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逃亡

小说:民国之文娱大亨 作者:云依石
    现者剧院的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观众们已经陆续落座,谢颜也回到了后台。

    二楼从左侧数第二个包厢内, 五六个青年男女正坐在一起, 一边吃刚买上来的零嘴, 一边看着四周七嘴八舌。

    “你们刚才在下面看到了吗这家剧院底蕴不错啊, 那么多名人字画。”一个个子不高的圆眼镜青年笑道。

    “包厢的品味也可以,桌椅都是红木的。”另一个穿着洋装的女青年做作地敲了敲扶手,“看起来用了不少心思。”

    “我刚才听其他观众说, 这家剧院的老板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人真是厉害。”圆眼镜接着道。

    “是吗”涂着夸张口红的女青年眼睛一亮, “叫什么名字家里是干什么的”

    “好像叫谢颜,听说是白老板的徒弟”

    “哼。”圆眼镜的话没说完,坐在包厢内最佳看戏位置的一个青年突然哼了一声。

    这个青年面相长得不错, 白白净净的,看打扮也是锦衣玉食, 穿了套做工讲究的西服, 左手上带着一看便价值不菲的腕表, 只是神情或许因为生气的缘故,有些挥不去的阴鸷。

    “不过是个戏子罢了,什么白老板, 你们这点眼界,真是什么人都能抬举。还说那个被戏子推到前面来当傀儡的小子厉害,你们真信他是这座剧院的真老板以后出门千万别说认识我, 真给我丢人”

    女青年见说话的人语气不妙, 赶紧恭维, “可不是,任凭他们再怎么样,哪里能和洪少爷您比呢我们也不过当听故事玩罢了,谁会以为故事是真的”

    如果谢颜此时在包厢内,一定会心中一惊,因为这个穿着西装的青年,居然正是温言悔未来的夫婿洪家小少爷洪俊韬。

    洪俊韬听了女青年的话,脸上终于好看了些,又去教育圆眼镜,“公中正,你也够小家子气,日本留学一趟白去了眼睛里只装得下这点东西,这家剧院算什么把它拆了卖也抵不上我们洪家一根手指头”

    “是,是,洪少说得对。”圆眼镜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道,“是我忘了洪少在这里,居然乱夸这种没身份背景的小人物,放眼整个汉口,也就船王家的那对兄弟能和您比了。”

    “温家兄弟”谁知圆眼镜不说还好,一说洪俊韬更生气了。

    “温家那些靠抱大腿攀关系的垃圾也敢和我们洪家比什么狗屁船王,我们洪家才是这条航道的老主人,早年间谁在长江跑船敢不给我们湖广洪家的面子要不是方庆明这些年不给洪家脸,轮得到温家这种暴发户掩过我们的名头”

    洪俊韬越说越气,把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包厢内不是没有在心里嘀咕你怎么不想想方巡阅为什么不用洪家反而抬举温家的人,可碍于洪少爷的威名,都不敢开口。

    “还有温家那两小子,叫什么温睿和温珩,是吧”洪俊韬没说过瘾,继续愤愤道,“暴发户能养出什么好儿子,我爹和我爷爷还总是说他们比我强,呵,不就是看温家现在发迹了吗不然一个在方庆明手下听命的狗,和一个一点名声都没有的小子,哪里强得过我”

    温睿和温珩两兄弟的名字,在汉口这些青年学生中可谓如雷贯耳。

    一个在军营做事,年纪轻轻便深受方巡阅器重,军衔不低;另一个虽然目前没有大哥有名,但只要在美国留过学或者有相关朋友的,都知道温珩当年在美国的成绩有多么逆天,要不是温家在华夏家大业大,温珩估计早就被教授们给一堆好处劝着留下了。

    洪俊韬把温家兄弟贬得一文不值,可他自己又有什么比得上对方的建树呢

    不过,此时包厢内的人都是洪少爷的心腹喽啰,平日里唯他是从,当然不会说让他不高兴的实话,而是纷纷赞同。

    洪俊韬听了一阵子恭维,脸上终于好看多了,拿起桌上的土豆片吃了两片。

    “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打打牙祭还行。”洪俊韬边吃边想,“楼下卖这个的三个丫头,两个长得一身土气,另一个倒是有些姿色。”

    口红鲜艳的女青年听洪俊韬这么说,顿时有些紧张,她可是压了不少宝在洪俊韬身上,也凭借读过几年新学堂的优势成功挤到了洪俊韬身边,可洪俊韬此人阴晴不定,喜新厌旧,让她不得不时时刻刻注意。

    “任凭她长得怎么样,不过是个剧院打杂的丫头罢了。”女青年故意道,“在这种地方混日子,谁知道干不干净,洪少您可要擦亮眼睛。”

    洪俊韬本来就只是随便一想,闻言觉得有理,很快就丢开了,“也是,那丫头别看穿的规规矩矩的,可仔细看脸却是一股媚气,这样的脸这样的身份哪有干净的。”

    女青年闻言松了口气,然而不等她彻底放下心来,圆眼镜公中正突然开口,“要我说洪少您还是收收心吧,我听说您不是快和温家三小姐定亲了吗这种时候还是不要另起波澜了。”

    定亲女青年眼睛霎地瞪大,洪俊韬若是和温家姑娘定了亲,那她可怎么办

    她姚桃是万万不能给人做妾的,但温家权势滔天,随便一抬手就能碾死她,洪家听意思也赞成这门婚事,她怎么斗得过

    姚桃看向洪俊韬,发现对方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终于稍稍冷静了一些,至少洪俊韬目前来看是不喜这门婚事的以他对温家的态度,喜欢才怪了。

    果然,洪俊韬阴沉着脸对公中正说,“定亲温家一个庶出的丫头也配呵,温家上下都是一副暴发户样,当家主母居然像个土匪,就算嫡出的小姐我也不要,何况是个庶女。”

    “给我和什么三小姐定亲分明是拿他们的庶女羞辱我”

    “洪少,您要是不喜欢的话,怎么不和家里人说呢”姚桃抓住机会挑拨。

    “哼,说什么,我爹和我爷爷一心想巴结温家,把洪家的脸都丢尽了,还和我说什么那个温家小姐柔顺漂亮,和温家结亲对我有多少好处分明就是为了他们自己”

    “我要是有机会,早就和这个只知道搜刮民利的封建家族断得一干二净了,哪里会想现在一样,没有自由,也没有一点民主”

    洪俊韬把手狠狠一挥,手腕上的名表被桌角挂了一下,掉到地上摔碎了表盘。

    “洪少爷这”一个青年捡起破碎的手表,有些可惜。

    “扔了吧。”洪俊韬随便摆了摆手,“这点东西值什么,明天让下人去洋行再买一个,洪家还没败到一个表都摔不起。”

    姚桃可舍不得洪俊韬和洪家断绝关系,赶紧又劝,“洪少您别气,您家里人肯定都是疼您的,只是一时被温家骗了而已,您可得稳住,慢慢从长计议啊。”

    “还有什么可计议的我现在一想到他们让我去温家那个庶女我就头疼,我爹还说感情能慢慢培养。据说那个丫头一天新学堂都没上过,十几年没出过门,谁知道脑子里装了多少迂腐不堪的东西,我和她有什么感情可培养的”

    “洪少。”姚桃听到这里,突然心头一动,计上心来,“你果真不想和那个温小姐结亲”

    “我巴不得她明天暴毙而亡,让我早些解脱”

    “既然如此,家里是靠不住了,我们何不从温三小姐本人入手呢”姚桃压下飞速跳动的心脏,一咬牙说。

    “姚桃,这样有些过分了吧。”圆眼镜公中正打断了她。

    不料洪俊韬顿时不干了,“公中正,不是你的事儿你站着不腰疼是吧有什么过分的他们不顾我的想法定亲的时候,怎么不说过分姚桃,你接着说”

    被训斥的公中正不再说话,叹了口气后低下头,谁也没有看到,他的眼里居然是令人心惊的满意微笑

    这个姚桃倒是有点本事,不往他当初顺水推舟把人带到洪俊韬面前。

    洪家和温家想联合做梦

    “洪少,我们可以这样,想办法把温三小姐骗出来”姚桃娇嫩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公中正低着头,眼中笑意愈甚。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诱导黄雀过去的人才是真正高明,谁也不知道他干了什么,可事情却按照他的意愿不断发展。

    他才是真正比温家兄弟更厉害的人。

    二楼包厢里的谈话告一段落,现者剧院的夜戏,也马上就要开始了。

    所有观众全部落座,伙计们关上了剧院大门,门口的柜台已经没有人来买零嘴了,大丫把剩下的炸土豆片拢了两包,递给温言悔和苗二丫。

    “你们今天帮我忙活半天了,快去前头找个地方看戏吧。”

    “姐姐你不去吗”温言悔问。

    “我还要守着柜台,万一中场有人过来买东西呢”苗大丫一笑,“我是拿了工钱的,当然要坚守岗位,你们快去吧,别管我了。”

    “那我和小言去看白老板了,等我们看完回来和你讲戏”苗二丫对姐姐挥了挥手,一把拉住温言悔,“小言小言,快点快点,不然过道都没位置了”

    “哎好”温言悔一只手拿着装零嘴的油纸包,一只手被苗二丫拉着,一头冲进了黑压压的观众席。

    过道无比拥挤,摩肩如云,剧场里其他地方的灯全部熄灭了,只有舞台上的汽油灯无比耀眼。

    温言悔看不清周围的一切,只能感到手掌传来的温度与力量,感受到有一个人一直拉着自己向前奔跑。

    扑通扑通扑通心跳声如同擂鼓,充斥着她的全身,让她恍惚间觉得自己正在进行一场盛大的逃亡。

    一场没有尽头的逃亡。

    “好了,就在这里吧,看得见舞台还不起眼。”跑到一个角落处,苗二丫终于停下,回头一看,却见自己拉着的人不知何时居然泪水涟涟。

    澄黄明亮的汽油灯照亮她天然娇媚的面庞,闪烁着潋滟水光。

    “小言你你怎么哭了”苗二丫手足无措。

    “我”温言悔想起自己无意中在书房外听到的那些话,想到自己的身份,想到自己尴尬不讨喜的一生,愣愣地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看着背光站着的苗二丫,突然委屈地像个丢了糖的小姑娘,“我”

    苗二丫焦急地问:“到底怎么了好好的突然哭成这样”

    “我”温言悔顿了半天,终于用极细的声音道,“我家里要让我嫁人了”

    “难道是你不愿意嫁给那个人,但他们非要逼你嫁”苗二丫皱眉想了想,重新拉住温言悔的手。

    “既然如此,你就该给小谢先生说呀,我姐姐就是他帮的忙。小谢先生那么厉害,还和船王家关系好,你父母不都在船王家做工吗有他帮你,肯定可以让你嫁给喜欢的人的”

    苗二丫不明白,为什么她每说一句话,温言悔脸上的悲伤便加深一分,到最后,就像变成了灯光中的一抹虚影,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吹散一般。

    “小言”苗二丫突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什么。

    “没有人逼我。”温言悔低下头,不敢让苗二丫看见自己的眼睛,“我只是觉得”

    她的声音带着快要抑制不住的颤抖与哭腔,几乎微不可查,“只是觉得我不该再给大家添麻烦了。”

    她这一辈子,从她的出生开始,便一直在给身边的人造成麻烦。

    麻烦父亲,麻烦温夫人,麻烦两位哥哥,麻烦小谢先生,甚至很有可能要麻烦苗二丫

    她从未为别人做到过什么,只是心安理得地让自己接受别人的包容,所以这一次,温家终于有需要她的时候

    “没有人逼我嫁人,二丫。”眼泪无声流过嘴角,变成苦涩的味道,温言悔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好消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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