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拉来季寒川的nc十分惊讶, 带着些许尴尬韩川这样说,未必是对“家室”有多么情深义重。更大的可能性,是觉得眼前的纨绔轻浮, 兼不欲与宋柔那样的交际花扯上关系, 怕拖累自己名声。
他立刻拉开话题, 想想韩川的态度, 先问他“这倒是不知道”
季寒川笑一笑。玩家进入游戏, 虽说身份各有不同, 但身体都是自己的。前一局游戏, 玩家们便觉得季寒川模样出挑, 完全是明星面孔。到此刻,旁侧女郎见到他, 也一样与周围人低声打听, 那边的青年是什么身份、来历。
这样情形中,季寒川道“我家夫人比较,嗯,低调。”
到现在,他都没记起人家的名字、样貌。
季寒川略觉惆怅, 眼前的nc倒是从他的话中听出一些回护意味,心中又有计较。
这样的交际, 于季寒川来说,只是走走流程、不用上心。游戏会重启, 换下一名玩家来, 眼前的nc也会是一样的反应。亲昵中带着慎重、甚至是隐隐讨好, 又掺杂了试探。这样一想,季寒川都替nc累得慌。
他很快把话题回抛给nc们,手上端了杯酒,一副不欲深谈的样子。往后,nc们配合着扯东扯西,总算不曾再提那位引人遐思的电影女郎。更往后一点,舞会主办来了,对方正是轮船公司的老板。厅内音乐声停下来,老板先穿了身唐装,道“我知道,诸位都想一睹宋小姐风采,而非看我这老头子。”
周身传来低低的笑声,轮船公司老板则宣布“但宋小姐身体不适,今晚恐怕不能出席。”
方才的笑声,转眼间,都成了遗憾的叹息。
季寒川身在其中,心中所想,却是不知船上隐患究竟在哪里。
如果能够“符合逻辑”地排除隐患,这场游戏,会不会轻松结束
他抿了口酒,觉得酒液甘醇,回味悠久。同时随口问身侧的nc“小丁,你知不知道,哪里有这条船的平面图”
nc一怔“韩少,你问这个做什么”
季寒川不答。nc看他这态度,反倒觉得自己僭越,迅速道“要看图,最快的方法,还是找张老板。”
也就是方才讲话的那位。
季寒川“唔”一声,把杯盏放在旁边服务生的托盘上,朝轮船公司老板走去。
先前在日记里,他看出自己的身份商贾之家的独苗,父亲在长达十数年对外抗战中散出大半家财,得到颇多敬重。季寒川原本觉得,这只是些背景信息,就和上一局中的“公司职员”身份一样。但从nc的态度中,他又发觉,自己这份背景,或许比想象中要好用。
他决定试一试。此刻,走到张老板面前。张老板原本正在与人讲话,见到他,先微微一怔。季寒川自我介绍,说了“家父”的名字,又笑一笑,举止得体、落落大方,说“没想到在这里见到您。”
这话很含糊,而张老板原先的疑惑,在季寒川的话里一点点变作惊喜。最后,他感慨一声,亲切地说“原来是小川。你小时候,我和你爸谈生意,当时也见过你。”
季寒川缓缓眨眼,趁机说出来意。
张老板微微一笑,说“小川还对轮船感兴趣先前听你爸说,你去了”
季寒川“去外面读书,也是想学成归来、报效祖国。”
张老板叹道“年轻人,该有这样的志气。”
他答应季寒川,等到舞会结束,会有船员送一份图到他房间。季寒川达成目的,道了句谢。随后,又是一番寒暄。
他口上应对,心中疑惑,纠正先前的想法如果自己的身份用处这样大,那“宋小姐”,也未必会是nc。
季寒川想要去试探一下吗
很快又纠正没必要。
上一局,他在很多时刻,都因为身侧有其他玩家在,不能得偿所愿、肆意行动。
这一局,还是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他想到许多事,慢慢地,有其他人来找张老板讲话。季寒川适时告辞。
厅内,又响起音乐。先前众人闲聊时,只有留声机在放唱片。眼下,却多出一个小型西洋乐团。季寒川最后环视大厅一眼,富丽堂皇的装潢、衣冠楚楚的名流。他退出大厅,巨大的木门在他身后阖上,盖掉讲话声、音乐声。他喝了一点酒,分量很少,只有些暖胃功效。这会儿身上暖融融的,季寒川干脆脱掉马甲,只留最里面的衬衫。他把多余的衣服搭在手臂上,循着记忆里的方向向前。最后,找到一处楼梯,通往下一层甲板。
二等舱的廊道,装修明显黯淡许多,但仍然干净整洁。有几扇门开着,季寒川瞄一眼屋内,见到几张学生面孔在打牌。往后,三等舱,空气里多了些潮闷,仿若不透气。舱室内没有窗子,只靠一盏黄灯,灯线随着轮船的行进而轻微晃动。即便如此,他见到的人虽然穷苦,但仍有尊严,有人商量着到了对岸,还要转其他船,去往大洋彼岸,那里遍地是黄金。
季寒川看完,在“战争导致沉船”的选项上,慢慢画一个叉。
他再上楼、回房间,图纸已经送来。古往今来,总是人情社会。那位张老板言语之间,自诩“韩川”世叔,讲话时,就十分温和慈爱。眼下,也像特地对船员吩咐了什么。
故而船员送完图纸,并不急着走,口中说“韩少如果有什么看不清楚的地方,我来负责解释。”
季寒川好好脾气地笑一笑,先请船员进门,问他的名字。到这一步,船员显出些紧张,在海上晒得黝黑、略有脱皮的脸上泛出一点红,放在身侧的两只手紧握着。季寒川丝毫不怀疑,对方掌心恐怕在出汗。半晌,响亮地回答“韩少,我是宋和风。”
季寒川就说“好名字。”他态度温和、亲切,看着宋和风,问“你是福建人”
下午,他听人讲话,知道这艘安平轮是从海城开往对岸。季寒川仍未想起自己过往,但听到“海城”两个字,就觉得亲切。又听了几句当地话,心中隐隐认定,自己恐怕也是在这座城市出生、长大。眼下却觉得,宋和风的口音与自己不甚相像,便忽而冒出这样一句。
宋和风听了,更加紧张、局促,还有些羞赧。他虽然已经工作,但论年纪,恐怕比季寒川要小将近一轮,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已经在船上讨生活、风吹日晒。凭借一点机灵,入了人眼,被派来做这份“好差事”。
季寒川见好就收,请宋和风在一边沙发上坐下。画图转到图纸上,宋和风自信很多,侃侃而谈,先对季寒川夸赞安平轮一番,说“张老板出了大价钱。现在全国、甚至全世界来看,安平轮都算数一数二。”
季寒川心道听起来更会沉船了。
也不知道我会不会游泳。
他琢磨着,等到明天天亮,最好找个空子,试试自己的水性。口中道“我之前只知道,张叔叔投了许多保险。”
宋和风笑道“对。”又介绍起轮船的长宽高数据,还有可以容纳人数。
季寒川听了,觉得自己眼力不错,与下午估计的数字出入不大。船上乘客,加上船员,约有两千人。此外,还装载了一些货物。
讲完这些基本信息,宋和风再带着季寒川,去看船上各个区域布置。他笑道“我听同事说,傍晚在头等舱这边,遇到一个不认路的乘客。”
季寒川坦然承认“是我。”
宋和风就很仔细,与他说起船舱的排号规则、各个功能区如何分布。季寒川默默地听,补全自己下午在心里画出的那张图。到最后,整艘安平轮的平面图,都被印在心中。虽然对具体走道分布还不太熟悉,但季寒川相信,自己已经可以到达船上任何一个地方。
他视线在驾驶室内停留了片刻,忽而听宋和风说“啊,外面起雾了。”
季寒川一怔,抬头,见宋和风正望着窗外。他顺着宋和风的视线看出去,果然,在下午还清朗的海面,到此刻,已经是一片模糊。雾气蒙蒙。
季寒川拧眉,想到游戏介绍里那句“海雾弥漫”。他在宋和风脸上看出一些忧色,便问“这种情况很严重吗”
宋和风解释“会影响航行速度。雾太大了,能见度很低,如果再往前开,可能会撞上什么东西。”
季寒川道“这个地方,会撞到什么”
宋和风笑一下,“不好说。而且如果天气糟糕,也可能会影响通信。”
季寒川想一想,问他“船上的食物可以坚持多久”
宋和风失笑“韩少,这您就多虑了。”
季寒川道“告诉我。”
宋和风道“好吧。由海城港口到对岸,不到四百海里。我们安平轮开到最快,每小时可以走二十海里。”
他摊手,说“满打满算,不到一天时间。哪怕晚上停船,洋流还会送我们往前。安平轮上装载了足够两千人吃三天的食物,韩少,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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