顶, 因为刚那句话,他脑袋上稍微炸起了一点呆毛, 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把只是他现在没有手。
真可惜, 他心想。
见纪凡久久不说话, 傅明渊不轻不重地焦躁起来“真生气了”
“没。”纪凡摇摇头, 捏着手里的退组申请, 眉宇间略有忧色。
抱着书本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 他突然停步。
他抬头望向前方空气,轻声道“你在那里吗”
“不,”傅明渊的声音很温和,“我在你身后。”
纪凡于是转过身来。
实验楼的走廊空无一人,阳光很好,暖黄光线里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穿堂风将白色的校服吹得鼓起来,像一张升起的帆。
纪凡回忆着两人的身高差,微微抬起视线,朝上方看去。
傅明渊猝不及防望进他微弯的眼睛,忽然愣住了。
这种感觉十分奇妙,两个人隔着无法跨越的维度空间,明明知道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可是,却莫名产生了一种对视的错觉。
额发被风吹得晃开,阳光轻吻上他清澈的虹膜,光晕细碎,反射出一片剔透沉静的浅棕色。
真像一只小猫儿。傅明渊心想。一直伪装成坚强的模样,但只要遇到一点点温暖,就会大着胆子凑过来撒娇取暖。
纪凡不知道他的想法,好奇地打量眼前的空气。缓缓地,他朝前举起手臂,轻而慢地舒张手指,又快速握拢,像在捕捉一只蝴蝶。
他仰头笑起来“喂,抓到你了吗”
傅明渊停顿片刻,明明对方手里只握着一团空气,却像是轻轻握在他的心脏上。
“嗯。”他低声道,“抓到了。”
纪凡得意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糟糕,快上课了。”
话音未落,他甩过书包,转身沿着走廊奔跑起来。
傅明渊不远不近地缀在他身后。
尽管只在一起待了半天,但是也能看出不少东西。就比如课间,别人都成群地聊天,只有纪凡一直孤零零的,游离在群体之外。
偶尔被搭话了,他会温和地微笑,但也只是温和而已,态度始终有些疏离,和面对自己的时候截然不同。
不是会受欢迎的性格。
傅明渊得出结论,却并没有太当一回事,毕竟他自己也不热衷交际。
再说,就凭这群蠢得跟猩猩一样的家伙,怎么会识货傅明渊傲慢地哼了一声,既然是我的宠物,那他可爱的模样,只要我一个人能看见,就足够了。
下一堂课是物理竞赛。
课前,纪凡递了退组申请,如果老师同意,这就是他参加的最后一节课。
“终于想清楚了”物理老师很爽快地签了名,但是嘴上还是不饶人,“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早就跟你说过,有多少能耐做多少事。天赋什么都是注定的”
纪凡习惯了,低着头没说话,殊不知身后飘着的某人眉头死死地皱了起来。
走在后排窗边坐下,纪凡摊开书,小声问“你还在吗”
“在你身后。”
若说刚才他的语气还只是淡淡,这会儿就算是非常不善了,纪凡打了个哆嗦,小心翼翼地挺直脊背,没敢往后看。
完了,连累傅先生一起听训,他好像生气了。
身后射来几乎凝成实质的视线,莫名有种背后灵的感觉
然而,纪凡只是脊背发凉而已,讲台上的物理老师老师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他放下书本水杯工具尺,猛地打了个寒颤。
这感觉,就像是有人在狠狠瞪他物理老师下意识往那方向抬眼一扫,却只看见了角落里低着头的纪凡。
“嚯,那小子怎么敢。”他耸耸肩,嗤笑了一下,不以为意地转开脸。
可是,被人瞪着的感觉并没有就此消失,相反,压迫感变得越来越重了。
物理老师几次皱眉望向台下,却只收获了同学们茫然的目光。
是这几天熬夜看球害的吗他揉揉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过劳产生幻觉了。
一会儿回办公室泡点枸杞吧。他挠了挠半秃的脑袋,集中精力开始讲题。
在纪凡战战兢兢、物理老师坐立难安的气氛中,竞赛课开始了。
“让我们先假设未知量”物理老师转身在讲台上写板书。
纪凡坐在底下规规矩矩地抄笔记,突然听见傅明渊冷笑了一声。他吓得险些连笔都摔了“怎、怎么了”
“误人子弟。”傅明渊淡淡道。
这时,题目已经解到了结尾,物理老师算出最终解,自信满满地举起答案对了对,谁知却发现数据不一致。
“老师,”底下有同学小声提示,“好像第三步开始就算错了”
“你刚才怎么不说”他皱起眉头。
同学很委屈“刚说了啊,您没听见。”
周围学生纷纷作证。就在这时,物理老师也看到了自己犯的错误。
的确是一个很明显的失误,如果是学生作业,一定会被他抓住大骂一顿的。
他站在讲台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一定是今天太累了。物理老师晃晃脑袋,心里安慰着自己。只可惜,越是这么想,就越是烦躁起来。
偏偏学生什么也没做错,让他无处撒气。撑着讲台缓了缓,他挤出一个生硬的微笑“那我们继续。”
最近已经到了冲刺阶段,题目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剖析的试题基本都是综合题型,比如动力学混电学之类的。
讲到最后,物理老师甚至放了一道原子结构题量子理论是近几年兴起的新热点考题。
对于是否应该增加这一考点,教育局一直多有争议,因为量子相关的难题明显超高,许多专家认为,不应该放在高中物理竞赛中。
但是,也有人持相反意见本身竞赛就属于超纲考试。随着竞赛训练的兴起,传统的题目越来越难以区分选手的水平,当然应该加大难度。
不论如何,这类型的新试题还是让大部分选手非常头疼,算是最难攻克的题目。
投影屏上的题干倒是很简明推导并求解氢原子核外电子的概率分布公式。
只不过,纪凡没怎么了解过量子理论,看在眼里,完全就是一头雾水。
周围的种子选手都埋头翻书苦解,他愣愣地看了一会儿题目,完全没搞懂该从哪里入手,干脆直接放弃了,低头掏出卷子写作业。
“你在做什么”一个不善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物理老师走下台看大家的解题进度,不知什么时候,就走到了纪凡身边。
纪凡“我”他有点尴尬,下意识地捂了捂手下的理综卷。
本来嘛,上课偷偷写作业不算什么大事,安安静静又不影响到别人。更何况,他都要退出竞赛组了,照道理就算直接走人,老师也不该说什么。
可是,物理老师刚刚丢了面子,这会儿心里正窝着火。
见到纪凡指缝里露出的简单理综题,他哼了一声“有些人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纪凡自知理亏,垂着头没说话。
物理老师又接连批评了好几句,这才感到郁闷的心情一点一点顺畅起来。
然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人的神色慢慢阴沉下来。
傅明渊原本只是抿唇忍耐,听到后来脸色越来越差,瞪着眼前吹毛求疵的秃子,恨不得把他仅存的那点稀薄头发也也给揪秃了。
盯着盯着,或许是因为愿望太强烈,他觉得自己似乎慢慢有了实感
另一边,纪凡正垂头丧气地站着。倒不是因为挨骂批评他早就听惯了,只是,被傅先生看到这么丢脸的景象,着实有点丢人。
恰在此时,异变陡生。他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大幅度一挥,险些就薅住了物理老师硕果仅存的头发。
“你、你干什么”物理老师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抬手死死护住了脑袋。
开玩笑,他前天刚做的植发,差点就被这么毁了
不仅是老师,就连学生都震惊了。
学渣同学平时闷不吭声,跟受气包似的,竟然一朝爆发小宇宙,还要动手打老师这世界也太玄幻了吧
纪凡也惊呆了。他反应过来,左手死死按住右手,脸涨得通红,摇头辩解“不,不是”他急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见对方似乎不敢再继续发疯,物理老师缓过一口气,不自然地松开捂着脑袋的手,随即眼睛一瞪,就想骂人。
谁知,就在这时,纪凡的神色忽然产生了细微的变化。
这改变十分微妙,再加上他一直低调地垂头听训,若非物理老师一直盯着他看,恐怕也发现不了端倪。
不知为何,见到对方突然变得不善起来的眼神,他有些说不出的心虚,不知不觉,就把滚到嘴边的批评咽了下去。
纪凡挪开视线,一眼都懒得看身边的秃顶大叔,偏头望向不远处的t,勾起唇角笑了一声。
因为刚才的变故,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这一声嘲笑就显得分外清晰。
整个教室的人都转头看他,目光惊疑不定。谁不知道物理老师是个炸药桶,被人这么当面嘲讽还了得
只是,仔细看去,站着的纪凡似乎也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他脊背笔挺,配上冷淡的笑意,竟有几分让人不敢逼视的意味。
平时的纪凡绝不可能给人这样的感觉。
随即,在大家吃惊的目光中,“纪凡”懒洋洋地抬手,推开挡着他的老师,迈开步子往前走去。
他稳稳走到讲台边,随意拣了支粉笔,背身旁若无人地在黑板上书写起来。
一时间,教室里鸦雀无声,就连老师都一言不发,愣愣看着黑板上流畅的公式。
板书沉稳漂亮,但这不并是众人呆若木鸡的理由。
要知道,一般来说,推导核外电子的概率分布,会用到电子定态波函数的三个微分方程。
这三个微分方程的具体推导过程非常复杂,即使在竞赛组,老师也只要求大家背下结论就好。
可是,看纪凡的意思,似乎是打算从头开始推导
从头开始这怎么可能做到大家按捺不住,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然而台上的纪凡充耳不闻,他下笔如飞,只一会儿的功夫,完整的定态薛定谔方程已经出现在了黑板上。
第一步竟然已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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