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红窗影5
容晚初咬紧了牙关, 身体蜷缩在殷长阑的怀中, 犹然在微微地发着颤。
殷长阑低下头去,唇在女孩儿的髻上鬓边轻轻地啄吻, 温柔地安抚着她。
男人的手掌贴在了她的眼前,温热又干燥的黑暗让她稍稍地安定下来。
她喃喃地道“后来我才明白,千秋万代的基业,是容玄明一生的抱负,齐眉举案的妻子, 不过是男人宏图伟业上的一道点缀。”
殷长阑柔声道“都过去了”
容晚初蜷在他的怀抱里, 稳定有力的臂膀环过她的腰背,让她在惊涛骇浪的心绪里生出一点模糊的安稳。
她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殷长阑没有催促她, 也没有问她今日怎么忽然想到了这些事。
他的沉默让容晚初觉得安全,静了半晌,低声道“我今天见到戚氏了。”
“也不知道野阳侯府是怎么教养出这样的女郎的。”她原本不大说起别人家的闲话,但微微地抬起头时, 看到殷长阑认真倾听时微微绷起的下颌, 话就不由得说多了些“倘若不是我也曾经见过野阳侯夫人,生得和戚氏七、八分的相似, 我都要疑心他们家嫁了个假货进容家来。”
殷长阑极少听到她用这样锐利的字眼描述一个人, 不免微微地笑了起来。
野阳侯长期镇守在京外, 今年里也并没有回京述职他是朝中少有的实权勋贵, 武勋传家, 又与容玄明联了姻, 自然不会像许多闲散侯门和文官一样, 需要努力维系与京中和皇帝的情谊。
这样一句评价,也已经是容晚初刻薄的极限了。
她顿了一顿,低低地道“戚氏为人柔顺,像只小白兔似的,每天只是围着容玄明打转,容玄渡经常叫她小嫂子,指使她做这做那”
她那个时候对男欢女爱其实还十分的懵懂,只是容玄渡的神色让她毛骨悚然。
后来进了宫,见过升平皇帝和秦碧华还有许多人
虽然懂得多了,也只觉得这桩事十分的倒人胃口。
倘若不是一直保护她、引导她的殷长阑,换了一个男人,她也没有办法想象她接受这些事的样子。
容晚初就不由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殷长阑不知道她心里的念头,只是将她抱紧了,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眼下,确认她没有再落下泪来,稍稍地放了心。
他低声道“你怀疑容玄渡罔顾人伦,对她不轨”
容晚初没有说话。
殷长阑知道她难以将这话说出口来。
戚氏对他的小姑娘来说,终究是个外人,这件事如今又只是个猜测,小姑娘从小的涵养也让她难能笃定地说实了这桩丑事。
殷长阑微微地顿了顿,温声道“阿晚。”
他语气有些郑重,容晚初不由得仰起头来看他。
男人的目光笼在她身上,难得有几分严肃,她听见他沉声道“戚氏没有向你求助,这件事你就不要去管。”
“戚氏不是柳夫人,她会做她自己的决定,自己承担后果,与你没有半点相关。”
容晚初知道这个道理。
戚氏这样柔弱得像株菟丝花儿一样的妇人,和行事明朗决绝的柳惜截然相反。
她只是她只是她只是看到如今的戚氏,过往的表面上结了疤的疮口就自己崩裂开了,露出里头的脓血来。
娘亲期盼过有人来救她吗
她或许期盼过她吊死在容玄明回府之后的那一天,她大约也曾经向丈夫求救过,只是容玄明并没有选择她。
容晚初神色黯然。
殷长阑一颗心都绞痛了,他捧着容晚初的脸颊,在她眉间轻柔地落下亲吻,细碎的啄吻一路蔓延到眉梢。
容晚初仰着头,看着他的神色还有些茫然和脆弱,黑白分明的瞳子里头有浅浅的红痕,盈盈水意泫然欲滴。
殷长阑忍不住在她唇上亲了亲,那些杀意滋生的凶戾在他胸臆间冲撞着,却没有在他面上流出一星半点来,只是神色温柔地看着怀中的小姑娘。
容晚初却抬起手来环过了他的肩颈,将头埋在他的肩窝里,低低地道“我不会为她费神了。”
不知道是因为口鼻都闷着,还是别的缘故,女孩儿的声音听起来也是闷闷的,轻声道“七哥别为我打乱了你的部署。”
殷长阑手势温存地拍抚着她的肩背,眼睫低敛,温声道“阿晚放心吧。”
容玄明武功卓著,从泰安朝就备受天子的倚重,赐下的宅邸坐落于帝都风物最盛的城西,从白虎大街北行,一整条曲曲折折的双槐巷,都临着容府的后墙底下。
容家两兄弟并没有分家,容玄明住在宅子中路的上房,一双子女容婴和容晚初早年也傍双亲居住,后来原配容大夫人柳氏过世之后,容婴就带着胞妹迁居东路,同中、西两路分割开来。
容玄明的胞弟容玄渡则在临街的西路起居。
容玄渡生于绥政六年,今年方至不惑,又是武将出身,身材颀长,体魄健壮,犹是年富力强的时候。
他与乃兄容玄明并不十分酷似,容玄明容貌俊秀,气度温肃,颇有些文人萧飒之气,容玄渡却细目削唇,颊上至耳根有道细长的伤疤,不笑的时候显得有些阴鸷,挑起唇角来又显出十足的风流之意。
他面上露出这样的神色,戚氏就忍不住脚下有些发软,站在原地屈下膝去,结结巴巴地道“二、二爷。”
容玄渡微微勾了勾唇,闲庭信步似地走了过来,戚氏只是低个头的工夫,已经被欺近了身,有些懒散的声音响在耳边,道“小嫂子进宫去了同我的好侄女说了什么好侄女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戚氏脚下虚软,忍不住向后退了半步,身子也跟着仰了仰,低声道“什么都没有说”
容玄渡笑了起来。
他笑得莫名其妙,但笑声又十分的畅快,让戚氏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眼角的余光往两边前后都溜了一遭,身边的侍女在这片刻的工夫,不知道都去了哪里,竟然一个也看不见了。
她是在回后宅内室的路上被拦了轿子,抄手游廊虽然宽敞,但容玄渡大马金刀地站在这里,她也根本就没有办法从他身边的空当里溜过去。
就算是她逃了过去,只要容玄渡不想放过她,他也有的是办法把她抓回来。
戚氏咬紧了唇。
不过,虽然不知道她说的话哪一句让容玄渡开了心,但如果他心情好一些的话,也许不会那么不讲道理也说不定。
她觑着容玄渡的面色,大着胆子道“二爷,您、您能不能让一让,妾身要回房去了。”
“回房去做什么。”容玄渡却像是没有听懂她说的话似的,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我大哥又不在家,回房去有什么趣味”
戚氏面上爆起一团红晕,紧跟着就“刷”地白了下来。
她低低地叫了一声“二爷”,脚下踟蹰着,想要往后撤步又不敢挪动的样子。
容玄渡轻而易举地看穿了她内里的虚弱。
他唇角勾着,眉宇间却有些说不出的阴鸷和戾气,说出来的话像是带着笑意,又让人全然感受不到一点愉悦,道“蠢货。”
戚氏不明所以地又被他骂了一句,泪珠儿瞬息间就在眼眶里打起滚来。
她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森然和阴冷,全然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就低着头唯唯诺诺地站着,手把掌心里的帕子都要揉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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