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了龟壳空间, 纪凡仍能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
究竟是怎么了
一想到方才傅先生望着他的眼神, 纪凡就忍不住紧张起来。那样深邃又复杂的目光,简直像在盯着志在必得的猎物。
纪凡打了个激灵,伸手往被子里摸索着。昨晚入睡时, 宠物蛋是放在枕头边的, 折腾了一夜,不知怎么滚进了被子里, 硌得他有点疼。
抓住宠物蛋,举到眼前一看。电子屏上的小人正重复着“整理中”的动作, 显然傅明渊正在收拾离开科考站的行李。
那么, 他的心情如何呢
从那张淡定的脸上根本看不出端倪, 纪凡直接点开了心情栏目。
出乎意料的,傅先生似乎完全没有生气, 相反,他的心情数值还挺高,应该是挺开心的吧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用那样可怕的眼神看他
纪凡伸出食指点了点小人的脸,陷入了困惑。
而电子屏上,傅明渊的心情标签,也正显示为若有所思。
一个在屏幕里,一个在屏幕外, 两人思索着截然不同的问题, 却恰恰都与对方相关。
叮铃铃闹钟响起, 时针指向九点。
纪凡如梦初醒, 反手按下闹铃,就准备掀开被子起床。
天知道,自从上了高三,他已经有多久没能安安稳稳睡到这个点了。
虽说有了宠物蛋之后,每晚只需要进入系统六个小时,第二天就可以精神抖擞。但是,这样的感觉,和真正餍足地“睡”了一觉还是有所不同的。
就像昨晚,他在龟壳里做了个十分美妙的梦
正想到这里,纪凡的动作突然顿住了,身下传来的奇怪感觉打断了他的思路。
被子里好像,好像有点潮
视线往下看去,纪凡蓦地呆住了,僵直身体坐在床上,下一秒,红色悄然爬上耳根。
这当然不是他做过的第一个绮梦,可是,与往常模糊不清的梦境截然不同,昨晚,梦里的人,有着好听的声音和熟悉的触感。
他清楚地知道他是谁。
他梦到自己吻了那个人。
然后
纪凡唰地一下捂住了发烫的耳朵。
幸好,这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如果昨晚他不小心在傅先生的床上留下了啊啊啊
不能再想下去了纪凡飞快跳下床,换上干净清爽的衣裤,又将床单整个扯下来,连同遭殃的裤子一起抱去了洗衣房。
红着脸按下开关,洗衣机隆隆地旋转起来,顶盖缝隙里,渐渐飘出了洗涤用品的清新香气,冲淡了似是而非的暧昧气氛。
纪凡松了口气,返身靠在洗衣台边,望着不远处的旧镜子发呆。
镜中的少年正处于青涩与成熟的交界线上,眼睛里仍有几分稚气未脱的天真,但下颌圆润的线条正慢慢变得紧致起来,似乎随时都会迈入青年的行列。
等他真正长大了,正好也上了大学,或许就能在那儿遇见那个人,到时候,他会认出我来吗纪凡漫无边际地想着,唇边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说起来,身量好像也拉长了呢。
纪凡收回思绪,走到角落,对照着身高尺比了比,记得几个月前还只超过165一点点,现在已经高过了170。
真的长高了他有点开心,随即仰起头思索了片刻,凭自己的身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到傅先生那么高啊
他按着记忆伸出手比了比,觉得傅明渊起码也有185吧,这么想着,又有点失落了。
于是,纪凡立刻放下手头的工作,跑去楼下冰箱拿了一罐牛奶,咕噜噜喝光,这才觉得心里安定了一些。
嗯,他一定还能再长高的这就是所谓青春期的魅力,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道身高能不能逆袭
洗好床单和胖次,塞进烘干机,不出一小时,热乎乎的衣服取出来,恢复了干燥柔软的质感。直到重新铺好床单,纪凡才彻底松懈下来总算是消灭了罪证。
趁着洗衣服烘干的功夫,他还做了两套卷子。为了更好地适应考试环境,他没有使用系统,直接伏在书桌前完成了两套生物选择题。
今年的竞赛考试采取多选制,更大的难度在于,选错选项还会倒扣分。这就最大程度地缩小了选手的运气对于比赛结果的影响。不过,对于纪凡这类非酋手气的老实孩子来说,这反倒是好事儿。
对完答案,纪凡满意地松了口气,多次实验证明,在系统帮助下背出来的知识,并不会因为回到了现实而淡忘。
起码,就这几张卷子来说,他能拿的分全都拿到了。
距离竞赛只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他合上试卷,低声给自己鼓劲道“加油。”
下午是免费补习时间。老许的家并不在学校附近,而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套旧公寓。
看起来,似乎是老式的商住两用楼,纪凡在街边转悠了好久,总算找到了公寓入口。
摁下门铃,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来“喂,找谁啊”
纪凡吓了一跳,赶紧掏出手机确认。没错,的确是706室。
就一会儿的功夫,老爷子已经不耐烦了“不说拉倒。”说着就要挂电话。
“等等,”纪凡慌里慌张地凑近道,“对不起,请问是许老师家吗”
“许老师”老头嘿嘿一笑,“你找的是哪个许老师”
纪凡“”难道这屋里还住了不止一个许老师他挠挠头“许志平老师,h市中学的生物老师,我,我是他班上的学生。”
老头“嘁”了一声,扭头喊人“儿砸,找你的”
“哎哟,爸,都说了不要随便玩门铃了,”许老师的声音由远及近,慌里慌张地抱怨,“我学生今天第一次过来啊,万一弄错了怎么办”
老头理直气壮“我看这小孩长得还挺可爱的,问问怎么啦他自己说要找许老师,我们这三个许老师,我哪儿知道他说的是谁说不定,人家就是来看我的呢”
“唉,爸您自己的学生还能不认得吗”老许无奈了,随即,似乎是看到了监控里的人影,凑近话筒道,“是纪凡啊,楼道门开了,你自个儿上来吧。”
纪凡满脸黑线,应了一声,推开铁质大门。通话掐断的瞬间,还能听见父子俩精神抖擞吵架的声音。果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走出电梯,昏暗的楼道里,只有706的防盗门大咧咧敞开着。
大概是为了预防先前的情况重演,老许本人严正以待地守在门口,手里拿着双拖鞋。
尽管班里都喊他“老许”,不过,许老师统共也不过三十岁上下,甚至还没有结婚呢。
“不好意思,打扰了。”纪凡一边换鞋,一边好奇地望向室内陈设。
这是一间典型的单身男子的公寓,墙缝有点脏,角落里堆着不少纸箱杂物,可以看得出来平时应该乱糟糟的,为了招待学生才特意收拾过。
只是,许老师似乎并不是一个人住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的声响,另一个房间里,似乎正在放电视。
瞥见纪凡探究的目光,老许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啊,是这样。老师的爸妈最近过来住两天,顺便把那盆宝贝花接回去”
纪凡恍然大悟,原来,先前那怪脾气的老大爷,就是戏精天竺葵的主人啊。
说起来,老许养花已经算很用心了,可天竺葵还是天天抱怨他粗心大意,可见,这花多半是在原主人手里给娇惯坏了
纪凡想着想着,有点走神许老师的爸爸看起来脾气古怪,但爱护花草的老人,本质上应该很温柔吧
“你先随便坐会儿,其他同学还没来。”老许指了指餐桌旁边的空位,顺手从冰箱里取了一罐碳酸饮料给他。
“谢谢老师。”纪凡点点头,有些拘谨地坐着。
许老师直接进屋忙活去了,餐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不一会儿,老大爷目不斜视地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一只小花盆。
“您好。”纪凡小声道。
见到真人,他才发现,这位老人衣着整洁,鼻梁上架着玳瑁老花镜,举手投足间,有种高级知识分子独有的高傲气质。
老许说他是退休教师,可看这架势,似乎并不只是普通的中学教师
老大爷冷淡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一屁股坐下,将咯吱窝底下夹着的密封盒打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株嫩苗来。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一会儿。
眼见着老大爷忙忙碌碌,将装着嫩苗的营养钵表面清理一新,纪凡忍不住开口“您这是新收的花苗吧,看样子是天竺葵”
老大爷终于抽空瞥了他一眼“年轻人倒还有点眼力。我这可是新订的酒红天使,带白边的,好东西呢。”
纪凡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了皱,轻声道“请问,我能摸一下吗”
老头有些警惕“干嘛”
“没,”纪凡摇头,“只是这基质好像对了,您买回来后,缓苗了吗”
自从上次遇到花盆的问题,他便开始意识到,想要解决疑难杂症,单凭特殊技能是远远不够的,故而特地去了解了不少有关花苗种植的小知识。
所谓缓苗,就是指收到密封快递来的花苗后,打开包装,透气一段时间,视情况补水或者修建。
听到专业用语,老大爷放松了一点“没,就放了一小时左右,店家说了,这个品种天竺葵不需要特地缓苗。我以前在他家买,也从来不用缓苗,一直挺好的。”
说着,体面的老大爷掏出智能手机,熟练登陆了某宝旺旺“你看。”
上面写的,的确是“不建议缓苗超过一小时”。
“看这叶片既没有萎蔫,也没有发黄,可见状态非常不错,完全可以直接上盆啊。”老大爷有点得意,“小朋友,光了解点理论知识是不够的哟。实践经验才是硬道理。”
话虽如此,可是纪凡抿唇,他总觉得哪里好像出了问题。
将手机还给大爷,他坚持道“那这样,我不摸您的花,我就摸一摸这土,行吗”
老大爷面露困惑,犹豫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
“谢谢。”纪凡将手轻轻放在营养钵内的基质上,又拈起一点碎土揉了揉。
黑色的营养土从他修长白皙的指尖簌簌落下,衬着嫩绿的茎叶,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见他久久不语,老大爷心直口快地道“小同志啊,看不出问题就直说嘛,我又不会笑话你什么。种花这种事,你年纪还小,经验不足很正常的啦”
就在这时,纪凡睁开了微阖的眼,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果然如此。”
“什么”
纪凡偏头望向他,手里还握着那点泥土“老先生,我好像找到原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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