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口子不大, 可大约因为周遭都是雪地, 这样场景中, 稍微有一点红, 都显得清晰分明。季寒川随意地甩了甩手, 血珠落在雪面上。
他走出更衣室时,面对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站在雪地中, 面前一棵树,手上有小刀、有苹果。从剧情来看, 接下来, 他应该祈祷自己有一个孩子。而无疑, 这个“孩子”, 就是邵佑。
季寒川蹲下来, 把再度冒出来的血擦在雪上,权当洗手。
他背后,是庞大、黑暗的观众席, 身体左侧,则是一栋屋子。
大约因为他是会第一个死掉的玩家,所以在手上流血时, 季寒川听到了轻微鼓掌声。
他借着蹲下的动作,把袖子拉起一些,点到校徽, 看自己的任务进度。
附加任务后面括弧中的数字竟然已经变成“2100”。
季寒川看到, 不算意外地“唔”一声。这是一个提示, 告诉他你受伤, 可以带来掌声。
对于比较有追求的玩家来说,他们或许要开始琢磨,既然如此,要怎么样才能让对附加任务的利用达到最大值。
那大约是死人吧。
季寒川站起来,拿着苹果。雪地很凉,他慢慢把苹果吃完,然后想到什么,将果核埋在杜松子树旁边。
该许愿了。
季寒川说“我希望这个果核可以长大。十个月之后,我把苹果树砍掉,可以从里面抱出来一个孩子。”
按照剧情,季寒川会在生下孩子之后死掉。
不过他扪心自问,觉得自己虽然穿了裙子,可大约还是没有这个功能。
所以季寒川选择转嫁愿望。
这里是童话世界,切掉的小拇指可以拿来当钥匙,苹果树里长小孩听起来也很正常。
等埋完果核,季寒川的手被冻得有些冰凉,伤口倒是不再流血了。他记起什么,又说“我希望,这个从苹果树里抱出来的孩子的皮肤像是今天的雪一样白。他的嘴唇,会和我流出的血一样红。”
算是在台词上再度打补丁。
这之后,季寒川就转头,往屋子走去。
他身体越来越凉,屋外毕竟很冷。季寒川听到一点嘘声,似乎不满意他直接大幅度更改剧情。不过他推开屋子,感受到其中火炉的暖意时,想无所谓吧。
反正他只需要“完成表演”,而不是“完成让观众满意的表演”满意度是另一回事。
这里是一个富商家庭,他进门,就看到“丈夫”关雯雯。这一眼,季寒川察觉不对。
关雯雯放下手中的报纸,侧头看他,很不习惯地叫一声“夫人,你回来了外面天很冷,还是过来,喝一碗热汤。”
季寒川听得好笑。
他的确笑了,关雯雯就尴尬。季寒川环视四周室内装潢不错,处处透着“有钱”。但和在外面时一样,像是观众席也随着他走进,被带进来,这会儿在他左边。
他走到关雯雯身边、坐下,却没有喝汤。
离得近了,季寒川看出具体问题关雯雯变高了。
她头顶有假发,鼻子下面多了胡须,五官都显得硬朗。季寒川再看自己,在脑后摸一摸,摸到盘起来的头发。关雯雯小声告诉他“旁边有镜子。”
季寒川又笑一笑,说“谢谢。”
他倒是没有控制音量。
从镜子里看,季寒川发觉自己五官变得柔美一些,与关雯雯相反。
身形也有些变小。这么一看,的确是“夫人”该有的样子。
他眉尖轻轻拧起,随手一扔。镜子落在地面上,被摔碎。
关雯雯困惑地看着他。
季寒川面向观众席,问“我是富商的妻子,我不小心把镜子打碎了难道没有人过来收拾吗”
关雯雯在他背后,意识到哦,韩川是在叫其他角色上场。不过这么说来,这里有其他角色吗
她捏着报纸。
刚刚一出更衣室、与秦月分开,关雯雯就来到这里。她坐在沙发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好歹知道,自己已经在面对观众。在低头看自己衣服,像是和前面换上的那件有些不同,更加“真实”。
她正打算站起来探索,就听到推门的声音,从而看到季寒川。
季寒川耐心地等待片刻。
很快,有女仆上来,紧张又急切。季寒川看她,见到女仆脸上的雀斑,以及焦糖色的眼睛。他在心里比对一番,大致知道,这是哪个nc在“扮演”。季寒川问“你是来收拾镜子的吗”
这是原先没有的剧情。
不过nc很全情投入,仿若她不是一个演话剧的学生,而是真正中世纪的女仆。
她跪在季寒川面前,用手去拿镜子碎片。季寒川看着她,说“小心一些,怎么让镜子把手扎破了呢。”
话音落下,女仆“啊”一声。
她的手的确被扎破了。
关雯雯听到这里,往前一些,放下手上的报纸,看着季寒川。
发生了什么
季寒川又说“你的血染红了镜子。”
随着他的话,女仆的血越流越多。
关雯雯咽了口唾沫。
她想到对啊,这是一场“话剧”很大程度上,观众并不能看清楚舞台上的每一个细节,所以需要演员们用语言告知他们,正在发生什么
而韩川现在担当的,就是一个“告知”的角色。虽然在关雯雯看来,事情发生的顺序是韩川先讲话,然后女仆受伤,但从“观众”那边的逻辑来看,两边应该颠倒。
这么一想,关雯雯有些头痛。她一面觉得,韩川的行为,是在教导自己如何“表演”。另一面也想到,nc学生们是否是鬼,可能是未知数。但观众席上,一定不是活人
哪怕只是“设定”上的“活人”,答案依然是否。
那些东西当然知道,是韩川的话,在让女仆受伤。
关雯雯有点被其中的逻辑绕到。
季寒川的语气里有点遗憾、惋惜。
屋子里的灯光渐暗,最后,只有季寒川站的地方是明亮的。关雯雯想到,会这样,兴许是因为“聚焦”,韩川那边戏份开始紧张,自己却呆呆坐在一边,不言不语。所以他是主角,自己却要被黑暗吞噬。
会有危险吗
关雯雯有些紧张。
她听到细碎的哭声,来源是女仆。女仆抱着镜子,不止手上,连胳膊上也出现伤口。这时候,观众席上再度响起零碎的掌声。季寒川看了下任务信息,发觉进度变成“12100”。
关雯雯同样看到了。
同时,她感觉到,背后有一种粘稠的东西,像是要将自己吸进去。
危险
她立刻开口,呵斥女仆“你的血,污染了夫人喜欢的镜子”
随着这句话,一束光落下来,照亮关雯雯。
关雯雯稍稍放松。
这证明,自己方才的想法并没有错。
关雯雯“你要把这面镜子重新拼好。”
随着她的话,女仆的哭声更大了。“呜呜”声中,关雯雯的附加任务进度也有了少许增长。女仆的血越来越多,要流到季寒川和关雯雯脚边。关雯雯心跳加速,快速瞄一眼季寒川,见对方端着一张冰冷面容,望着脚边女仆。
关雯雯调整神情,让自己尽量朝季寒川靠近。
光线又开始黯淡。
不过还没有到刚刚那样有危险的地步
这时候,女仆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尖锐哀鸣。她像是叫最后一声的杜鹃,抱着镜子碎片。在这声哀鸣后,她忽然凭空消失,衣服落在原处,地上的血还是涌动、流向衣服,却并未将衣服染红。
关雯雯心中有些预感,见韩川蹲下来,用手拿开衣服,从中取出一面完整的镜子。
他手指落在镜子上。
关雯雯原先已经安心,盘算起自己在刚刚短短时间内发现的信息,但看到眼前一幕,她又紧绷心弦。
季寒川考虑一下,淡淡说“在被女仆的血修复之后,这面镜子,成了一面魔镜。”
“哇”男童旁边,看到这里的宁宁忍不住感叹,回头,再看面前的镜面。
在季寒川那边剧情完成的同时,这面镜子上,也发生了一些变化,上面有隐隐红色光晕。
她想到这会儿,这的确是一面“魔镜”了。
季寒川思索片刻。他心里过了一遍从自己离开更衣室到现在,发生的所有信息。自己和关雯雯在这里,那其他玩家呢,又在哪里再者说,在第一幕结束之后,自己是会直接离开,还是仍有其他去处
季寒川说“它可以用来居住。”
讲话的时候,季寒川始终看着观众席。
他露出一个笑来。
在他背后,窗口处,外面的风景开始发生变化。冬雪迅速融化,种下果核的地方,出现一株幼芽。往后,到春天、到夏天,那株幼芽迅速生长,变成一棵真正的苹果树。外面光线变幻,关雯雯也留意到,但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她考虑一下,在屋中走动,一时坐在摇椅上喝茶,一时坐在桌旁写信,就好像她的行为变化,也是对于“四季更迭”的一种表现。同时,观察窗外。
在外面阳光普照时,客厅两边,再度涌来黑色,要将整个客厅都吞没。
关雯雯原先正站在窗边,假装自己在抽雪茄。余光留意到两边漆黑时,她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这个场景中的内容结束了吗
她看季寒川。
季寒川略略点头。
他走出屋子,看春日院落,繁花满墙。杜松子树和苹果树挨在一起,后者尚且很小。关雯雯拧眉,想等等,故事里还有苹果树对了,这都夏天,为什么韩川还没有
她偷瞄一眼季寒川的肚子。
不像是怀孕啊。
季寒川说“树上有杜松子。”
硕果累累。
关雯雯点头。这又是一个危险之处,按照故事里的意思,“妻子”会死掉,正是因为吃了太多的杜松子毫无逻辑,不愧是童话但看刚刚客厅里的情形,这个剧情,避无可避。
季寒川说“我喜欢看其他人吃杜松子。”
关雯雯眼睛睁大一些。
难道,又来
季寒川说“我要给吃了最多杜松子的人奖励。”
他回头,和方才召唤女仆一样,面对观众席。
季寒川问“有多少人会来吃这些杜松子呢”
关雯雯心情复杂。
她想这么一来,故事真的完全不一样了啊
但从寒川的种种表现来看,应对危险,最好的方式,大约是“在一定程度上扭曲剧情”
关雯雯默默在心里做笔记。
随着季寒川的话,院子两边,有三人走来。他们自我介绍“我是金匠铺的约翰”
“我是磨坊的罗兰”
“我是铁匠铺的小女儿,贝妮”
他们穿着不同的衣服,一样跃跃欲试。
季寒川告诉他们“你们谁能摘下更多的杜松子,吃掉更多的杜松子,就能在很多年以后,听一只小鸟,唱出世界上最美妙的歌声。”
“但是,”季寒川又说,“你们在摘杜松子的时候,不可以伤害到旁边的苹果树。那里有我的孩子,他已经七个月大了,会是一个红得像血、白得像雪一样的孩子。如果你们伤害到了他,就会得到一道诅咒。”
“夫人,什么诅咒”贝妮问。
季寒川看她。
他回答“会在三个月之后死去。”
听到季寒川的话,三个过来的角色发出惊讶的声音。但他们没有任何异议,开始一场你争我夺的游戏。
最后,贝妮踩在约翰和罗兰身上,面向观众席,说“我拿到了这场比赛的冠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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