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兄早啊。”齐休疾仍穿着那件白大褂,老远就打了个招呼。
他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为了补贴家用一直在餐厅刷盘子勤工俭学,因而看见谢颜在茶楼擦地砖也没有什么想法,反而敬佩他大病未愈就能如此吃苦。
“齐兄早。”谢颜也面色如常,没有一丝被看到打杂工的不好意思,起身拍了拍手,“齐兄怎么大早上过来了?”
他没有疑惑齐休疾为什么知道他的地址,因为对方显然和温二少关系不错,而他们现在的住处又是温二少介绍的,一打听便知。
“我祖父当初也是打京城来的汉口,昨日看见你起了思乡之情,正巧厨子做了些豌豆黄,便想给你送些。”齐休疾指了指手上的纸袋笑道。
他其实没有把话说全,齐老先生本来只是让佣人来送的,但齐休疾自己有些疑惑想问谢颜,所以才主动请缨揽下这个活。
“麻烦齐兄替我谢过齐老先生。”谢颜闻言拱了拱手,他对齐老先生这个开明爽快的老人印象也十分不错——抛开对方苦的令人发指的药不谈的话。
“谢兄快吃吧,我正好有些疑惑想和你聊一聊。”齐休疾说着抬脚踏入茶楼,想找个坐的地方。
“齐兄稍等。”谢颜闻言把手里的抹布放在一边。
“我是不是打扰谢兄工作了?”齐休疾这人有些天然的呆气,见状才想起谢颜方才还在擦地砖,低头一看,果然见本来擦的干净的地砖上被自己踏了两个明显的鞋印。
“谢兄我……”齐休疾有些无措,赶紧又退了出去。
“无妨。”谢颜一笑,“本来也是擦不干净的。”
擦地砖这活不过是周三现编出来为难谢颜的,谢颜本身也没认真干——要是茶楼每天要都用抹布擦一遍地砖,估计负责这个的伙计不到一周就累死了。
“谢兄我绝非故意,要不我帮你把这些脚印擦了吧。”齐休疾不明白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十分不好意思。
“不用不用,你多踩几脚更好。”谢颜却说,多踩几脚留下印子,他才好和柳掌柜“实话实说”啊。
“……”
“小东西不好好干活,在门口偷什么懒!”齐休疾万分纠结之际,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从后堂传来。
周三刚在后堂找了些吃的,端着茶杯来到前台,就看见谢颜把抹布丢在一边,站在门口和谁说着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新来的居然敢不听他的话偷懒,凭什么和他拿一样的钱?!
“你给我过来,待会儿掌柜的来了和他好好说说,看看他新招的人都是怎么干活的!”周三一副抓到谢颜把柄的语气,快步走到门口,抬手就想把谢颜拖走。
不料这个病弱的小子居然一点都不害怕,面色如常一动不动,看向他的眼神甚至带着几分不屑!
“你走不走!”周三脑子一热,抬起巴掌。
“他还病着,你怎么可以打人!”然而有人拦住了他的手。
“你——这位……”周三这才看到门外的齐休疾,想扯出一个讨好的笑容,面部神经却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形成一个非常扭曲的效果。
齐休疾今天外面穿着白大褂,里面则是一身深蓝色西装和长领毛衣,西装口袋里挂着怀表,一身留洋打扮,十分时髦。
这个年头,汉口城里第一不好惹的是洋人,第二不好惹的就是留过洋的人,百姓们一边排斥洋人,一边又忍不住自卑向往,极其矛盾。
此时的周三看着拦住自己的齐休疾,心中一片大乱。
难道他就是方才和谢颜说话的人?不对,这小子怎么可能认识留过洋的大人,一定只是大人来茶楼喝茶,恰巧被他碰上罢了!
周三想到这里,一把推开谢颜自己顶上,“这位爷,这是我们茶楼新来的伙计,不会干活我教育教育,您快里面请,要什么东西我给您去端,保管又快又好!”
“……”谢颜拉了拉自己身上的袄子,把褶皱拍平,不动声色。
“麻烦帮我上一壶碧螺春,要两个茶碗,再来一些点心。”齐休疾被周三一顿殷勤,不好意思不点东西,只好说道。
“三个茶碗吧。”谢颜突然开口。
“你多嘴什么!”周三见他还敢说话,转身扬手警告。
谢颜没有理他,看向齐休疾笑道,“我朋友早上起来也还没用饭,齐兄若只请我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不知可否加他一个?”
“这有何妨,本来也是我考虑不周。”齐休疾闻言想起昨日买药时的另一个少年,当即说道,“那就麻烦上三只茶碗吧,谢谢。”
“这,我——”周三呆了。
“齐兄请。”谢颜没有理他,带着齐休疾来到茶楼窗边落座,又喊李泉,“李泉,先别擦桌子了,齐兄请你过来吃东西。”
“啊,好!”李泉方才一直留意着门边的动静,见谢颜把周三噎的满脸尴尬,十分高兴,闻言也走了过来。
“昨日阿颜和齐老先生相谈甚欢,今天又让齐小先生来给阿颜送家乡小吃,我替阿颜谢过您们了!”
李泉一边落座一边大声说道,谢颜闻言看了眼李泉,没有说什么,只在心中感叹李泉也是个脑子好使的,好说话却不滥好人,他这么一说,不清楚情况的周三心里肯定更七上八下了。
正如谢颜所料,周三此时心里一片惊涛骇浪,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原本以为谢颜两人是外地来的流浪儿,处处欺负他们试图立威,不料人家不仅认识留过洋的先生,听意思还和对方家里的长辈关系匪浅。这个谢颜,到底是什么来头!
“小二,麻烦快点把茶点端上来吧。”偏齐休疾一直在状况外,见周三一动不动催道,他赶早过来没吃东西,此时也有些饿了。
“……”周三僵硬着,脚步轻飘地走向后堂。
——他敢欺负和他一样是伙计的谢颜李泉,却没胆子敷衍一身洋装的齐休疾,这就是阶级的力量。
“齐兄方才说有事问我,不知是何事?”待茶点全部上齐,谢颜拈了块桂花糕放入口中问。
“唉。”齐休疾按住额角,未张口先叹了口气,“我见谢兄昨日那番西医中医的理论十分独到,这次来是想问问,你有没有办法让百姓们都能认同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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