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微微瞪大了眼。
不远处, 徐海帆整个人骑在王纲身上, 下手又快又狠,几下就把人揍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气息都弱了, 只能蔫蔫地抱着头呜咽。
“滚你丫的, 变态。”徐海帆骂骂咧咧地站起来,还不解气,又返身踹了蜷缩着的王纲一脚,“再他妈打我兄弟主意, 看老子不废了你。”
这一脚力道不大,命中的位置却十分致命。
别说王纲,连旁边的纪凡看了, 都忍不住猛打了个激灵。
王纲全然没了先前的嚣张架势, 西服乱糟糟皱巴巴, 整个人虾米似的蜷着, 双手抱住下腹,疼得脸色都犯了青。
包厢里此时也有人听见了动静,推门出来一看, 险些吓尿“阿纲”
徐海帆反手用力抹过嘴唇,抬起头凶残地笑了一下,雪白锋利的牙齿露出八颗, 端的是不怀好意。
他弯下腰, 跟拽破口袋似的, 把王纲拖了起来, 冲那人笑道“哥们喝得有点多,走着走着呢,竟然自己跌了一跤,可真不小心啊。”
围观群众“”
“喂,是不是这样”徐海帆拿手背粗暴地拍了拍王纲的脸,强迫他抬起面孔来,压低声音道,“说话或者说,还是你想当众出柜”
王纲本来还想嚷嚷,听见后半句,酒醒了一大半,紧咬着后槽牙,死活不肯开口。
“哟,还挺有骨气。”徐海帆乐了,扭头冲呆滞的青年抬抬下巴,“愣着干什么,赶紧多喊几个人来扶啊”
那人如梦初醒,点头如捣蒜。王纲还没来得及反对,他酒麻溜儿跑回包厢喊人去了。
徐海帆笑嘻嘻地说“正好,多喊几个观众,帮助你一战成名。恶意灌酒性骚扰男同学未遂,啧啧,这名声可不怎么好听啊。”
关键部位还疼得要命,王纲完全使不出劲儿,整个人软绵绵被架着,连瞪他的力气都没了。
说话的功夫,帮手已经喊来了。
为首的男人见到王纲,立刻一皱眉“真是他自己摔的”
徐海帆阴险得要命,拳拳到肉,心黑手狠,但全藏在衣服底下看不见的地方。
倒是纪凡先前揍的两拳伤到了脸,不太瞒得住嘴唇破皮红肿,怎么看都不像是摔出来的啊。
“是啊,不信你问他咯。”徐海帆懒洋洋地道,扭头看向王纲,“嗯”
“是,是我摔的。”王纲硬着头皮嘶声道,垂下脑袋,一边咬牙解释,一边不住地抽冷气,“我头晕,撞在走廊墙壁摔倒了,又、又不小心磕到了柜子”
周围,同班同学已经围拢过来,好奇地打量着瘫软的伤员。
众人探究的视线,再加上一旁虎视眈眈的徐海帆,王纲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他紧闭着嘴,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
要知道,他和这些同学可不仅仅是高中毕业就各奔东西的关系。王纲选的本地大学,大概率会和不少人再续前缘,万一这点“骚扰未遂”的丑事捅出去,那他大学四年也就不用混了。
当然,此事涉及到纪凡,徐海帆当然也不想闹得太大。
见王纲哭丧着脸,一副可怜兮兮的倒霉相,俨然是吓破了胆,徐海帆勾起唇角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道“是啊,他突然摔倒,吓了我们一大跳,这不,赶紧喊你们来帮忙。欸你们谁帮搭把手啊他怪沉的”
男人于是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皱巴巴的王纲。
接的时候没注意,刚好按在侧腰的伤口上,王纲身子一抖,嘶地抽了口冷气。
“怎么了身上也伤着了”
王纲啥也不敢说,诺诺地道,“没,没有。只是、只是摔倒的时候崴着脚了。”
他脚踝的确有点红肿,男人将信将疑地点点头,干脆将人背了起来,带回休息室去上药。
剩下的大伙儿面面相觑,都沉默了过生日过成这副惨样,也当真是世间罕有的倒霉蛋。
唯一知道真相的两人站在原地,皆是一言不发。
徐海帆耸耸肩,不理会大家好奇的目光,低声道“别管那变态了,回家回家。”说罢拖过纪凡往楼下走。
纪凡抿着唇,任由他拽着,步子踉踉跄跄,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徐海帆停下脚步,仔细观察了一下他的神情,脸色变了,“我靠,你该不会还心疼他吧”
纪凡摇摇头,抽回手,轻声道“真的很变态吗”
“什么”徐海帆没反应过来。
“就是”纪凡脑袋垂到了胸口,脸色越来越红,“就是那个,男人喜欢男人,男女朋友那种喜欢你真的觉得很变态吗”
“妈哟,”徐海帆夸张地做了个“我倒”的姿势,“我还当什么事儿呢,你咋重点这么歪”
纪凡“”他直勾勾盯着自家发小,脑子里乱哄哄的,嘴唇嗫嚅,脸色涨红,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他这副纠结的模样,徐海帆都无奈了,拍了下脑门“拜托,我骂的是王纲那煞笔啊。你这都想哪儿去了就他那破态度,别说喜欢男人了,喜欢只猪我都他妈替猪委屈得慌。”
纪凡“”你这叫什么破类比嘛
“而且都什么年代了你该不会连这点生理知识都搞不清楚吧这是很正常的社群行为啊,动物之间不也有么,阿德利企鹅啥的,天天搞基。”
纪凡脸色爆红,小声道“我,我没想过具体的”
徐海帆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等到了一定时候,做个梦,咳,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做梦这个,纪凡倒是能听懂。但这话题实在是很羞耻,他垂下视线,死盯着脚尖,半晌,才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唉,不说了,赶紧走吧祖宗。”徐海帆挠挠脑袋,“我还得先送你回家,要是我妈知道你让别人给灌了酒,非扒我一层皮不可。”
两人走出酒店,清爽的夜风吹在脸上,有种毛孔都张开的舒畅感觉。
纪凡轻轻打了个酒嗝,道“好像也只有一开始特别恶心,现在其实还好了。”
“为了让你尝不出来,他估计混了好几种洋酒,也不知道质量好坏,后劲厉害着呢死变态还骗你说是果汁,那肯定加了不少糖,这种不正常的东西喝太快很容易出事的,也幸好你没有酒精过敏”徐海帆边走边絮叨。
纪凡静静听着,点头表示自己记住了。
头顶上夜空清澈,小城市的夜晚十分宁静,甚至能听见遥远而自由的海潮声。
纪凡想了想,又评价道“酒肯定不能多喝。但偶尔尝尝,似乎也不错。”
“哈哈,”徐海帆贼笑起来,“趁着酒劲暴揍人渣是不是很爽啊我头一回看你跟人动手呢。”
“是他先上手的”纪凡下意识地辩解,停顿片刻,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是、是挺爽的。”
“这就对啦,”徐海帆拍拍他的肩膀,“对付这种心坏又嘴贱的人,别客气,动手就是了。”
纪凡觉得自己肯定是酒劲上头了,不然怎么会觉得,徐海帆这套歪理说的挺对呢
“哇靠,车车来了”徐海帆眼尖,一眼看见公路尽头开来的巴士,兔子似的蹦了起来,“等等,等等啊”
纪凡也跟着奔跑起来,夜风呼呼吹过衣摆。幸好他们距离公交站不远,跑进站台时,刚好赶上了时间。
深夜巴士冷冷清清,除了他们就只剩下一个司机。
车内没有开灯,街灯次第照亮车厢,又很快被抛在身后。两人瘫坐在最后一排,揉着肚皮喘气,对视一眼,忍不住傻笑起来。
到家时已经超过了零点,清明假期的第一天,纪家冷冷清清,一个人影也没有。
纪凡习以为常,从玄关地毯底下摸出钥匙,开锁进门。
徐海帆说的不错,混合洋酒的后劲果然很厉害,他进门没多久,便觉得酒劲一阵阵地泛上来。
扶着栏杆走上二楼,强撑疲惫洗漱完,纪凡直挺挺摔在了床上,连灯都忘记关便陷入了梦乡。
再睁眼,他已经变成了一只龟。
奇怪的是,变成乌龟后,酒精似乎并没有离开他混沌的大脑,反而烧得他浑身发烫。
思维迟缓,热血上头,太阳穴突突直跳,纪凡一时恍惚,觉得胆子似乎大了起来,想要大摇大摆地冲到傅先生的地盘里撒野。
比如咬碎枕头呀,划破羽绒被呀,往睡着的傅先生脸上画乌龟呀不知为什么,他心里蠢蠢欲动,突然特别想做点坏事。
既然心痒难耐,他便立刻付诸实践了,毫不犹豫地变回了方便作案的人型。
等傅明渊刷完牙从浴室里出来,便看见少年缩在他的被子里,白皙的手指紧抓着被子边缘,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贼兮兮地冲他傻笑。
“小乌龟”
纪凡没反应过来,依旧拿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稍微歪了歪头。
傅明渊敏锐地发现了什么,眉头皱起来,沉声道“你喝酒了”
听他语气不善,纪凡下意识地摇摇头,踯躅了好一会儿,才磨磨蹭蹭竖起了一根手指,意思是,只喝了一小杯。
“你才多大怎么能喝酒懂不懂事啊”话一出口,傅明渊便意识到自己语气太严厉了,因为纪凡漂亮的眼睛里顷刻间浮起了一层薄雾。
他有点心慌,对方平时从来不是轻易掉泪的类型,今夜大概是酒精破开了坚硬的壳,随便一句话就让人委屈起来。
可是,另一方面,傅明渊又觉得自己没有说错,就算刚刚成年,也不该平白无故醉成这样啊。一时间,他咬着后槽牙进退两难既恼自己脾气冲,又恼对方不知道保护自己。
纪凡扁扁嘴,眼泪倒是强忍着没有掉,可这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看在傅明渊眼里,却叫他心疼得快要炸了。
他犹豫片刻,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按在了对方柔软的头发上。
“抱歉,”傅明渊喉结滚动了一下,“你太晚没有回来,我只是太担心了。”
随后,他的手被抓住了,轻轻展开来,痒痒的触感传过来,是有人在他掌心里写字。一笔一划,慢吞吞地,像刻在他心里。
“对不起,”纪凡缓缓写道,“我本来没想喝的,我也不知道那个是酒。”
傅明渊收拢掌心,握住了对方的手指。只消这一句话,他立刻推断出了前因后果,面沉如水“有人欺负你谁”
纪凡挑起眼尾扫了他一眼,带着点得意“坏人。我揍他了。”
“嗯”傅明渊强忍下勃发的怒气,冲他笑了笑,“揍得好。”说着他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准确按上了纪凡的太阳穴,“头还疼不疼”
纪凡摇摇头,乖巧地躺在被子里,任由他按揉穴位,指尖却仍紧紧抓着对方的手掌不放,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幼犬。
随着动作,被子悄然滑开一点,傅明渊眸色立刻暗了暗,对方竟然什么也没穿。
突然间,被强行扯进被子里的左手,掌心再度传来了柔腻的笔划触感。
“你”纪凡停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黑眼睛雾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他轻轻写完了后半句“你梦到过我吗”
傅明渊猛地瞪大了眼,动作停顿,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什么”他有些慌张,伶牙俐齿全失了效,结结巴巴地道,“梦,什么梦”
纪凡想了想,神情无辜,纯情里带了点诱惑“好梦”
若说刚才只是紧张而已,这会儿傅明渊的脑袋已经彻底过载卡死了。
他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该承认吗还是矢口否认对方在试探又或者他想多了,根本就不是他以为的那个意思
见傅明渊久久没有反应,纪凡垂下眼睛,有些失落似的叹了口气。
他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半撑起脑袋,认认真真写道“其实,我宁可是你梦到我。”
傅明渊“”
他不自主地吞咽了一下,一时间觉得口干舌燥。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自诩天才的傅先生遇到了绝世难题,偏偏还不敢去问那个随性出题的小坏蛋。他好几次张了张嘴,却还是欲言又止。
最后,傅明渊终于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试探“你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等了许久,也没能等来回答。
小坏蛋的脑袋一点一点,两颊泛出可爱的浅粉色,嘴唇微张,呼吸均匀,赫然已经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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