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掰手腕

    齐建明笑道“建树叔, 你也起得早。”

    村长叹道“习惯啦。”

    他按灭手上的烟。齐建明看到他宽厚的手掌侧面, 一样干干净净。

    从手腕、到指甲,都不带污泥。

    齐建明挪开视线。

    隔壁。

    方婶醒来的时候, 先闻到了炕上尿骚味。

    她一愣,先看向女儿。娟儿已经好几年没有尿床了,但毕竟是小孩子, 之前还在山里走丢、受惊, 身体没准儿出现一些小毛病。

    但程娟告诉她“妈, 是婆尿床。”

    方婶“哦”了声。她不奇怪女儿是怎么知道。既然不是自己, 也不是女儿,那当然就是婆婆。

    方婶不觉得嫌弃。她伺候老人很多年,又是在山里,和兰婆之间根本不讲究“隐私”。此刻见兰婆还在睡, 方婶只觉得, 妈睡在潮乎乎的被窝里不好,兴许会感冒。

    方婶喊程娟“娟儿,你去烧水。烧好之后端一盆过来。”

    程娟去了。她才九岁, 不过能干活儿, 手脚伶俐。龚良玉和方敏起床的时候,程娟正坐在厨房里烧火。

    她动作熟练,看准时机往灶肚里塞玉米芯。听到见到两个女玩家的脚步时,程娟抬头, 羞涩地叫了声“姐姐, 我在烧水, 我妈待会儿来做饭。”

    方敏和龚良玉都说不急。两人眼神闪烁,看着眼前的女孩。

    昨天事情太多,起先是被谷老师叫去开会,期间村支书仿佛找程娟问话。好不容易等谷老师问完,程娟又和方婶母女谈心。一直到现在,方敏和龚良玉终于亲眼见到程娟。

    两人的第一感觉,都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山中女孩。

    方敏打亲戚牌,还是说“娟儿啊,我和你妈妈都姓方,算是本家,咱们也算一家人啦。”

    龚良玉觉得她用力过猛。她和颜悦色,说“我和你方敏姐姐都是西大研究生,听说你想考西大,对不对”

    果然,程娟对龚良玉反应更热烈。她眼睛像是一下子亮起来,接下来一边烧水,一边问龚良玉,西大到底是什么样子,大学生活会如何,高考难不难。

    龚良玉本人并非西大学生。不过程娟更是对学校细节一无所知,所以给了龚良玉胡编乱造的空间。两人相谈甚欢,慢慢地,龚良玉同样把话题扯到程娟在山中的经历上面。

    程娟沉默,像是回忆痛苦。最终,被透露给两个女玩家的信息只有那天放学,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就走散了。程娟在山里迷路,后来晕倒,被村支书和韩川发现、带回来。

    龚良玉听完,遗憾并没有什么新发现。

    方敏倒是转而问“你妈呢昨天方婶好像已经开始忙活了。”

    程娟抿着嘴笑了下,脸颊边两个隐隐约约的酒窝。

    她说“我婆有点不方便,我妈在嗯。”说着说着,声音渐低,是山里女孩羞于表达的样子。

    两个玩家面面相觑。

    她们不知道,方婶更不知道,兰婆之所以失禁,就是被这个女孩儿吓的。

    等方敏和龚良玉离开,程娟转头看灶台。她又添了一把玉米芯,然后坐在小板凳上,托着下巴,面无表情,看跃动火焰。

    “嘶嘶”

    火苗越烧越亮,锅里的水终于滚烫。

    一墙之隔,方婶把被尿湿的被褥推开,准备待会儿清洗。只是天气不好,不能晾晒。

    她开始为难。家里原本就没有几床被子,又多了两个女学生,这下有点麻烦。

    方婶透过小窗,看一眼厨房,喊“娟儿,水烧好了没”

    程娟回神。她亮起嗓子,喊“好了”

    然后手脚麻利地倒水,端在盆中,去东屋。

    方婶帮兰婆擦身。程娟就站在一边,帮忙拧毛巾。

    尿骚味儿憋在屋子里,迟迟出不去。

    方婶忙不过来,让程娟搭把手,说“娟儿,你给你婆擦一下”

    兰婆身体一抖。

    她哑着嗓子,说“不用。不用娟儿来,我自己来。”

    方婶皱眉,说“妈,你别老惯她,她都多大了”

    兰婆痛苦,喃喃说“不用,真的不用。”

    可程娟已经提了鞋子,爬到炕上,笑眯眯说“婆,我来给你擦。”

    她低头,与兰婆对视。

    程娟微笑“婆,来,转个身。”

    兰婆“呜”了一声。

    她转过身子,视线呆滞,看着眼前墙壁。

    也是仿佛透过墙壁,看着更远的地方。那座熟悉的山,山上的人

    她想娟儿到底在哪里

    我到底叫回来了个什么东西

    山上。

    季寒川先前写的纸条,大都被雨水冲到地上,泡足了水,纸页变软,字迹模糊。

    但也有幸运的,恰好被遮挡住,能勉勉强强看出上面的字迹。

    一只枯黄的、干瘦的手捏上去,手指却从纸页上穿过。

    女孩儿愣了片刻,终于低头,捂住脸,失声痛哭。

    可她已经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这样哭了良久,她擦一擦眼梢,打起精神,开始认真看上面标出的路线、图标。

    不能把纸带着,那就全部记下来

    自己总能找到出去的路的。

    总能回家。

    村支书家。

    “掰手腕”吕和韵惊讶。

    “嗯,试一试。”季寒川淡定地说。

    吕和韵狐疑,觉得季寒川一定有阴谋。

    他先前就觉得,季寒川的种种表现,完全是在给自己施加心理压力。照这个思路想下去,如果自己真的随了季寒川的愿,和他掰手腕,那接下来的结果,八成是自己惨败,心里更添一重压力。

    这样之后,后面无论遇到什么危险,只要季寒川和自己一起,自己都不会自信、觉得能够逃脱。

    吕和韵咽了口唾沫。

    不知不觉间,他好像已经落入陷阱。

    要拒绝吗

    季寒川看着他,微微笑了下。他这张脸,实在不应该出现在山淮村,更应该出现在电视上。

    他问吕和韵“你那么不愿意吗”

    吕和韵心中一凛对啊,我“不愿意”,岂不是我一开头就认输了

    他仔细想接下来,我唯一的路,是不是就是掰赢他

    可他那么从容

    季寒川有点纳闷。

    掰个手腕而已。前几局中,吴欢她们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怎么到现在,吕和韵那么踌躇

    季寒川拿自己的游戏经验反思这是个为难人的邀请吗

    他只是太久没有经历高级场,所以想确认一下自己的力量系数而已。

    吕和韵转过百八十圈心思,艰难地点头。

    季寒川试着安抚他,说“你别紧张。”

    吕和韵更紧张了。

    季寒川看出来,反思我刚刚,是真心想安抚他,还是想给宁宁加点零食

    他想不出来,所以愉快地放下这个问题。

    见两人找地方掰手腕,村支书颇有兴致地凑过来观察。起先,两人势均力敌。可很快,吕和韵就发现,季寒川只是在“跟从”自己。自己出多大力气,季寒川就跟上来,恰好与自己旗鼓相当。慢慢地,吕和韵小臂青筋暴起,旁边村支书屏息静气,觉得是否要分出胜负。

    村支书给吕和韵鼓劲,说“和韵,加油啊”

    吕和韵咬着牙,艰难地把季寒川的手往另一边按下。

    季寒川微微皱眉。两人各挽起一条袖子,相较于“游戏”降临之前生活习惯很宅、几乎从不锻炼的吕和韵来说,季寒川的小臂流畅凝练,带着漂亮线条。一看就知道,是练家子。

    吕和韵想着自己肚子上堆起的几层厚肉,再看季寒川,想他肚子肯定不是这样。

    此刻,吕和韵拼尽全力,季寒川跟着上心,慢慢评估。

    最终,吕和韵颓然落败。

    村支书安慰他“哎,你别那么失望啊你看韩川这胳膊,这肌肉。以后多练练,你也和韩川一样”

    他拉起自己的袖子。做了很多年农活儿,村支书的手臂黝黑紧实,看上去比季寒川更为结实。他说“我到这儿报到之前,和你一样。现在,嘿,和韩川一样。”

    吕和韵捂着眼睛,想你不知道,我以后没机会练啊。

    这一刻,吕和韵忽然有些绝望。难道玩家的身体素质差距,在第一轮游戏开始前就确定下来了吗之后的所有加成,“游戏”对所有玩家一视同仁。所以两个同场次玩家站在一起较量,一定是“游戏”降临之前锻炼更多的人得胜。

    这种公平,在此刻,让吕和韵无比无力。

    村支书爱人在外面叫他,让他过去端饭。

    村支书答应下来。他出东屋,看着外间的雨,原本的笑容淡化下来。

    而在东屋内,季寒川看了会儿吕和韵,莫名其妙,说“你在难过什么”

    吕和韵嗓音沙哑,说“你赢了,让我冷静一下。”

    季寒川说“是,我赢了。但,这场游戏又不是二选一,咱们只能活一个”

    他眉尖拧起一点,反问“我赢了,对你很重要”

    吕和韵喉结一滚,抬头,看着季寒川。

    他此刻觉得,自己非常看不透韩川。

    吕和韵“你的目的是什么”

    季寒川“”目的是测一下力气啊。

    季寒川回答“多几个人活着。”

    吕和韵困惑。

    季寒川想了片刻,说“你知道诺亚方舟吗”

    吕和韵迟疑“听说过,但没有接触。”他一顿,眼睛睁大,“你是诺亚方舟的人”

    季寒川含笑,不说话。

    吕和韵心脏狂跳,在季寒川的目光下,之前的那些紧张、颓败,渐渐散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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