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换了件淡绿色的裙子,像是风雨初霁时一抹芽尖儿,坚韧而肆意的从泥沼中破土而出,分外鲜活。
有那么一瞬,季长澜甚至真的以为是乔乔回来了。
他宽大的衣袍垂落在地上,修长的指尖抚过念珠上的裂痕,陷在黑暗中的面颊格外清冷。
乔玥能看到他眼中的那抹光亮迅速淡了下去,化为了一种她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她怕季长澜又将她拦在屋外,忙又踮着脚尖往窗里靠了靠,仰着头问他:“外面好冷啊,侯爷,能先让奴婢进去吗?”
那语声带着些许央求似的意味,软绵绵的,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冷淡而感到生气。
而她扒在窗口的姿势也笨拙至极,踮起的脚尖儿带的那灯盏一阵摇晃,小小的身子几乎挡住了大半个窗口,他都要看不清窗外的雨了。
季长澜下意识的拨弄了一下念珠,本就满是裂纹的珠子经不起他指尖的力道,“咔”的一声碎掉了。
沉闷的响声在绵绵细雨中格外清晰,乔玥几乎是一瞬间就响起了第一次送茶进来时,他单手扭断炮灰脖子的样子。
也是这样“咔嚓”一声。
乔玥的脚尖一颤,被雨水浸湿的鞋底在长廊上打滑,整个人都向前栽去……
手中的灯笼脱出掌心,灯油溅起的火星子零零碎碎的洒向天空,乔玥维持平衡的样子像只刚学会飞的小鸟,不停的摆动着手臂,笨拙又无助。
季长澜瞳孔一缩,伸手接住了她。
回廊上零碎的火光落了满地,好似夜幕中点点闪闪的繁星,季长澜怀中的女孩儿也出乎意料的绵软,带着一股馥郁缠.绵的香,娇弱弱的像花团似的没半点分量,微一用力就被他从窗口抱了进来。
乔玥的手又下意识的扑腾了两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屋内的地板上了。
她惊讶的看向他,借着窗外朦胧胧的光亮,季长澜面色平静地转过了眼,清冷漂亮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波动,可乔玥却注意到他唇角极其细微的抽搐了一下。
反派一般是不会笑的,除非忍不住。
乔玥的脸瞬间红了,她也觉得自己方才那副样子实在是太蠢萌了,连她自己都没想到,她最后居然是从窗子里掉进来的。
她急于打破这尴尬的气氛,扯了下袖口,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一本正经的问:“奴婢刚刚换了壶热茶,还在长廊上放着呢,侯爷要喝点吗?”
季长澜“嗯”了一声,抬手点亮桌上的灯,余光瞥到她绷着一张小脸吭哧吭哧的跑出去时,唇角又微不可闻的抽了抽。
他还是第一次见有猎物非要一个劲儿往笼子里钻的。
乔玥抱着茶壶走进屋子时,季长澜已经坐回了椅子上,姿态慵懒的用银剪挑弄灯芯,长而漆黑的眼睫微垂,忽明忽暗的火光映的他那双眼也格外深邃。
似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抬眸轻悠悠看了她一眼,淡色的眸底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可那唇瓣却又轻轻往上勾了勾。
乔玥微微蹙眉。
这是还觉得她好笑呢?
他的笑点怎么这么低呀。
她僵着背脊倒了杯茶,抬着一双杏眼儿,声音软绵绵道:“侯爷,喝茶。”
他依旧只回了一声“嗯”,略微低沉的嗓音在细雨潺潺的夜中格外好听,只有尾音轻轻颤了两下。
乔玥把茶递过去,季长澜微微坐起身子,宽大的袖摆顺着桌沿垂落,衣摆处的绣纹精致繁复,修长的手指捏着茶杯抵在唇上,只剩了一双清凌凌的眸子瞧着她。
乔玥心脏忍不住跳了跳。
他长得确实极为好看,尤其是这样低眸看着人时,全然不见了那股阴冷狠戾的模样,又因为瞳色偏浅,即使不带什么情绪,也显得那双眸子柔和清冷,像是冰雪消融时的水,干净的甚至让人舍不得用手去碰。
虽然乔玥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可看到了他掩在茶杯下微微上挑的唇角,心里虽然知道他还在笑自己,却也忍不住弯了弯唇,而后轻声问他:“侯爷,您不生气了吧?”
屋内因为她这句话而安静下来。
季长澜缓缓将茶杯从唇上移开,淡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的凝视着她,嗓音轻缓的问:“我生气什么?又有什么好生气的?”
乔玥被他噎了噎。
自己要是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也就不会在外面站那么久了呀。
她也没想到这个反派居然这么难哄。
可是她好不容易进来了,也不想让先前的努力都白费,想起他刚才掩着唇角憋笑的样子,又下意识的伸着手臂扑腾了两下,而后睁着一双杏眸歪头瞧他,目光轻软又无辜,就好像是在问:你刚才不是笑了吗?怎么还会生气呢?
她那呆萌可爱的模样确实把季长澜逗笑了。
只不过这笑和乔玥所期待的全然不同。
他的眸底瞧不见半点儿笑意,只有唇角缓缓扬起一个弧度,看上去冷幽幽的,直让乔玥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可季长澜却抓着她手腕轻轻一勾,没怎么用力就将她按到身前的小圆墩上,冰凉的指尖搭上她的下巴,轻悠悠道:“你跑什么呢?”
他的肤色在烛光下冷白异常,清凌凌的眸底透着细碎的光,与前几日冷漠疏离的态度截然不同,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嗓音轻如呵气:“不是不怕我吗?”
乔玥刚才是不怕,可现在确实有些怕了。
这位反派几乎一秒切换气场,这温柔又诡异的模样,很容易就让乔玥想起第一次见他的场景,乔玥甚至怀疑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封印,只在雨天才会触发。
乔玥堪堪坐稳身子,卷翘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一边安慰自己不要怕,一边认真回答道:“奴婢不是怕……就是觉得侯爷刚刚笑的有点吓人。”
她清软的语声因为紧张而带出了一点儿细微的鼻音,软糯糯的,怎么听怎么像撒娇。
季长澜眯了眯眼,几乎是下意识的,伸手触上她的耳垂。
温软的耳垂被他冰凉的指尖一碰,乔玥几乎瞬间就炸了毛,像只小猫儿似的,哧溜一下从圆墩上蹦了出去,一抬头就对上了他冰冷暗沉的眸子,又哪还顾得上他生不生气,忙低下头当做什么也没有看见似的说:“茶送到了,侯爷您早点休息,奴、奴婢先告退了……”
说完,她就像是怕被留住似的,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屋子。
花梨木门被风吹得框框作响,落荒而逃的少女甚至顾不上关住房门,小巧的绣鞋从水洼旁轻轻越过,季长澜甚至能看到她被水溅湿的裙摆,依旧和来时那样,撑着那把蔚蓝色的伞,走得匆匆忙忙。
季长澜有片刻的失神,修长的指尖颤了颤,像是想抓住什么似的,缓缓收紧,映着身旁淡淡的烛光,过了半晌,又微微松开,转而拿起那杯她刚刚倒过的茶,看着茶杯中浅浅漾开的水波,嗓音极轻的嗤笑一声。
这么怕碰耳垂的么?
他唤来西房的裴婴,低声吩咐道:“去查一下那丫头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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