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柄木回忆起黑发少女来到酒吧据点的那天仍然感觉到很不真实。
这个人前不久还在雄英体育祭的实况转播里对着镜头挥着手笑意盈盈，现在就在酒吧内——自己对面的沙发上，气定神闲地翘着二郎腿，一边用手指悠然自得地卷着自己的发梢，一边面无表情地与自己谈条件。
……火大。
完全没有自己在别人地盘上的自觉。
死柄木眯起眼。
……这个丫头在镜头前有多有礼貌，在他面前就有多放肆。
死柄木决定，把啰嗦和管闲事（这两条来自黑雾和绿毛小鬼头）从自己的讨厌程度排名上暂且靠后，现在排第一的就是大写的小鬼头，第二是没礼貌。
总之，先强调下主权在谁手中。
“哈。你就不怕我现在就联系老师……让他夺走你的个性吗。”
源初也闻言就抬了个眼皮，唇角一勾：“你试试啊？我可先说好了——我出生的时候身体里就被植入了发信器，具体位置我自己都不知道。”她貌似无奈地耸了耸肩，“一旦我有危险，立刻就给雄英那边发送定位。”
“然后……”
源初也歪歪头鼓起腮帮子好似陷入沉思，随即猛地抬头，好一个恍然大悟。
“——然后你俩就准备把牢底坐穿吧！”
苍白的手指痉挛了一下。
“！死柄木……！别冲动！！”
黑雾作为最早跟在死柄木身边的同伴，即是不愿意也早已对银发青年的脾性心中有了些数目，等回过神来，眼下那只原本会猛冲上去覆盖黑发少女纤细脖颈的手，出现在了死柄木身后，那个浮在半空的黑色旋涡中。
“……嘁！”
“你冷静一点……！现在敌联盟人手还远远不够，就这么暴露据点的话就我们两个的力量是无法招架职英们的袭击的！”
“吵死了……我知道啊……！”
为什么偏偏要和你这臭丫头合作。
“……雄英对我来说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后盾。相反，它更像是一个以保护我的家族个性为借口，实际上剥夺我的个人自由的地方。”
“……哦？”
这倒是有些意思。
死柄木乐于听雄英的丑闻。他乐于听一切与英雄有关的□□。
他先确认了一下：“老师说的，【永生的金丝雀】……就是你？”
“准确来说，那是一代代传下来的，我的个性的初代。”
源初也的语调平淡无波，她将那些平时绝不会对朋友道出的，她的身世、她的秘密，在这里对前面的两个尚不知是敌是友的家伙，一口气全说了。
……不可思议。能够通过家族的血缘维持的，高集中高纯度的能力。继承前人全部记忆的个性。
“难怪你这么熟悉老师的能力啊……但只是这样的话，和永生有什么关系？老师为什么会想要你。”
“……你老师执念太深。”
“哈啊？”
“合作的条件很简单。”源初也一脸懒得解释的样子，整整裙摆从座位上起立，径自走到死柄木跟前那块飞镖盘前方，伸出手将那张被飞镖稳稳刺中的照片，摘了下来。
照片上的绿发少年，表情慌乱却带着坚定，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闯过代表第一名的红彩带。
“别动这个人。和他走得近的也别碰。”
“为什么。”
“唔……因为他很可爱？”
“……啧。”
令人作呕的校园友情。
死柄木烦躁地用食指抠了抠脖子上的死皮。“那你呢，你会为我们做什么，别只是简简单单地提供情报啊。”
“提供情报。”
“………所以我都说了，别只是这样……！”
“——那我再帮你找找帮手总可以了吧？”
黑发少女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然后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头朝向门的位置喊了一声。
“喂——渡我！”
什么？
死柄木还在疑惑，因为少女的口气。给人一种像是在叫宠物过来的感觉。
“…………初、初也姐姐……”
过了半晌，从门外微微探出半个金色的脑袋。
死柄木原本还对新伙伴有一丝兴趣，在看到来人的全身之后，扫兴地踢了一脚吧台，在旋转高椅上转了半个圈，背对大门。不愿面对现实。
又是小鬼头。
后脑两侧各绑着一个乱糟糟小团子的女孩子。看上去比源初也还小，简直像初中生。
渡我被身子将酒吧内环顾一圈，感受到了与平日不同的新鲜感的她，有些激动地上下挥动握拳的双手。
“我，我可以帮上初也姐姐和弔君的忙！然、然后……初也姐姐…！再让我喝一次你的血吧！！”
“我拒绝。”
“呜诶诶~！”
金发少女大失所望地用缩进宽大校服的手指捂住脸颊，两脚来回剁地板，以此表达自己的不满。
源初也扶额：“……你当我是移动血袋吗。我不要维持精力的吗。”
“啊、哦哦！”
“笨—蛋。”
“！再、再说一次……！”
“……”
……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啊……。
死柄木无力地耷拉着肩膀。
作为在场唯一的成年人，黑雾比较看得开。
毕竟自从USJ落败，两人狼狈地回到据点。落魄程度堪称令人同情。这些日子以来磕磕绊绊凑齐的人都被抓了。一夜回到解放前。只剩黑雾和死柄木相依为命。那个一直躲在幕后的“那位大人”，感觉好像很厉害，可至今不愿意露面真正出手帮助他们。给的脑无也一直被雄英那边打败……就仗着当年救了死柄木一命，整日对他进行“教育”。可就死柄木的阅历，又还不足以懂他的意志……因此，黑雾对那位“老师”的好感并不算高。
反而是这位远道而来的黑发少女，身为雄英学生，单枪匹马（虽然后面又出来一个渡我，不知道是不是让她在外面待定的。）来到敌人大本营，胆气够，情报搜索能力也不容小觑。目标明指死柄木，没有编造谎话（他刻意问了些他们早已知道的内容，发现都与情报一致），诚意也相当。话虽不中听，可却也阴阳差错让死柄木有了自己领导者的意识。不知是否是源初也有意为之……但这种发展，黑雾是比较认可的。
眼下，和源初也的合作成立，敌联盟如此一来居然也算是有点模样了。一个崩坏个性在手的boss，一个空间传送的副手，一个对立阵营的间谍，和一个在圈内小有名气的JK杀人犯。
因此比起死柄木，他还算和气。招呼两位小小姐坐下，转身调了两杯果汁，又给死柄木一杯可乐。
一个简陋的新伙伴欢迎式。
“嘛，总之，干杯？”黑雾试探性地举起高脚杯——成年人的好处就体现在这儿了，只有他杯子里是货真价实的酒。
“啊，干杯~！”——by兴致高涨的渡我。
“干杯——”——by懒懒托腮给黑雾捧场的源。
“…无聊…………干杯。”——by兴致缺缺被黑雾强行拉进圈内的死柄木。
这就是敌联盟的雏形。
这声“干杯”，参差不齐。毫无集体凝聚力。然而，谁能想到——就是以他们为首的这个组织，在之后大闹雄英的暑假合宿地点，并且成功在USJ、斯坦因的思想潮流之后，再一次狠狠冲击了大众的视听。打得雄英猝不及防。
之后很久很久，死柄木回想起当时在那个小破酒吧的那声“干杯”，总觉得可笑，不仅仅是当时那种气氛本身，更多的是讽刺，因为事实就是源初也是他妈的双面间谍，到头来还是自己这边被雄英耍地团团转。
而且还是从一开始就……！从敌联盟刚刚起步的时候，就被她混进来了…………
……
…………可是啊。
偏偏，就是这些可笑的画面，让他在此后的时光里一直时不时回想起来。
那是什么感情呢。明明是令人生厌的，明明坦白了他们根本不是同伴了。
没有人教过他那种感情叫“怀念”。
……
说到同伴。
之后敌联盟的同伴也一直在增加。尤其是英雄杀手落网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组团涌向敌联盟。这按理来说对组织是好事，但死柄木发现，自己的心情甚至不如当初只有四个人时好。
——因为后来的这些人，都是因为斯坦因过来的，不是因为他。
只有源初也，是箭头明明确确指向他，是体育祭后，就来到了他那里的人。
渡我只能算她初也姐姐的小跟班，而且这臭丫头把英雄杀手被捕获前的那段视频在据点里如同传教般反复公放，连带着一群人无脑捧斯坦因臭脚，足够让死柄木在内心掐死这群人无数回。
不是没抗议过，但是少数服从多数。死柄木虽有一票否决权，但也不能靠大吼大叫一票否决民心。
于是死柄木选择越发沉迷电子游戏。
一边玩，一边想，臭丫头最近学习好忙啊，都不来吧里露脸了。
明明当时还和黑雾一起眺望过保须市的夜景。
那时城市里到处火光乱窜，人群四散奔走尖叫，脑无在空中或者地面游荡作乱。死柄木望着这一切，无比快乐。
源初也那时候脸色不太好。
死柄木看到了。他想着，啊，可能最近另一个臭丫头有点过了。毕竟计划是渡我要装作源初也的样子在雄英呆个好几天。而那家伙的变身时间长短靠的就是血液量的多少。
……辛苦她了。
死柄木自己作为一个usj时，被职英神枪手射穿腿部的人，他对失血感同身受。
喂，你要不先回去吧？反正现在你又帮不上什么忙。
他这么提议道。看似关心，但其实内心并不希望对方就这么接受他的提案。
源初也一副惊醒的样子，摇头说，我还有没做完的事。
死柄木轻哼一声，撇过头去压抑自己嘴角上扬的冲动：还算你有集体意识。
有集体意识的源初也，第二天就回雄英了。
死柄木内心萦绕着大约是同伴不按自己计划行事的不满，但人已走，没办法撒气，于是找渡我找茬。金发少女眼珠子转转吐吐舌头，表示c班那个紫头发的男孩子好难搞定哦，幸好有初也姐姐事先写好的字条，真是的，差一点就接他话了。
啊。
死柄木知道这个人，那个体育祭的时候他一度看好的人，因为他差一点可以打趴那个可恶的绿毛毛。
后来袭击合宿前的作战会议，死柄木漫不经心带过一句，要不要把那个洗脑的家伙也抓过来。
源初也不动声色地张嘴驳回，“可操作性不强。心操现在还在C班没能转去英雄科，只有英雄科才会参加合宿。而且据我得到的消息——欧尔麦特这次不会参与合宿，很大可能是为了留下来保护c班，嘛……如果你们有与欧尔麦特一战的信心的话，我倒是不会再多说什么。”
马格姐夸张地耸耸肩，“呀——既然是这样的话，还是pass咯。”
死柄木挠了挠头。
斯宾那和Mr.complex对视一眼，没有接话。大家默认，这是心操不会再被列入考虑范围的意思。
“等等。为什么欧尔麦特会留下来保护c班，而不是跟随英雄科一起去合宿？”荼毘的手指划过方才源初也做过标记的地方。那儿画着一个欧尔麦特的q版小头。
“这还不简单？”察觉到自己的情报被某人质疑的源初也冷笑一声。“校方到今天仍然认为，作为源氏个性持有者的我，才是你们的目标，加之体育祭的实况转播里你们都看到了，我那个时候还在c班。”
“哦呀哦呀……这可说不定，是雄英对你的试探呢，源小姐？”魔术师话语间充满调笑。
“试探？好啊。试探完了后悔恨去吧。”源初也不带感情地回答。
意识到这次行动大概就是黑发少女向同伴揭露真实身份之时，荼毘看向源初也。而少女的眼底毫无动摇。
荼毘对之前怀疑同伴的自己感到了一丝愧疚。
而死柄木感到了愉悦。
他预感到，绿毛毛要亲眼看着他的“小初”与他决裂与他分离的那一天，终于要到来了。
死柄木为什么那么不待见绿谷呢？
按理说，保护绿谷其实是源初也加入敌联盟的原因。而死柄木现在也越来越意识到，黑发少女对敌联盟做出的贡献其实不小。他应该要感谢绿谷才对。
这个事情又要稍微往前稍作回溯，推到学生们才刚刚要开始放假的日子。也是斯坦因的言论依旧是流传于大众间的热门话题的日子。
那会儿死柄木打腻了电玩，又对据点里的斯坦教教众们心怀不满，无处宣泄，套了件卫衣出门闲逛。
居然，给他看到了源初也和绿谷出久。
臭丫头在那家伙面前笑地可开心啊。又是从后面推又是在耳边问，恶心。
他抱着一种不知名的感情，上前打断了这两个人的互动。
没有人教他，这个叫嫉妒。
“——啊、这不是雄英的学生吗。好厉害——给我签个名吧。”
绿谷同学呀，你真可怜。
被你一口一个小初的这家伙，早就是我的部下了。
你完全被她蒙在鼓里了哦？
等到和绿谷“聊天”完毕，死柄木拐进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正是初夏，这儿没有外面大路上那般强烈的阳光照射，反而让他感到安心，以及更能冷静思考之前与绿谷的对话。
他越想越明白。
“——哎呀。你似乎很开心的样子呢。”
从巷子深处走出来的黑发少女，面对自己时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表情。他突然感到火大。
……原来如此。
只有那家伙，只有在他的面前，你才会发自内心地微笑起来。
死柄木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看看如果那个称呼是从自己这里出来，对方会是什么反应。果不其然——黑发少女投来如同看虫子一般的视线。
“——恶心。”
……
只有那家伙，可以甜腻腻地叫你“小初”。
而你呢，也会甜腻腻地回应他。
你永远不会像对他一样对我。
你永远……不会用像看他那般的眼神，看我。
好奇怪。
好奇怪啊……
你明明，已经是我的部下了……不是吗？
你早就……是我的了吧？
另一个办法，夺走源氏个性……不，应该说，强制让这个个性，延续下去的的另一个办法……
“就在这里……让你怀孕，怎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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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该那个时候，就让你怀孕的啊。”
死柄木置若罔闻四周的吸气声，他望着自己染血的双手，如是自言自语道。遗憾的文字里，却没有遗憾的语气。仍是一派孩子气的天真。
他浸染了血液的手上，静静地躺着一颗黑色的眼球。
死柄木望着那颗此刻，终于只能望向自己的眼睛。嘴角缓缓向两边提起。他笑了起来。接着，又很快垮了下去。
因为他意识到，自己是无法长久保存这个漂亮的小东西的。
“果然……得不到的东西，还是毁掉比较好。”
他缓缓并拢了拳头。
啪嚓。
——很细小的，玻璃体碎掉的声音。
如果你永远不会注视我……那么。
——你也再别想注视其他任何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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