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盘飞行棋注定命途多舛。
程娟最先抵达终点, 接着是宁宁。至于季寒川,则一直在终点前徘徊、打转,眼睁睁看旁人超过自己。
季寒川严重怀疑, 女儿是否和好朋友在另一个世界里商量好,然后到这边,对骰子动点小手脚。
他盘着腿, 手肘撑在腿上,虎口卡住下巴, 严肃地端详棋盘。
邵佑叫他“寒川”
季寒川咳一声,抬头, 环视众人。
坐在一边, 脸上带一点笑的邵佑;
跪坐在旁边的少女;
从电脑屏幕里出现、参加游戏的另一个女孩儿。
季寒川“我们要公平公正地玩游戏。”
邵佑考虑一下。
他说“嗯,你说得对。”
说完这句, 邵佑丢出骰子。
季寒川的视线随骰子滚动。
他小声说“我之前觉得,可能有段时间不想看到这种画面了。”
邵佑“嗯不喜欢前面那场游戏吗”
季寒川说“说不上不喜欢,只不过等等, 你也到终点了”
邵佑好整以暇, 凑过去, 亲一亲季寒川。
季寒川安然任亲。
程娟“呀”了声, 捂住眼睛。宁宁倒是笑眯眯地,还给好朋友宽心“怎么了呀爸爸他们经常这样的。”
等一个吻结束, 邵佑问“还玩吗”
季寒川看他。
见灯光下, 二十岁的邵佑年轻、俊朗。他的爱人瞳仁很黑, 像是一汪深湖, 这样安静注视着季寒川。
季寒川心中微痒。
他暗暗警告自己要节制、节制。
转眼又想可邵佑在这里才二十岁
另一个世界里,程娟从电脑前抬头,对自己对面的宁宁说“我觉得,咱们两个有点,呃,电灯泡”
她们坐在程娟家的院子里。
有借住在程娟家里的玩家,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屋门开着。那玩家犹豫一下,觉得这兴许是一个找到线索的好时机,又不敢自己过去探查。玩家并不知道,哪怕自己出去看了,也只能看到屋主的女儿坐在院子里,和一个“不存在的人”讲话。
程娟知道自己背后的动静。
她不以为意。
宁宁摸摸下巴“对哦,是有点。”
梅园公寓里,宁宁主动提出“就玩到这里吧,我带小娟去参观一下学校”
话音落下,程娟脸上浮出一点喜意。
她说“老师一直说,如果我们好好读书,也有机会考到这里。”
哪怕程娟知道,这其实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听了女儿的话,季寒川点头“好。”
宁宁兴致勃勃地跳下床,抱着电脑,哼着歌,往外走。
她哼的仿佛是一首儿歌“小白兔呀,往回跑,站在桥头把手招”
季寒川听了片刻,靠在邵佑肩上。
他说“宁宁这么大了,有点不习惯。”
邵佑揽住男友肩膀,两人安静地依偎。片刻后,季寒川侧头,去亲邵佑下巴。
邵佑只觉得像是有小猫在舔自己。
他尽量压制,不让自己笑出声。
亲了片刻,季寒川抬手,推邵佑倒在床上。他跨坐在邵佑腰间,要去解男友裤子。
邵佑却忽然按住他肩膀。
季寒川一怔,余光里见到人影。转头看,是宁宁。
宁宁说“呃,爸爸,有点问题。”
季寒川“我也有点问题。”
他慢吞吞调整一下姿势,不让自己的“问题”出现在女儿眼前。
宁宁眨了眨眼睛。
她选择略过这个话题,直接道“钟欣出门了。”
季寒川干巴巴地“哇哦”
宁宁补充“拿着刀。”
季寒川考虑一下。
宁宁“没有带上陶孟。”
季寒川叹口气。
他遗憾地看邵佑。
两人十指扣在一起,邵佑看起来有些难言的慵懒,此刻笑一笑,用口型说“看来你不能再吃我了。”
季寒川微微眯起眼睛。
往前十来年,京市常有沙尘暴。到今天,虽然得到治理,但在一个月都没什么人来来往往的地方,还是落下很多灰。
凭借灰尘厚度、印在上面的足迹,钟欣很容易找到一个有人居住的房子。
她手里握着一把三德刀。是反手握住,刀刃贴着自己胳膊。抬手敲门前,她花了点时间,酝酿表情要可怜、悲痛、恐惧。她是一个来求助的受害者。
当然,进门之后,要做什么,就不好说了。
钟欣唇角勾起一点隐秘的笑。
她没办法“藏起”陶孟。
在玩家群体中,陶孟不算有号召力,但毕竟位于核心群体。他一旦消失,玩家们定然会联想到钟欣更别说,光钟欣知道的,就有陶孟和赵可那番对话。
谁知道他究竟告诉多少人,今天晚上,他会和钟欣在一起。
换言之,陶孟的死,一定会暴露给其他人。
钟欣只好打些别的注意。
藏起一滴水,最好的位置是海洋。藏一片落叶,最好的位置则是森林。
此外,陶孟的做法,也给了钟欣一点灵感。
更别说,在陶孟死掉之后,钟欣有了一个意外发现。
她的积分竟然上涨了。
韩川一直对玩家们隐瞒了这点。
他在害怕什么
钟欣胡思乱想了片刻,用没有拿刀的手,拍了拍脸颊。
她考虑得很清楚。
今天晚上,梅园之中,会出现一个“杀人狂”。
陶孟只是死者之一。至于剩下的,则是一些微不足道的nc。
从这块儿的脚步来看,住在里面的,至少有三个人。也就是说,韩川和邵佑不在这里。
钟欣做好全盘打算。
她抬手,准备敲门。
然而
她的手,被人抓住了。
钟欣愕然,转头。
这注定是一个不平静的夜晚。
迟向东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觉得自己可能要等到天亮才能睡着。
他郁闷,翻了个身,心中腹诽以前也没觉得这伙人呼噜声那么大啊
几个屋子之外,关雯雯抱着电脑,靠在墙上。
电脑的光映着她的面孔。
她若有所思。
如果情况能一直这样平稳下去,其实并不需要“货币”,积分可以代劳绝大多数事情。至于其他,洗衣、打扫一类的小事,倒是可以雇人来做。
这么说来,和“一般等价物”,其实是“劳动力”
关雯雯理一理思绪。
她必须得正视一个问题虽然现在形势稳定,但等出现死者,就会一切崩盘。
事实上,据她所知,校医院关卡中已经在悄然发生改变。
关雯雯在电脑上敲敲打打,考虑可“劳动力”,还能做到什么呢
她考虑到家政,考虑到搬家,甚至考虑到一些教学活动。但事实上,关雯雯心知肚明,自己一直在回避的事情,才是最有可能成为“交易主体”的东西。
身体,性。
关雯雯轻轻叹了口气。
她的舍友迷迷糊糊醒来,摸索着拿手机看时间。其实不是很晚,但舍友还是小声叫“雯雯,还不睡吗”
关雯雯说“嗯,待会儿就睡,是不是影响你了”
“也没有啦。”舍友说。
钟欣提着一口气。
韩川和邵佑在前面走,他们似乎完全忽略掉她,也不在意她是否跟在身后。
钟欣原本的确是这样想的。
但在她试着想要逃开时,耳畔传来一道尖锐风声。有什么东西,擦过她的脸颊,钉在她背后墙上。
钟欣起先只觉得凉,接着,才有微微刺痛。她抬手,去摸自己侧脸。再将手放在眼前,看到一点鲜红。
她瞳孔微缩。
韩川和邵佑依然没有看她,但钟欣心中颤抖。她不知所措,不敢再逃。可接下来,每一步,都像是通向一条死路。
她扪心自问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到底要带我去哪里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刚刚那里
钟欣毛骨悚然。
她心里有猜测,可那猜测总显得过于骇人。在杀陶孟时,韩川和邵佑可没有出现等等,他们
是不是在带她回陶孟之前找的那个房间
钟欣又想逃跑。
可方才那把深深插在墙上的刀,也的确震慑到她。
她胡思乱想,脚步沉重,小腿像是灌了铅。前方,邵佑问季寒川“打算怎么处理”
季寒川恹恹地“先看看是怎么回事吧。”
邵佑说“寒川,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季寒川说“嗯,还有你啊,你是我的充电宝。”
邵佑闻言,微微顿一顿,才说“我很期待。”
季寒川笑着摇头。
他们的声音隐约传到身后。
钟欣想要分辨,可心绪杂乱,只能听到几个零星字眼,无论如何不能组成确切句子。她压力很大,心跳如雷如鼓。最先是下楼,而后上楼。终于,停在一间房间门口。
季寒川拉开门把手,走进其中。
他一眼看到躺在地板上、赤身裸体、下半身鲜血淋漓,嘴巴里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东西的陶孟。
季寒川深呼吸了下,嗅到满鼻子血腥气。他自言自语“还好晚饭是之前吃的。”
倒不是说这个场景有多刺激,主要是恶心。
他往旁边让了一点,让邵佑也进来。钟欣原先在门外犹豫,可正挣扎,忽然觉得背后传来一股推力。
她愕然
回头看去。
只见楼道亮着灯,却不见任何一个身影。
钟欣牙齿打颤。
她眼睁睁看着,在空荡荡的楼道里,门一点点阖上。
就像是有另一个人,在她之后进来,将门拉上。
再回头时,韩川已经半蹲在陶孟身体旁边。
他说“刺了很多刀啊,手法看起来不太熟练看来钟女士不是天生杀人狂。”
钟欣咽了口唾沫。
她想我要救自己,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
可问题是,过往一个月,足够她清楚知道,季寒川与邵佑感情甚好,旁人完全无法插足。
钟欣心中略微恍惚。
她引以为傲的女性魅力,在陶孟身上,引来灾祸。在韩川和邵佑身上,又毫无作用。这让钟欣有些自我怀疑,不过在那之前,她还是尝试着给自己辩解。
她说“是他要强迫我,我只是正当防卫。”
季寒川“唔”了声,四下看看,从桌子上抽了厚厚一叠餐巾纸,垫在手上。
他捏住陶孟的下巴。因为手上的纸,这个动作对季寒川而言颇有难度,好在他还是成功了,能清楚看到陶孟嘴巴里的东西。
季寒川的嘴巴往下撇去。
他尽量客观,说“有点恶心。钟女士,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能那么有创意,直接把陶孟的命根子剁了,再给他塞嘴里
钟欣“”
她原先考虑过,要不要在陶孟身上切片,然后像是煎牛排一样煎好肉,尝尝味道。
再切第一刀之后,她就察觉到,自己其实还是不太适应生食,闻到鲜血的感觉,和在关卡里时完全不同。
这多少算一个好消息。
但最后,钟欣放弃了这个想法。
因为她记起来,陶孟是中毒而亡。倘若切他烹饪,可能会让自己也连带中毒。
可光是杀死陶孟,又的确不足以解气。
这才让钟欣有了一些“创意”。
她没法把这话直接给季寒川说。
作为受害者,她理应弱小。
所以钟欣改换思路“这不是我做的。”
季寒川提醒她“你刚刚说,你只是正当防卫”
钟欣面不改色,说“对我是刺了他几刀,但剩下这些,切掉他那里,塞进嘴巴里,”她一样露出厌恶、恶心的神色,“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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