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渐渐清醒, 身体的困倦和疲惫如潮水般涌来, 感知瞬间回笼, 带着电子音的甜美女声由远及近,愈发清晰
“叮咚五分钟后抵达津轻站, 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我在些微颠簸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节列车车厢里,身体缩成一团,脑袋靠着冰凉的车窗。
我警惕的绷紧身体,随后又渐渐松弛下来。
“小七”
揉了揉眼睛,我在心里试探着叫了一声系统。
没有听到任何应答, 我想了想,又叫了一声“007”
依旧没有应答。
我扬了扬眉毛:“傻逼系统”
还是没有应答。
看来系统没有跟着我回来。
以往用异能跳回过去,系统都是跟着我的。因为八岁的我还没遇到系统, 所以它无法跟我回来
这是个思考方向, 等到跳回未来我可以问问它。
我抬起胳膊, 看到自己小了好几号的手掌, 当我想要借玻璃看看自己八岁时的模样, 扭头的时候忽然忍不住“嘶”了一声。
我龇牙咧嘴地揉起脖子, 这感觉有点像落枕看来之前睡得不是很舒服。
我一边揉脖子, 一边思考从前是否经历过现在的场景。可惜我的记忆力没有好到可以媲美硬盘,很多细节已经记不太清了。
我小心翼翼地扭动脖子, 看到小桌子上有吃剩下还没撤掉的儿童套餐, 随即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周围。
乘客们有的正在假寐, 有的正拿着一本杂志翻阅, 有的正拿着带按键的手机和人煲电话粥嗯,八年前智能手机还不是很普遍。
而坐在我对面的乘客,那位心不在焉的女士,毫无疑问就是高穗育江。
她穿着深色套装,呢绒大衣叠得整整齐齐地放在腿上,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手指在手机按键上轻快地跳跃。
叠得整整齐齐嗯,这个时候的高穗育江,已经遇到她未来的丈夫了吧。
似乎察觉到我的“观察”,高穗育江迅速抬头瞥了我一眼,表情一僵,接着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移开目光。
“我去一下卫生间,你坐在这里,不要乱跑。”
说完不等我回应,她站起身披上外衣,匆匆走向卫生间的方向。
重新审视过去,我突然察觉到很多在我儿时无法察觉的真相高穗育江确实有些害怕我。
她很少看我,甚至几乎从来不与我对视,八岁之前我还不懂得精准辨别人类的情绪,只好把这些看似平静的外在表现,都当成她对我漠视的证明。
我收回若有所思的眼神,目光重新落在车窗玻璃上。
乌云沉重地压下来,天色阴暗,风雪交加。
我抬头瞥了一眼悬挂的电子钟。
12月25日,下午1:30。
看外面的天色,倒像4、5点钟一样。
真是糟糕的天气。
我再次扭头,灰白夹杂的玻璃“幕布”上,倒映出十分眼熟的八岁女孩形象她穿着红色棉外套,银白长发,绯红双眼,过长的齐刘海久未打理,歪向一侧,遮住左眼。
看上去丧丧的。
我下意识地捋起刘海,露出额头和那只被遮住的眼睛。
“如果哪个小孩不识趣地问我为什么刘海留这么长,我就说用来封印血轮眼好了。”我小声嘟囔道。
乘务员这时刚好推着小车经过,要将桌上吃剩下的儿童套餐收走。看到餐盒里那颗没打开包装的糖,我举起手,“稍等一下噢。”
拿走那颗糖,我朝乘务员小姐姐笑了笑“谢谢,现在可以收走啦。”
露出这个下意识地笑,我忽然反应过来,我小时候不怎么爱笑的,毕竟没遇到什么能让我开心的事。
嗯,这点得注意,不能露出破绽。
车上再次响起广播:“津轻站到了,请乘客从右侧门下车。”
我跳下座位,钻进下车的那波乘客中。
太宰让我去津轻的鱼港送他一块糖。
虽然这会导致高穗育江之后找不到我不过没关系,我能找到她就行,相应的理由我也想好了。
我怀疑自己很快就要被高穗育江带去机场飞往俄罗斯,如果现在不下车,可能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噫,好冷”冷风夹杂着雪沫直往衣领里钻,我打了个寒颤:“青森县的气温太不友好了,我真怀念横滨唔,让我看看,他说的那个鱼港在哪里。”
在车站出口处找到当地的交通地图,发现距离太宰说的那个鱼港只有不到十分钟的脚程。
跑得话会更快一点
大概由于圣诞节的缘故,虽然天气不怎么好,街上却无比热闹。
到处都在播放的圣诞歌一扫风雪和寒气带来的肃杀之意,忙碌着的营业员们戴着红色圣诞帽,挂在圣诞树上的霓虹灯代替日光,将街角映照得亮堂堂。
既然是圣诞节,我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一家商店正在搞圣诞大酬宾,营业员小姐姐拿着一叠气球,打气后拧成各种各样的形状分发给行人。
我仗着人小,挤到前排跳起来
“我要黑色的小猫”
拿到气球后,我把儿童套餐里的那颗糖塞到小猫的脑袋上。
瞄了眼身上的红外套,我想了想,去药店要了个免费的一次性口罩,偷偷摸进服装店,偷了一条棕色的宽皮带,和一顶红色带白绒毛的帽子。
“抱歉,等会儿就还回来。”
我在心里默默说道,溜进巷子,给自己做了一下改装。
带上口罩,把头发塞进帽子里,皮带扎在腰间,我对着橱窗玻璃检查了一下。
就算太宰三年后在港黑宿舍见到我,也不会一下子就认出我。
我飞奔着跑向太宰说的那个鱼港。
这么糟糕的天气,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出门。
如果这次错过,我又去了俄罗斯,那送糖的事只能算了不过我下意识觉得应该能见到他。
其实在太宰向我提出愿望的时候,我就怀疑,在他的记忆里应该收到过这颗糖。
天色似乎没那么阴沉了,日光重新透过云层,雪却越下越大,整个天地白茫茫一片,我似乎失去了方向感。
好在那座鱼港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蔚蓝的海水没有结冰,在风中泛起波涛,向远望去,隔着津轻海峡,仿佛能看见遥远的北海道在向这边挥手。
雪渐渐小了点。
几艘渔船停靠在港口,港口附近,有一块巨大的被雕成海龟的黑色石头屹立在海边。
有个小小的黑色人影正坐在龟壳上,背对着我,一动不动地看着大海,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应该就是十岁的太宰治吧。
我屏住呼吸,放缓脚步走过去。
就这样偷偷摸过去,会不会吓他一跳
我悄悄走到近处,突然蹦到他面前,大叫道“哇啊”
预想被吓一跳的场景竟然没有发生,这孩子甚至眼神都不曾动摇,那双幽黑空洞的眼眸看着海面,仿佛陷入贤者时间。
嗯,这就尴尬了
我眯起眼睛抬头看他。
十岁的男孩子,脸色有种不是很健康的白,黑发蓬松微卷,此时还没有用绷带遮住眼睛,不过手腕上隐隐能看到缠了几圈的绷带。
我眨了眨眼睛,问他“你在想什么”
他的眼珠微微动了动,随即瞥过来轻飘飘的一眼,接着继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良久无言。
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试图继续找点话题时,他缓缓开口,带着津轻腔的声线中,有着不含任何情绪的平板:
“我在想,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活着是为了什么人生是不是真的有意义人在死后意识是否依旧存在如果存在,为什么还要有生与死的界限”
这都是什么哲学问题
他嗓音微顿,见我不插话,于是继续道:“人既然都要死,为什么还要活着,为什么还会出生;如果死后意识不存在,那人死后会出现在哪里如果意识能够客观存在,那我们生存的世界为什么只能看到物质的世界难道只有当自己化为意识,才能看到意识汇聚的海洋和岛屿”
我:“”
小朋友你有很多问号啊。
原来你十岁就在思考这么深奥的问题吗应该说真不愧是你太宰治啊
“你能回答我这些问题吗”
十岁的太宰治低着头,坐在龟壳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我面无表情道“不能。”
于是他用冷冰冰的、略带嫌弃和优越感的口吻扔下句“那你安静点,不要打扰我思考人生。”
我“”
行吧。
我打算把藏在背后塞了糖的气球扔给太宰,还不等我拿出来,只见他忽然站起身。
“决定了。”
我茫然地仰起头“决定什么”
他张开双臂:“为了验证意识的海洋和岛屿是否真实存在,我打算亲自试验一下。”
咦
“等等”
“噗通”
十岁的太宰治跳进海里,溅了我一身水花。
我木然地看着他渐渐下沉,并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不愧是你。
“唉,我是真不想管你。”
无奈地叹口气,我还是跳进海里,把他捞上了岸。
“啊酥败了呢。”
男孩仰躺在岸上,幽幽地说:“我看到了你的头发哦,圣诞老人。”
我忿忿地甩了甩被浸湿的“圣诞帽”,捡起扔在岸上的外套,赶紧把自己裹上。
十二月的冷风吹过来,我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
“反正头发都藏不住了,干脆把口罩也摘了吧。”
我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故意的”
这人怎么这么麻烦长大了麻烦,小的时候更麻烦
“你穿成这样突然出现,背后还藏着或许是打算送给我的东西,我想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很正常吧”
他偏过头,无机质的黑眸落在我身上,死气沉沉地问我:“我不认识一个刘海挡眼睛了都不知道剪剪的家伙,你是谁”
我一时哑然,只好捡起扔在地上的气球,往太宰怀里一塞,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这叫写轮眼,超厉害的行了,我的任务完成了,你吃了糖赶紧回家吧。”
男孩子坐起来,把那颗糖从小猫脑袋上抠出来,对着阳光看了一眼。
他轻声地、很认真地问了我一句“为什么送我糖”
是未来的你要求的
我随口糊弄道:“今天是圣诞节嘛,这是圣诞老人送给好孩子的礼物。”
“好孩子吗”太宰低下头,喃喃地重复了一遍。
随后他目光闪烁地伸出双手,把糖和气球递给我:“你还是送给别人吧。”
我皱了下眉,随后定定地看着他,直到把他看得不自在。
太宰一直不觉得自己是“好孩子”。
这一瞬间我突然想到很多。
比如,他在枪林弹雨中把咲乐护在身后。
又比如,他帮政府做的那些“救人”的工作。
“这么大方呀”
我笑了笑,重新戴上冻得硬邦邦的圣诞帽,一本正经道“如果你不想要的话,就自己去送给别人吧。驯鹿在城外等我很久了,圣诞老人要走了哦,再见。”
太宰治,三年后见。
准确地说,三年后我们就是室友了,虽然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这个时间点发生过什么。
他突然伸手拉住我,抿了抿唇,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问我:“圣诞老人,明年圣诞节,你还会送我礼物吗”
异能太费头发,明年我可不会再做时空派送员啦。
我斟酌一下言辞,歪了歪头,说“明年我就退休了,以后的圣诞老人就不是我了。那个新上任的圣诞老人记性不好,又丢三落四,经常会弄丢小朋友的礼物,所以”
“所以”
“如果往后的很多年,你都没有收到属于你的糖果,别觉得自己是不受圣诞老人青睐的坏孩子。”
我伸出手,摸了摸男孩毛茸茸的脑袋
“没收到礼物也不要难过,也许只是某个粗心大意的圣诞老人,不小心弄丢了你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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